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家宴(一)
北冥即墨悄無聲息的踏進幽蘭居時,樂來兮正臨窗發呆,她單手撐着小臉兒,眼睛沒了神韻,仿佛在盯着窗外晃動的桂樹葉子,又好像在盯着挂在桂樹上的明月。
北冥即墨在小榻一角坐下,猛地拉起了她那只“受傷”的手,本一臉擔憂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陰郁,當樂來兮扭過頭時,正好對上一張大黑臉。
她本能的将手抽回,攥的緊緊。
“樂來兮,你好大的膽子!”
樂來兮被盯的難受,至于他的這句話,樂來兮自動免疫。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北冥即墨跟她講十句話,至少有八句是:“樂來兮,你好的膽子!”“樂來兮,你敢武逆本王?”
都是事實了呢,瞎嚷嚷啥?
北冥即墨見樂來兮一臉不在乎,不由得大怒,眸子裏蹿出火苗兒來,“樂來兮,本王真想宰了你!”
他說的陰狠,真的一樣。
“那你宰吧!”樂來兮極快的吐出一句,見他良久沒反應,又似自言自語的道:“其實,活着也沒甚意思!”
北冥即墨突然怔住,嗓子裏被堵的難受,他思來想去好久,才開口道:“你不是說,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為何現在又想死了呢?”
不聽還好,一聽這句,樂來兮頓覺鼻子發酸。
從紫羅亭出來她的心就脹脹的,當她得知北冥即墨只留南榮富娴彈一曲便回了重華殿後,心裏才稍稍好受一些,可回頭想一下,仍是憋的慌!
她是孤鳥,除了樂狂兮之外,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上過學,所以也沒有什麽同窗之誼。
從前,有樂狂兮在身邊,她覺得還好,可自打樂狂兮離開她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訴自己,她是一只徹徹底底的孤鳥了。
孤鳥是渴望友誼的,誰骨子裏不向往溫暖呢?
可是因為她的自以為是,剛剛與南榮富娴建立起的友誼苗頭,就這樣被生生的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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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樂來兮鼻子一酸,沒好氣的冷道:“活的不耐煩,自然就想死了!”
樂來兮對上他的眼睛,那無比嚴肅的眼神兒似乎在告訴他,她真的想死。
北冥即墨突然語塞,他滿腔的怒火,卻不知如何灑出,而樂來兮那種無所謂的樣子更讓他堵的難受。
他就那樣一直靜靜的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良久。
樂來兮将頭扭過一旁,仍望向窗外出神,發呆。
起風了,刮的樹葉嘩啦啦作響,樹影晃晃,仍落在潔白的紗窗上。不知何時,月亮隐在了雲中,躲躲藏藏,天空暗了許多,看起來,明日不會是個好天氣。
當樂來兮回神時,已過了三更。
北冥即墨不知何時離去,飛霞安靜的守護在樂來兮一旁,見她有了倦意,這才侍候她躺下。
似乎又是一個不安穩的不眠夜,又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快要朦胧時分,樂來兮才沉沉入眠。
第二天直到黃昏時分,樂來兮才朦朦胧胧的醒來。
飛霞聽見動靜,忙扔下手裏的秀活兒,又喊了一聲正在窗外花架子下喂鹦鹉的似錦,“夫人醒了,快去端水。”
似錦正與鹦鹉喂食,見樂來兮走下小榻,忙慌的放下鹦鹉的食糧,因急慌,不小心将鳥架子晃的前後搖擺,劃了幾個大大的弧度。
那鹦鹉撲棱棱着翅膀,驚的抖下幾根五彩的羽毛。
樂來兮看那鹦鹉滑稽的動作,嘶啞的尖扯的嗓音,不由得的哈哈大樂,須臾扭頭問飛霞:“哪來的鹦鹉?”
飛霞也被窗外的一人一鳥逗的直樂,一邊笑一邊回道:“是殿下着人送來的,說是與夫人解悶兒。”
樂來兮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
猛然間,她又想起了南榮富娴。
飛霞了解她的幾分心境,忙上前禀道:“夫人,南榮夫人今日來了兩次,見夫人一直熟睡,便回去了,南榮夫人說晚上仍過來請安,要與夫人一起去鏡月臺呢。”
這消息來的突然,一時間,樂來兮懵了。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以為,南榮富娴再也不會與她親近了。
樂來兮傻傻的,樂了好久,待飛霞、似錦侍候她梳洗完畢,她的臉上一直挂着絢爛極美的笑,眼睛完成了美麗的月牙兒,像一個無比滿足的孩子。
飛霞見她高興,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細想之後又暗暗擔憂,在府裏呆了那麽些年,她看的清楚,一個人太重感情,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兒。
到了晚間,南榮富娴如約而至,樂來兮很是激動,沒等她見完禮便一把拉起了她,“富娴,我很高興,你……還理我。”
南榮富娴擡起了亮亮的、柔柔的眸子,如煙似水,聲音極盡軟糯、動聽,“姐姐說什麽呢?妾怎會不理姐姐,昨兒,原是妾失禮!”
“富娴……”
樂來兮叫了一聲,卻發覺自己無話可說。
“姐姐,咱們入席去吧,落後了正妃娘娘便不好了。”
“嗯”
樂來兮點點頭,随南榮富娴走出了幽蘭居。
一路燈火通明,将曲徑的小道兒照的亮亮,從幽蘭居到鏡月臺,少說也幾百個晶瑩剔透的蓮花燈。
鏡月臺位于悠悠水中,被八根精雕細琢的大柱撐起,四周是曲折小橋,連着觀戲的閣樓。
樂來兮與南榮富娴到時,除了蕭汝荷與江蒂娥,其他各宮的主子都已經到齊了。
湘采柔與皇甫嫣然樂來兮是見過的,除了她倆,還有兩張陌生的面孔。
一個臉色蒼白,身着素淨的秀袍,畏畏縮縮。另一個則身材瘦小,将頭埋的低低的,樂來兮用了半天的功夫也沒将那人的面孔看全。
“咯咯……南榮姐姐真是找着知己了,一天的時間竟往幽蘭居跑了三趟……”
湘采柔美人扇輕輕掩面,笑的煙花絢爛,一颦一笑,一姿一态無不充斥着嘲諷與嫉妒。
樂來兮觀她打扮的明豔照人,眉間的胭脂印愈發妖嬈,兩只杏眼婆娑,秋波婉轉,一舉一動妩媚至極。
這樣精致的妝容,可真稱得上天下無雙了!
南榮富娴站的筆直,輕輕掃了湘采柔一眼,淺笑,“都是殿下的旨意。”
那聲,仍是軟糯,充滿無限柔情,仿佛并未在意湘采柔的絲毫舉動。
湘采柔一聽,頓時沒了言語,片刻之後,恨極了,甚是輕蔑的笑了又笑,那眼神仿佛極鄙視,可骨子裏卻羨慕至極,心想着,假如我能和東極夫人走近兩步,說不定也能得到殿下的青睐……
湘采柔打着如意算盤,可是剛剛看到樂來兮那張美的令人憎惡的臉時,便将心裏的真實想法活生生的壓了下去。
她又似高傲的擡起了頭,她告訴自己,你是當朝尚書嫡女,為何要向這來歷不明的小賤人示好?
樂來兮雲淡風輕的與南榮富娴一起入座,完全不理會湘采柔的舉動,盡管,她完全明白,湘采柔的前後不同的反應。
就在這時,蕭汝荷攙着江蒂娥走了過來。
蕭汝荷全然不見了昨日的八面玲珑,和顏悅色,整個人似是變了一般,低眉順首,看的湘采柔無比的舒心。
剛剛見完禮,湘采柔又是一番媚笑,銀鈴般的笑聲極悅耳,說不出的酥膩,到最後,幾乎讓人将一年的飯食全吐了出來。
“殿下真是越發疼愛蕭姐姐了,連家宴這般大事也不用姐姐操勞,真是羨煞賤妾了!”
湘采柔搖曳着美人扇,說到動聽之處輕輕掩面,美人扇上恰好卧着一仙女兒似的美人,霎是惬意。
今早蕭汝荷帶着一幫子人去重華殿攬事兒的時候,被北冥即墨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湘采柔聽到這個消息後,喜的差點兒沒跳起來,所以,蕭汝荷一到鏡月臺,湘采柔便拿這件事情打趣兒。
話音落地時,蕭汝荷正悠然的端着玉杯,櫻紅的小口對着仍冒着輕煙的清茶吹氣,對于湘采柔的話,她仿佛沒聽見一般。
閣樓裏沉寂了良久,湘采柔臉上的笑意幾乎挂不住了。
就在這時,蕭汝荷放下茶杯,抿嘴兒輕笑,“湘妹妹說的是哪裏話,咱們姐妹中,殿下最疼的當屬妹妹了,想當初,殿下知妹妹最愛吃新鮮湛果,殿下可是不惜人力物力快馬加鞭的命人從南楚運來,湛果到府上時還沾着露水呢。”
蕭汝荷話未完,湘采柔的臉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她那個可以随意吃湛果的日子早已遠去,這是留在湘采柔心間最為珍貴的記憶,可現在卻被蕭汝荷拿來嘲諷。
是可忍孰不可忍,湘采柔實在難以控制心中的怒火,“一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打翻,濺起的茶水弄了皇甫嫣然一身。
“哎呀!是我冒失了,皇甫妹妹別生氣!”
湘采柔驚的叫起,皇甫嫣然身邊的冰蓮、雪蓮忙拿手絹兒與自家主子擦拭。
皇甫嫣然面上并無驚色,只是慢慢起身,對江蒂娥福了福道:“娘娘,請容妾回去換衣!”
得到江蒂娥的點頭,皇甫嫣然便領着冰蓮、雪蓮轉身走下閣樓。
湘采柔吃了個鼈,面色更加難看,目光狠厲的瞪了離去的人一眼,緊皺的一張臉上由于擦粉太厚,一時間便有粉末子悠悠滑落。
蕭汝荷心情大爽,趁熱打鐵的不離不棄,“呀!我發現湘妹妹的最近豐腴了許多,各位姐姐、妹妹瞧瞧是不是,瞧,湘妹妹那張天下無雙的顏竟比往日圓潤了許多。”
聽她這樣一說,所有的人都往湘采柔看去,驚的湘采柔頓時條件反射的捂住了臉頰,頃刻間,那張圓潤的臉白裏透紅,比擦了胭脂還要妖嬈、動人。
江蒂娥實在看不下去,便咳了幾聲,縱使再有涵養,她心裏也還是憋了一股子氣,不由得又喘了一陣兒。
突然,一陣清脆、婉轉的笛聲從鏡月臺的帷幕後傳來,随着帷幕漸漸被拉起,北冥即墨身着一襲白袍,儒雅唯美,如閑雲野鶴一般站在一群白鶴中央,潇灑自如的吹奏着悅耳的曲子。
片刻,曲畢,白鶴翩然起舞,向四面八方飛去,一只只如潔白神聖的雲中仙子,驚豔了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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