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送別

窗外的寒風正勁,呼呼作響。寒風仿佛灌進了樂來兮的嘴裏,讓她說不出話,站在窗臺前的她,望着遠方,發怔。

北冥即墨有很多話要說,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了。

“來兮,我要去打仗了……”北冥即墨喉結動了動,良久,才擠出這樣幾個字。

樂來兮怔怔的望着他,感到自己不僅嘴被堵上了,連心也被塞了。

“你要小心……”也是許久,樂來兮擠出了幾個字。

北冥即墨仿佛很激動,他雙手擡起,想去抱她,到半空中,落下,又升起,後來,仿佛下了狠心似的,一把将樂來兮摟在懷裏,“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的,凡事多擔待一些。”

不知為什麽,樂來兮聽完這話,眼角竟濕潤了。

不知是太入戲,還是她真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妻子,總之,那感覺,真的讓人既虛幻又真實。

“我知道的。”這次,樂來兮沒有推開他。

這時,窗外傳來炙烈的催促聲,“殿下,東西兩營的軍隊已集結完畢,請殿下上馬。”

北冥即墨松開了樂來兮,将一個東西交給了她。樂來兮低頭一瞧,是一塊玉佩。

這是做什麽?樂來兮用不解的眼神兒望向北冥即墨。

“這塊玉佩府裏的人都知道,見到玉佩,就如見到了我,我不在的日子裏,如果有人膽敢不軌,你就亮出玉佩,替我處理了。”北冥即墨說的很急。

樂來兮接過那玉佩,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外面炙烈又催促了一聲。

“一定要等本王回來!”臨走,他又說了句,語氣不似剛才,有些霸道。仿佛他一走,樂來兮就會悄悄離開似的。

南榮富娴正在外間安然坐着,裏面二人的話,她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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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焦急不安,若是從前,她斷然不會如此,北冥即墨或出征或歸來,她從不覺得與她有關。

可是,如今,卻不一樣了。

北冥即墨從裏間走出,來到南榮富娴跟前,并未多說,“南榮,替本王好好照顧樂來兮,日後,本王定會送一份大禮給你。有事去找獨孤穹。”

南榮富娴來不及說話,只點了點頭,北冥即墨便轉身離開了。

南榮富娴困惑無比,她不知北冥即墨要送的大禮是什麽,當然不是恩寵,這麽些年,他早就看清了她,他的恩寵,她是不需要的。

更何況,南榮富娴看的無比清楚,北冥即墨對樂來兮,那是愛到了心坎裏,容不下第二人存在。

難道是自由?她不敢想象,并且覺得,這太荒唐,太奢侈了。

她嫁給了他,從名分上說,這一輩子就是他的人了,怎麽會離開呢?

南榮富娴苦澀的笑了許久,怔了許久。

而後,她慢慢走進裏間,見樂來兮站在窗臺前發呆。樂來兮的心也是不平靜的,尤其是聽北冥即墨說的最後那一句,“一定要等本王回來!”

她想到了從前與他約定時,北冥即墨說的話,“一年之中,本王有七八個月不在府上。”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從夏中至今,他在家休了四個多月,又走了。

而他明年回來的時候,或許就是她要離去之時。

仿佛很快呢,日子一下子就過完了。可平日裏不是覺得日子很煎熬麽?想到這兒,樂來兮心裏酸酸的,漲的難受。

“放心,他會沒事的。”南榮富娴走來,擁着樂來兮安慰。

樂來兮搖了搖頭,笑道:“我擔心什麽?”只是,那笑容很苦澀。

南榮富娴知道她對北冥即墨的态度,總覺得像隔一層牆似的。雖然她不明白樂來兮為何如此,但是,她相信,樂來兮的心裏是裝着他的,就像上次她莫名的被打入冷宮,南榮富娴總覺得中間有些重要情節,是她不知道的。

“走!”南榮富娴突然拉起了她,“帶你去個地方。”

不容樂來兮問清,南榮富娴拉着她就跑,二人一路狂奔,來到府門前的望山樓。

二話不說,南榮富娴拉着樂來兮“蹬蹬蹬”的爬上了十幾米高的木樓。

氣喘籲籲的樂來兮站在閣樓頂朝下一望,竟看見了北冥即墨的大隊。

坐在高頭大馬,一身盔甲的他,還沒動地,而前頭的隊伍已經看不到頭。

“殿下!殿下!!”南榮富娴突然沖着隊伍中的北冥即墨大喊,吓的樂來兮趕忙捂上了她的嘴,“富娴,你幹嘛?”

樂來兮一邊捂着南榮富娴的嘴,一邊向遠方瞅着,她怕北冥即墨聽見,可是又希望他聽見。

北冥即墨仿佛是在等這一刻,他迅速轉了身,朝木樓上望去。因為離得遠,兩個女人沒有看清,當他看見閣樓上的樂來兮時,有多麽激動。

樂來兮不知所措的松開了手,沖着北冥即墨傻笑。

“殿下,姐姐……有話……給你說!!!”南榮富娴又突然大喊,一頓一句。

北冥即墨仰着頭,心裏雀躍着,期待着。

樂來兮又窘又慌,氣的直拍南榮富娴,“你,你,你瞎說什麽?我哪裏有話……”

南榮富娴并未會理她,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無比認真的望着樂來兮,“聽着,來兮,他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說句不好聽的,也許,這是你與他最後一次見面!!”

她的話猶如萬根尖利的刺同時紮在她心上,樂來兮身子抖了抖,拳頭顫顫的。

“我……”她貓兒似的開口,對上仰着脖子朝這兒望的北冥即墨,又不知如何開口。

“快說!你個笨蛋!!”南榮富娴說的粗鄙。

突然見,樂來兮閉上眼睛,渾身仿佛充滿了勇氣,她扯着脖子大喊:“我……會……等……你……回……來……的!!!”

喊完,她睜開了眼睛,隐約感覺到,北冥即墨在大笑,他笑的很絢爛。

須臾,北冥即墨策馬轉身,一聲烈馬嘶鳴聲響徹上空後,北冥即墨策馬狂奔起來,他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二人站了許久,直到遠遠的西方只剩下幾只朦胧鳴戾的寒雁。

走下木樓,南榮富娴見樂來兮不語,便笑道:“姐姐,你放心,殿下會平安無事的。”

樂來兮也沒精力裝了,她苦澀的笑笑,點點頭,才随南榮富娴一起,回了宮。

日子過的更慢了。掰着手指頭過了一月,卻像是一年。

一連一月,安尊王府沒有收到關于北冥即墨的任何消息。

曾聽南榮富娴說,基本上每隔半月,邊疆都會派人來府裏報平安,可是,這都一個月了,卻仍杳無音訊。

樂來兮每日吃吃喝喝睡睡,說說笑笑,幾乎與平日無異。

南榮富娴日日來幽蘭居與她作伴,見樂來兮面上無事,也漸漸放下心來。

這天南榮富娴抱來一只渾身發白,額頭帶着黑點子的哈巴兒,可喜壞了樂來兮,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開始逗狗。

正玩兒的不亦樂乎,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幽蘭居,永遠的那麽熱鬧。”空氣便開始寂靜,仿佛世界末日降臨一般。

樂來兮、南榮富娴以及飛霞等四個大婢女像林子中的驚鳥一般,轟的散開,行禮的行禮,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很是匆亂。

江蒂娥慢慢挪動着蹒跚的身子,慘白笑道:“看來本宮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妹妹們玩樂了。”那情形,讓樂來兮恍惚回到初見江蒂娥時。

“娘娘說哪裏話……”樂來兮恭敬的請正妃上座。

江蒂娥望了南榮富娴一番,不好意思笑道:“能不能請南榮妹妹暫且回避一番?本宮,有些話要與東極妹妹說……”

南榮富娴愣了一下,低頭道:“妾先告退。”

見她反應的很猶豫,江蒂娥又道:“你放心,本宮不會把你姐姐怎麽地。”

南榮富娴止了腳步,回頭笑道:“正妃姐姐說哪裏話,這青天白日的……”一語雙關,南榮富娴轉身冷笑一聲,走了出去。

“本宮從不相信,共侍一夫的姐妹,真能如親姐妹一般和睦相處。如今,本宮信了。”江蒂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仿佛閑談。

這感覺讓樂來兮舒服多了,至少,她不僞裝,自己也不用演戲了。

樂來兮笑道:“這個世上,原有許多不可能的東西,最終都變成了可能,我與富娴,大概比較投緣吧。”

“哦?”江蒂娥似乎不信,“本宮假設,如果有一天,你們二人,因為殿下極偏愛一人而使另一人受了冷落,到時二人生了嫌隙,你們這姐妹該如何相處?”

“其實,本宮真的不信,這世上有娥皇女英。”江蒂娥又補了一句。

樂來兮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假如真有那一天,我會自動退出。”

“哦?”更輕蔑的一聲,江蒂娥不信,“這個答案,真是讓人驚訝,只是,說着容易,做起來,可難了呢。”

“沒有什麽難的。”樂來兮無謂的笑了笑,“有的人,為了所謂的愛情,争的頭破血流,甚至迷失了自我,這些在我看來,十分不值得。

人生應該很廣闊,愛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沒有愛情,還有親情,友情,以及對天地間一切活着的生物的博愛之情。

更何況,我一向認為,真正的愛情不是占有,無論你身在何方,他又在何處,你心裏有他,他過的好,這就足夠了。”

江蒂娥被這一席話弄的愣住了,她細細思量着每一句,而後大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本宮……本宮怎麽……覺得,如此好笑……”

“本宮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煞是好笑,本宮怎麽覺得,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呢?”江蒂娥追問。

樂來兮笑道:“也許吧,每個人對待事物的看法可能會有所不同,适合自己便是好的。”

江蒂娥盯着樂來兮,許久,才慢慢吐了一句,“本宮覺得,你就像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怪物。”

樂來兮一聽,愣住了,倏爾輕笑,“娘娘覺得我是什麽,那我便是什麽……”

江蒂娥不再說這個話題,沉默片刻,她話題猛然一轉,“你早就知道本宮是假懷孕,是不是?”

樂來兮不知她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愣了瞬間,“是!也不是!”她的回答讓人費解。

沒等江蒂娥開口,她又道:“太史老先生曾把你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訴了我,殿下,獨孤先生,殿下的意思是,瞞着你。當我聽見你懷孕時,我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後來一想,萬事都有可能,許是真的也說不定,畢竟,再超高的醫術,也大不過命運不是?”

“可是,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兒,我就覺得,是假的了……”

江蒂娥又換了個話題,“本宮聽說你不能有孕時……”她似是陷入回憶,“其實,是有一絲竊喜的,可是,諷刺的是,不能懷孕的那個,是我!世事捉弄人吶,确實,無論什麽,再大也大不過命運……”

說着,江蒂娥慢慢走下了金梯,朝門口走去。

到了殿外,玲珑、钰珑攙着她,上了步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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