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還債

褪去黑色錦袍,裏面白色的錦衣都濕透了,鮮紅鮮紅的血跡染紅了整個手臂,樂來兮的心揪的緊緊的,看樣子,環兒那下子劃破了動脈。

獨孤穹沒有帶藥箱,好在椒蘭殿裏有日常備用藥物。江蒂娥帶着玲珑、钰珑翻箱倒櫃,終于湊齊了紗布、止血藥、還有止疼的香丸。

太史卿為防止北冥即墨失血過多,瞬間封了他兩個穴道,看的樂來兮甚是吃驚。

血,終于不再滔滔外流,樂來兮稍稍松了一口氣。

因為疼痛,北冥即墨額頭上滿滿的汗水,江蒂娥将那止痛的香丸遞到他嘴邊,卻被他一扭頭,拒絕了。

“這點兒傷算什麽?”他隐忍着,面無表情,只有從額頭上不斷流下的汗水表明,他是多麽的痛。

清洗、上藥、纏紗布,師徒二人合力,忙乎好一陣子,終于完畢。

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慘白,強裝無事的他剛要起身,便被江蒂娥拼命的拽住,“殿下!”江蒂娥說的急切,“殿下都這個樣子了,還要去哪裏?”

她的臉色慘白,不仔細看,還以為這屋子裏受傷的是她。

江蒂娥說完,不由自主的看了樂來兮一眼,樂來兮會意,于是跟着道:“殿下失那麽多血,萬不可随意走動,就先躺下吧。”

北冥即墨見樂來兮如此說,只好躺下,閉上雙眼。樂來兮對江蒂娥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一路,樂來兮都在思量今晚在椒蘭殿發生的一切,最終,一切又都鎖定在北冥即墨為她擋劍的那一刻。

她清楚的記得環兒的劍與北冥即墨的身影同時過來,當時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可是北冥即墨卻抱着她在原地轉了個圈兒,原本在前面的她換成了北冥即墨,他用胳膊去擋那把劍,結果,才負傷。

天空昏暗,朦朦胧胧的無邊無際,從臉上劃過的風,竟有一絲涼意。樂來兮走的很慢,幾乎像是在往前挪動。

飛霞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今晚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的确太讓人震撼了。蕭夫人的各種行徑,她已經見怪不怪,她的毒辣陰狠,她也是略有耳聞,甚至親眼見過。

所以,當她的陰暗醜陋的一面被揭穿時,她們這些卑微的婢女們,是歡呼雀躍的。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環兒居然會武功,差點兒傷了夫人,而殿下為救夫人卻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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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夫人卻不能守在他身旁,飛霞一直忘不了當時正妃的眼神兒,仿佛想要所有的人立刻消失一般。

可有什麽辦法呢?那是椒蘭殿,她是正妃。

但是,她的命可是夫人救的呢!要不是夫人費盡心思,與殿下商議、布置了那麽多天,又偷偷的命獨孤先生找到他的師父太史卿,正妃的毒又怎麽會順利的被解呢?

不僅如此,如果不是夫人提前有所準備,命人故意裝作不小心在窗前打爛瓷器,山嬷嬷大聲呵斥婢女而吸引煙兒片刻的注意力,正妃又怎麽有機會換了藥碗,騙過煙兒呢?

後來,夫人又與南榮夫人在深夜裏一起裝作正妃出事的樣子,驚動了府衛,繼而驚動全府,不如此,蕭夫人怎會自動上當?

如果不是夫人怕蕭汝荷識破計策,而命人偷偷在蕭夫人喝的溫酒裏加入無色無味的滞魂散,使她的意識微微模糊,蕭夫人怎麽會輕易的露出破綻?

這一切的一切,功勞都是夫人的,可是如今,殿下為夫人受傷,夫人卻不能多看殿下一眼。

經過這件事兒,飛霞已經成了樂來兮的心腹,樂來兮的心思,她知道的不止一二。

“夫人,外面有些涼,咱們還是走快一些吧。”飛霞說的柔柔,又碰了碰仍在發呆的似錦,那丫頭,簡直如行屍走肉一般。

看來,這丫頭是被吓傻了。飛霞搖頭,想想也是,她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

樂來兮雖沒有說話,但是腳步加快了些,飛霞知道她聽進去了。

回到幽蘭居,飛霞立即與樂來兮沏了一杯滾燙的熱茶,似錦的臉上終于恢複一些血色,她靜靜的跪坐在樂來兮一旁,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一會兒望望樂來兮,一會兒又瞅瞅飛霞。見二人不語,她也不知說什麽。

很多事情她都不清楚,只覺得事發突然,一幕接着一幕,她沒有鬧清上一幕是怎麽開始的,下一幕就已經結束了。

也就是最後那一幕,環兒的劍刺來吓傻了她。

大殿裏空蕩蕩的,飛霞将站在外間守夜的婢女示意退下,只剩她與似錦二人。

“夫人,殿下不會有事,您不要擔心。”飛霞将熱茶端來,看着樂來兮喝下,又柔柔的道:“已經過了四更天,請夫人歇息吧。”

樂來兮搖頭,笑道:“不困。”轉而望向似錦,“今日的事兒,吓着你了。”

似錦咧嘴,可再也笑不出花兒一樣的笑臉。

這時,樂來兮又嚴肅道:“但是你要習慣,這個世間,有太多的人,想要随時踐踏你,欺辱你,這就是我們生存的人世間。可是,無論怎樣,你都要想着去克服,決不能任由那些人肆意妄為!”

飛霞略懂,似錦只覺樂來兮不知所雲,就在這時,傳來樂來兮低低一聲,“習慣,卻不能妥協。”

“好一個習慣卻不能妥協。”門外傳來低沉的一聲,其間似乎還夾雜着說不出的傷痛。

不是北冥即墨又是誰?可他不是應該在椒蘭殿麽?

“殿下萬福!”飛霞與似錦忙起身,與北冥即墨行禮,而後,倆人像是條件反射似的,低頭走出殿外。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樂來兮的心間肆意湧動,她竟說不出那是什麽。

“你就打算讓本王這樣一直站着?”良久,北冥即墨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直直的盯着樂來兮。

微暗的燭光下,他的眼睛竟發出動人心魄的淺綠色柔光。

“哦……”樂來兮連忙起身,扶他坐下,“你,不是應該在椒蘭殿麽?為何又來這裏?”

可是北冥即墨并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個,“剛剛為何走神?”

有嗎?樂來兮喑啞。

“傷口還疼麽?”樂來兮也跟着換了一個。

“為何不回答本王的問題?”回蕩在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細細看來,倆人有些各自自言自語的味道。

北冥即墨霸道的抓住了她的手,低沉道:“本王不想呆在椒蘭殿,走着走着,就走到這裏……”

離開椒蘭殿時,江蒂娥萬分不願,她實在太擔心北冥即墨的傷勢。可是北冥即墨執意要走,江蒂娥忙命人擡出步攆,想親自送他回重華殿,北冥即墨仍拒絕了。

“蒂娥,你的毒剛剛被解,要好好休息,本王沒事。”他低語撫慰江蒂娥後,只身走出了椒蘭殿。那背影,看的江蒂娥暗暗落淚。

他嘴上雖那般說辭,可是他的心裏,卻沒有半分重華殿的影子。他滿腦子都是關于樂來兮匆匆離開椒蘭殿的背影,當時他在想,她怎麽能走的那樣急?

樂來兮意識到自己又失神了,她猛的掙脫雙手,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無措,她起身與北冥即墨倒茶,怕他餓了,又端過兩碟精細的芙蓉糕、百花酥。

北冥即墨喝了口茶,繼續道:“在椒蘭殿,你說的那兩個故事都是真的?”

原來他聽見了。樂來兮有些吃驚,如此看來,大概在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殿外。然後看着所有的人,各自唱着各自的戲。

那一定很精彩!

樂來兮苦澀的笑笑,“是,都是真的,确實有這樣的事兒。不過,已經太久遠,人們已經記不清年代。”

北冥即墨仿佛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言語。

樂來兮越來越局促不安,他就這樣離開了椒蘭殿,來到幽蘭居,只怕,明日又會有一場新的争風吃醋的戲碼,雖然,她知道,江蒂娥是一個溫柔良善之人,可是因為一個情字,誰又能保證……?

樂來兮,你說你一個冒牌貨,為何要趟這樣的渾水呢?

從一開始就錯了!樂來兮心間懊惱的發痛!想要離去的心思占據腦海,讓她什麽也不願多想。

“你若是不累,我送你回重華殿吧?”樂來兮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北冥即墨怔了,瞬間變得很憤怒,眉頭皺的将火雲扭的彎彎曲曲,他近乎咬牙切齒的道:“你就不怕本王死在路上?!”

“誰能說什麽?”他一眼洞悉了她的心理,“誰又敢說什麽?你是本王的夫人,本人喜歡你,如何寵愛你都是應該的!!”

他說的铿锵頓挫,義正言辭,仿佛天經地義。

“至少,在這一年!”最後,他又加了一句。

“可是我累了,我後悔了……”樂來兮擡眸,清澈的眸子裏亮亮晶晶,閃閃的,看的北冥即墨将拳頭握的緊緊的,他在拼命的壓制着心中湧動的情緒,但是,心,仍是一抽一抽的。

“那個約定,我們可不可以作廢,我求你,求你送我去蒼茫山!”這輩子,踉踉跄跄的活到二十歲,她從沒有向別人低過頭,哪怕是快要餓死的時候。

可是,現在,她在乞求他。

“不可以!”他回答的無比堅定,而後又道:“樂來兮,你記住,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一年就是一年。”

他因為激動,抽疼了傷口,點滴滴滴的,又滲出血來。樂來兮慌了,忙去找紗布,可是卻被北冥即墨一把扯住,“你只要老實點兒,本王就沒事兒了。”

他的嗓音突然嘶啞,聽的樂來兮心裏鼓鼓的,像是裝滿了東西。

樂來兮如他所言,不再動了。

“為什麽要救我呢?”良久,樂來兮突然問道。

北冥即墨沉默片刻,低聲答:“本王在還債。”

還債?樂來兮皺眉,還什麽債?

“你初來王府,因為本王的疏忽傷了你。”原來如此,輕松與一閃而過的失意讓樂來兮頓時空了許多。

她笑了,“确實,因為你的那些到處撒潑賣瘋的小老婆,我可吃了不少的苦頭。”

樂來兮笑的絢爛,其實她還想說,娶那麽多老婆,你也沒少吃苦吧?

可是她沒說,卻突然臉紅了。北冥即墨一直盯着她不語。

那目光,有些奇怪,讓人不能看去。

“我有些累了!”匆忙間,樂來兮故意打了一個哈欠,起身朝軟榻走去。

她很自覺的給北冥即墨留了一個空間,那人也很自覺,在樂來兮躺下閉上眼睛後,自動的在軟榻的外間躺了下來,動作自然而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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