19 “貴”客
樂來兮剛回到幽蘭居,便将那把吉他拿出,細細的擦拭兩遍,又彈了幾個零散拼湊的和旋,便停手。
似錦趴在小矮幾上,雙手托着小臉兒,眼睛眯成一條線,“夫人,真好聽!”
樂來兮笑看她一眼,繼續輕盈的彈奏,這時卻見飛霞慌裏慌張的走了進來。
“夫人,蕭夫人來了!”
從膳房回來,飛霞遠遠的望見一個金貴豔麗的女人帶着一群婢女進了院門,不用瞧也知是誰,只是,她很詫異,這蕭夫人上午剛車馬勞頓的回府,怎麽這會子便來幽蘭居了呢?
于是,她慌裏慌張的趕忙走進大殿,與樂來兮通報。
樂來兮一聽,忙将吉他放在案子上,起身走出了裏間。
蕭汝荷,北冥即墨名義上的妾,其實卻是府裏的正妃。她是北冥即墨納的第一個妾,比江正妃還要早兩年,加之這幾年一直幫着正妃協理王府事宜,所以,用根深蒂固,枝繁葉茂這八個字來形容她,非常恰當。
樂來兮将腦子裏關于蕭汝荷的資料翻了一遍,暗暗發笑,這應該算是貴客吧?
确實很金貴!蕭汝荷連門旁小婢女的通報都等不及,直接帶着身後的一群婢女走進了大殿,見正位上坐着一位頭發極短卻美的出奇的人兒,不由得暗暗将手中的絹子扯了又扯。
假如樂來兮沒有感覺錯的話,下面的人兒是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而這一開口,卻非凡無比。
“姐姐給妹妹請安了!”那聲,笑着,蕩着,将每個人的心裏弄得鼓鼓的。
樂來兮自恃控制力極強的,可還是忍不住對這不倫不類的請安給請笑了……
王府的規矩,除正妃外,其他姬妾可不是照着年齡、先後排的,位尊則為大,這姐姐與妹妹可不是随便叫的。
既然已經笑了,那就順勢接着演吧!樂來兮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的虛僞且妩媚,“妹妹免禮,請坐,看茶。”
樂來兮說的輕盈,仿佛并未在意階下人的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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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蕭汝荷面上的笑則僵了一下,樂來兮看的分明,那嘩嘩晃眼的笑忽如寒冰一般迅速結在那張豐腴的瓜子兒臉上,像被孫悟空定住了似的。
當然,這蕭夫人也不是吃白飯的,只一剎那,臉上的冰凍便被新一輪的笑容破了,那笑容來勢洶湧,甚至有些癫狂。
樂來兮足足聽了好幾秒,蕭汝荷這才止住那“咯咯咯”的笑聲,将身後華麗麗明晃晃的金織裙擺輕輕一甩,步履優雅的走上了金梯。
心定神寧的樂來兮還是被驚了一下,這是要坐北冥即墨的位子麽?
看來,這位高傲的夫人今日是來給我下馬威的!
飛霞捧着銀盤,将頭埋的低低的,為坐在正位上的蕭汝荷奉了一杯茶,樂來兮輕輕一嗅,是絕好的泣露茶,不禁眉頭微皺,看來,這些小丫頭們是怕極了眼前這位。
蕭汝荷笑吟吟,端過那茶輕輕的呷了口,那神情,絕對賽太歲!
“妹妹新來,恰好我回家省親去了,真是不巧,妹妹若是短了什麽,缺了什麽,可一定要及時與姐姐說,都是自家姐妹,千萬別客氣!”
蕭汝荷說這話時,眼睛是一直盯着樂來兮的,時而盯着她那張臉,時而又盯着她那滿頭的短發。
樂來兮再次巧笑,心裏快憋出內傷了,這話聽着,怎麽這麽耳熟呢?可見,眼前的這位,還真是個王熙鳳,可惜呀,卻是個缺心眼兒的,而且缺的可不止一個,人家王熙鳳少說一萬個心眼子呢!
“原來妹妹家去了,本宮想着,妹妹許是走的久了,連王府的規矩也忘了呢……”
“哎喲喂~瞧我這破記性,竟把妹妹,哦,不,把姐姐的名分給忘了,嗨!!服侍殿下久了,又要裏裏外外的打理合府上下,難免力不從心,姐姐可不要怪罪!”
“是啊,妹妹勞苦功高,憑什麽世間有的,原是妹妹該得的,此刻縱然殿下見了妹妹,也說不出個一二!”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面上如沐春風,卻字裏行間藏針帶劍。
樂來兮暗地裏要佩服死自己了,自己居然有這表演天賦!假如回到現代,或許可以去劇組跑跑龍套啥的,說不定也能掙不少錢!
蕭汝荷畢竟做的太越矩,所以在語言上并未占得半點兒便宜,還落得個猖狂的名號,此時,樂來兮又搬出了北冥即墨,這時,眼前的人面上又是一僵。
“哎呀,我一見姐姐,實在歡喜,便忘了規矩,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蕭汝荷巧笑着,豐腴雪白的指輕輕拈着金織長裙,緩緩的走下金梯,那金梯只有三階,可是她卻足足花了10秒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走t臺的模特。
等等!哈!她的蘭花指是翹的,而且還翹起了兩個!
樂來兮差一點沒将茶水全噴到她身上!她覺得,一定要想個法子趕這女人出去,如不然,她一定會憋出內傷了!
走下金梯的蕭汝荷并未在下位就坐,她仍是萬分優雅的拈着自己的長裙,修長的鳳眼不住的打量幽蘭居的內飾。
樂來兮權當沒看見,仍閑坐着,雲淡風輕的喝茶。
僅僅是半盞茶的功夫,蕭汝荷再難笑了,望着滿屋子的稀奇古玩,奢華絕麗,她暗暗攥緊了長裙。
因為有幾樣東西,是她從未見過的,那質地,那光澤,讓她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可是她又不能摸上一摸!
可她憑什麽擁有這些東西?又憑什麽霸占自己從不曾踏入的幽蘭居?
突然,蕭汝荷扭過珠圓玉潤的身子,對着樂來兮極妩媚的巧笑,“殿下真是疼愛姐姐呢!不知姐姐是哪裏人,令尊現居何職?”
樂來兮放下茶盞,吐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本宮自小無父無母,隐居山林,被師父撫養長大。”
并且,這個答案,還是簽契約那晚,北冥即墨給的。
蕭汝荷面上一驚,忙問道:“敢問姐姐,令師何許人也?”
“公羊旦。”
從蕭汝荷發呆的神情裏,樂來兮再一次領略到公羊旦的魅力。
公羊旦,北燕人,擅長箜篌,音柔飛花鳥,音利破頑石,一曲如魔,萬夫不擋,而此人又喜好雲游四方,神出鬼沒,故而被稱為“鬼音大師”。
而皇帝尊曲樂,天下人便無不向往,樂來兮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尊重藝術的時代。
良久,蕭汝荷終于回過神來,“姐姐竟是鬼音大師座下弟子,真是令人……吃驚……”
她一邊說,一邊尴尬的笑,樂來兮想,這般語無倫次,大概是在思量下一個問題吧?
果然,只聽蕭汝荷又道:“敢問姐姐,令師現身在何處?”
蕭汝荷思量着,如果自己知道了公羊旦的下落,然後家書一封禀告父親,令父親上報吾皇,說不定還是大功一件呢!
“雲深不知處。”
樂來兮輕盈的吐出這幾字,輕輕的站起,走下金梯。
她扶上飛霞伸來的手臂,忽而冷凝道:“本宮乏了!”
蕭汝荷本想再打聽一些,怎料樂來兮下了逐客令,她雖一萬個不情願,但仍拿捏出極媚的笑,“那妹妹就不打擾姐姐了,妹妹告辭!”
在轉身的剎那,樂來兮分明瞥到,那眼神是極冷極恨的,見她如衆星拱月一般被簇擁着出了大殿,樂來兮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
她是真累了!
演戲,可真是個體力活兒!
……
重華殿內,北冥即墨正埋頭于高高的案牍中,皺眉凝目。
炙烈忽而來報,“殿下,蕭夫人求見!”
隔着明黃的紗簾,炙烈看見,他的主子像是已經知道一般,輕輕将頭擡起,又慢慢的低下。
最近一段時間來,保護北冥即墨的安全已經不算什麽活兒了,一項重要無比的任務早已落到炙烈的肩上,那就是以他為首的衛護,要日夜保護幽蘭居那位主子的安全。
當然,保護的太緊,就難免有些監視的味道。
比如,這位主子從早到晚做了什麽,吃了什麽,見了什麽人,什麽人去拜訪她,北冥即墨可是要一一過問的。
這蕭夫人像只高傲的孔雀走進了幽蘭居,而後又像只發怒的母狼走出幽蘭居,這會兒子來重華殿的因由,大概殿下早就猜到了!
炙烈一動不動的跪着,腦子裏卻忍不住胡思亂想,他不知為什麽,自從幽蘭居多了那位特別的主子後,他老忍不住猜想自家主子的心思。
正想着,忽聽北冥即墨冷道:“讓她進來吧!”
炙烈忙回神,起身去傳,而蕭汝荷的反應,令他驚的目瞪口呆。
這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居然對他盈盈一笑,微微颔首!炙烈忙低下頭,紋絲不敢動。待蕭汝荷走了進去,炙烈這才松了口氣,眨了眨眼,這,還是那個高傲無比,目中無人的蕭夫人嗎?
炙烈真的是第一次見蕭夫人這般模樣,在他稀有的關于蕭汝荷的印象裏,這個女人一向是八面玲珑,威風凜凜的,這些年又是王府內務實際的掌權人,因此,即使在北冥即墨面前,她也敢比別人多說笑三分。
可今天這低眉順首的模樣?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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