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家宴(三)
皇甫嫣然做着越來越難的動作,對于許多舞者來說,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湘采柔的臉上幾乎擰出水來,她怎麽也不能相信,有人能把舞蹈練到這種爐火純青的地步,這即興起舞就已經很難了,她居然可以将六尺水袖指揮自如,與她的人渾然一體,有幾次,所有人都以為皇甫嫣然被卷進去,猶如一只作繭自縛的蠶,可是,沒等人反應出,她卻渾然站在大紅的水袖外……
到了最後,皇甫嫣然将兩條長長的水袖泫然甩出,急速收回,整個人軟若無骨的倒在水臺上,兩只水袖悠然回落,與身子交融在一起,遠遠望去,分明是一朵嬌豔、富貴的牡丹花。
能把舞蹈練到這種境界,讓別人情何以堪?樂來兮吃驚的站起,就在這時,無數的牡丹花瓣飛來,漫漫灑灑,像是降了一場牡丹映雪。
樂來兮只恨自己沒有相機,她真的想把這一刻記錄下來。
待皇甫嫣然起身,樂來兮才發現,她的額頭滿是汗水,鬓角的發都濕透了。
“妹妹的舞蹈,當真天下無雙!”樂來兮走近,由衷的贊嘆。
牡丹花是富貴的,優雅的,可眼前的這朵,卻是一朵冷傲的。
此時的皇甫嫣然與舞中的她判若兩人,那神情,滿是冷漠與高傲,仿佛天地之間除了她自己,并無一物。
“姐姐謬贊,姐姐的琴藝與歌喉才是天下無雙。”
皇甫嫣然說的清冷,并不看樂來兮。而後,朝閣樓上盈盈一拜,“殿下,請容妾去更衣。”
閣樓上早已掌聲一片,北冥即墨大叫,“好!好!好!”
仿佛除了這個字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
江蒂娥等人難得見他這麽高興,于是也跟着贊嘆不已,她吃力的拍着巴掌,一邊拍一邊望着北冥即墨笑。
樂來兮回到閣樓,朝北冥即墨與江蒂娥行了禮,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經過這一番,她又渴又餓。
北冥即墨煞有韻味的望了樂來兮一眼,叫道:“來人,将本王的珍糕給東極夫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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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蒂娥吃了一驚,凝視着北冥即墨,她不知他何意,東極夫人表現這麽精湛,居然只賞賜了一碟珍糕?
湘采柔一聽,差點兒沒矜持住笑出聲來,自己剛剛一舞,得了兩對價值不菲的步搖,上面可是鑲嵌着紅寶石。可是再瞧這位,賣力的唱了那麽久,卻只得到一碟珍糕,哈哈……笑死人了!這才叫打臉呢!
蕭汝荷的心情,則是東邊日出西邊雨,一方面,她看樂來兮受辱,心裏極為得意,另一方面,她看湘采柔那傲嬌無比,得意洋洋的神情,便氣的心口疼。
樂來兮沒工夫理會別人的心情,也不用飛霞在一旁伺候,她一邊吃一邊望着珍糕,吃的很香,她細細的嚼了嚼,發覺裏面摻了鵝肉,咽下去,滿口生香。
令她不明白的是,為何她在府裏住了這麽久,竟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姐姐喝茶。”
南榮富娴眉頭緊皺,遞了一杯茶。樂來兮知道她為何皺眉,只接過那杯茶,不語。
她吃的很快,兩個原因,一,她是真的餓了。二,她故意的。
隐約中,第二個原因占了上風。樂來兮想,有了第一次的出醜,第二次別人也就不奇怪了,有句話說的好,一回生,二回熟。
就在所有的女人猜測不已,各懷鬼胎時,北冥即墨走下臺階,來到樂來兮面前。
這人又搞什麽花樣兒?
樂來兮繃緊了神經,凝着眸子瞪着他,未免上次的狀況出現,樂來兮特意拿手背擦了擦嘴。
每一個動作都是萬衆矚目的,樂來兮被無數的目光灼的難受。
北冥即墨面帶笑容,雙手托起了玉笛,“這個,贈給你。”
所有的女人瞪大了眼睛,除了樂來兮,大家都知道,這把玉笛是安聖皇後最喜愛的東西,跟了北冥即墨11年。
樂來兮發呆與她人不同,她糾結的是,他要送為何不早送,待自己被人嘲笑之後才拿出,什麽人吶!
樂來兮雙手接過玉笛,對着北冥即墨輕輕一拜,“妾,謝殿下。”
似乎有一瞬間,北冥即墨回神兒,“夫人琴藝精湛,歌喉絕美,理應受此物。”
一圈子女人聽北冥即墨如此說,便心不由衷的跟着稱贊。皇甫嫣然換好衣服,走了上來。
北冥即墨随手一擺,兩個婢女擡着一個長盒走了進來。
北冥即墨示意婢女将木盒打開,将裏面的東西拿出,“本王觀美人舞姿剛柔交替,柔,如花似水,剛,氣勢逼人,今日本王贈美人一寶劍,希望有朝一日,美人可為本王跳一支劍舞。”
樂來兮不識兵器,但是從北冥即墨的眼中看出,那是一把絕好的劍,劍柄上鑲嵌着珍珠與寶石。
皇甫嫣然面上一驚,随後淡淡的笑了,“妾定不辜負殿下厚愛!”
皇甫嫣然接過寶劍,笨拙的打開,那劍似乎很沉,皇甫嫣然笨拙的晃了兩下,低頭道:“好沉的劍!妾手無縛雞之力,要用它跳舞,不知何時才敢讓殿下一觀?”
“哈哈!”北冥即墨大笑,“美人謙虛了,本王相信,有朝一日,美人定會讓本王眼前一亮。”
皇甫嫣然聽北冥即墨如此說,便福了福身,令冰蓮、雪蓮收起了那把劍。這時,鏡月臺上傳來優雅的曲調,樂來兮聽的分明,是琵琶的聲音。
湘采柔輕笑兩聲,柔軟媚骨的聲音與清澈的琵琶聲交融在一起,“今日光景,令妾終身難忘,妾聽東極姐姐琴藝、歌聲,觀皇甫妹妹舞藝,如此天作之合,真是非常人能比的。”
江蒂娥贊許的點點頭,又聽湘采柔道:“可見這世間,學什麽東西,要麽不學,要麽學精,就拿蕭姐姐來說,從不彈琴舞曲的,可回回飽眼福,省了許多力氣。”
江蒂娥越聽眉頭皺的越緊,須臾,她輕輕的嘆了口氣,終于明白,什麽叫爛泥扶不上牆,總是糊上了牆,它也要禿嚕下來。
湘采柔的話,只能聽前半部分,後面的,越聽越不像話。
蕭汝荷被打趣兒,而且還是**裸的挑釁,挖苦她什麽也不會,張羅這個,張羅那個的,到頭來,都得了大賞,她自己卻什麽也沒有。
哼!蕭汝荷暗自冷笑,賤人,再猖狂一段時間吧,到時見了閻王,讓他好好的給你說說,自己是怎麽死的!
骨子裏恨極了,面上卻不動聲色,蕭汝荷将分寸拿捏的正好,“妹妹說的是呢!不用出力,就能觀賞天作之合的舞曲,當真別有一番滋味兒。”
蕭汝荷本想再說些,但見北冥即墨面上似乎不悅,連忙住了口。
北冥即墨輕咳了一聲,而後道:“今日難得聚的齊全,本王要宣布一件事情。”
聽他如此說,所有的女人都凝神聚氣,一動不動的望着北冥即墨。
“本王常年不在家中,正妃身體有恙,多虧蕭夫人協理王府,如今,東極入了府,以後協理王府事宜,都交給東極吧!蕭夫人勞累多年,也好歇息歇息!”
北冥即墨的話落地許久,蕭汝荷仍沒任何反應,對她來說,這些話猶如晴天霹靂,将她霹傻了。
交出協理王府大權,将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從此,她的地位一落千丈,那些平日不吭不喘的賤人敢昂首挺胸,笑給她看;意味着,從此,她要向江蒂娥那個病秧子晨昏定省,再沒了借口躲避這些規矩;意味着,她奢侈、舒适的生活,從此,将不複存在。
沒了,什麽都沒了。
寵愛沒了,她安慰自己,手裏還有權力,可是現在,連這最後的東西也沒留住。
她恨極了!該死!從一開始,所有的人都該死,那些與她搶東西的人都該死!她是最早入府的,可是這麽些年來,她卻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完整的屬于她的東西被一點一滴的分割,直到現在,她什麽都沒了!
環兒碰了蕭汝荷兩次,她都沒反應,直到最後一次,環兒使勁兒的碰了碰她,蕭汝荷這才清醒過來。
她不自然的笑了兩聲,随後,又十分歡愉的笑了,“哎呀!妾該死!一時沒反應過來,殿下見笑了!”
随後,她亦步亦趨的走到北冥即墨跟前,福身道:“其實,妾早就想把協理權交給東極姐姐,按照規矩,原是姐姐的,如今殿下總算開了口,妾明日就将大小金印、賬冊、玉牌等給姐姐送去。”
北冥即墨點點頭,江蒂娥面上甚是喜悅。
這時,蕭汝荷又輕盈的走到樂來兮面前,笑道:“姐姐若有什麽不懂的,可随時來問妹妹!姐姐從此以後只怕是要受累了,妹妹先在這裏道一句辛苦。”
樂來兮真是服了她!都這個時候了,仍能笑的燦若朝霞,仿佛一身輕松,可骨子裏,應該已經将她生吞活剝了。
樂來兮又增了見識,對蕭汝荷佩服之極。她掃了北冥即墨一眼,那人似乎在等着她的目光。
這下,真的不得輕松了,萬一契約履行不好,那家夥肯定要耍賴的!樂來兮暗暗想到。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一曲散去,宴會結束。
一時間,樂來兮成為了重點中的重點巴結對象,除了蕭汝荷,所有的女人向她行告別禮時,都重重的行了大禮,尤其是那兩張陌生的面孔,幾乎蹲了下去。
直到在回去的路上,樂來兮從飛霞口中才知道,這兩個人是當朝皇後打賞給北冥即墨的,她們以前的身份是婢女,自從來到府中,北冥即墨從未看過這兩人一眼。
蕭汝荷掌權時,更是當她們兩個不存在,一個張姬,一個陶姬,位份僅次于美人,可是她們兩個卻過着與美人天壤之別的日子。
望着皎潔的明月,樂來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種悲哀,到底算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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