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白雨跳珠亂入船(二)
宣懷硯是宣懷瑟……
聶茶坐在那裏愣了許久,都沒辦法接受這一事實,原來她一直避之不及的未婚夫婿,竟然是她這些年來心心念念的人嗎?
“這是你們之間的私事,你回頭私下裏跟她去聊吧,我一個外人就不插手了。”沈莫知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若你要去取檀瀚之盟,那就随我去将此事告訴熙陽長公主,我讓她派人護着你去。”
“您去告訴她就好,我想靜一靜……”聶茶弱弱地說。
沈莫知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去向熙陽長公主講這件事情。
聶茶自己在屋中呆了許久,直到淮南來敲她的門時,她才仿佛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
“我……”聶茶給她開了門,想說什麽,可看着她這張臉,卻又覺得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淮南還不知道聶茶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嗎?”
聶茶搖了搖頭,側開身子讓淮南進了門,她還沒想要該怎麽跟淮南提及此事,也不知道淮南究竟願不願意讓她知道此事,所以只能暫且隐瞞下來。
“我要去去檀瀚之盟。”聶茶好不容易找着了個話題,問淮南道,“那你呢,離開西境之後,你要回京嗎?”
她很是忐忑,生怕淮南的選擇與自己相反,那就實在是太讓人為難了。
“我要回京,但卻是為了旁的事情。”淮南斟酌着,緩慢地說,“若熙陽長公主想要奪回皇位,那麽便少不了一場戰争。”
聶茶嘆道:“的确如此。你要阻攔她嗎?”
“不。”淮南搖了搖頭,“我非但不會阻攔她,還會幫她,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傷亡降到最低。”
聶茶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你要回京給熙陽長公主當內應?”
“我會回京告訴陛下,熙陽長公主想要謀反,并将我抓來西境想要以我威脅宣家。”淮南平靜的講述着自己的計劃,“以此來換取他的信任,掌握京城內防,如果能夠成功的話,他日熙陽長公主帶兵回京,或許可以兵不血刃。”
聽了她這話,聶茶心中自是十分驚喜,她原本還擔心自己會因此與淮南産生分歧,卻沒想到淮南的想法居然與她一模一樣。
“你為什麽想幫熙陽長公主呢?”聶茶仍是有些不解,畢竟淮南自小便效忠于皇帝。
“我先前便曾說過,我并非忠于陛下,而是忠于自己的本心。”淮南輕描淡寫的說,“我這麽做也并不是為了幫熙陽長公主,而是想盡自己所能減少這天下的争鬥。雖然我也明知此事不可能,但仍願去試一試。”
淮南自擔起宣懷硯這個身份後,便進入了軍營之中歷練,後來更是在邊關征戰多年,沒人比她更清楚一場戰争會給将士、百姓帶來多大的傷害。對于皇帝而言,一場小規模的戰争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但對于淮南來說,那都是一條條人命。這些年來她都在迫不得已以殺止殺,如今檀瀚之盟給她指出了一條路,她甚至比聶茶更加想要将檀瀚之盟公之于衆,至少能保證幾十年內不會再有戰争。
天下大勢本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衆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這句話說來容易,可當你置身其中之時想去接受這句話,卻比什麽都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衆人談論史書上所記載之事時,都可以用清晰而理性的态度來分析,來權衡得失。可是對于當局者來說,就算明知這是天下大勢,卻仍舊很難去接受。當年的平陰夫人正是如此,她不弱于任何一位謀士,對于世事更是比誰都看得透,可是她明知不可為卻仍舊要去做,就算明知是螳臂當車卻仍舊要去一試。
天命又如何,她仍舊要試着去掙脫那些束縛,建造出一個再沒有厮殺征戰的世道,就算只是短短幾年也要一試。
淮南只在少時見過平陰夫人,如今對她的印象也都消磨殆盡,可她此時卻仿佛體會到了平陰夫人當初的心情一般。
熙陽長公主是為了奪回皇位,沈莫知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闖下的大禍,而聶茶與淮南才是如當年的平陰夫人一樣,要盡自己所能來為天下百姓擋去那些厮殺戰亂。
聶茶心中原本存了許多話要對淮南說,但此時那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卻忽然安定了下來,她這些年一直懷念着宣懷瑟,如今看着淮南,總算找回些當初的感覺。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無需多言,彼此心有靈犀。
“那好,我去取檀瀚之盟,你回京虛與委蛇……”聶茶長出了一口氣,“珍重。”
淮南定定地看着她:“珍重。”
“若他日再見,我有件事情與你講。”聶茶輕松地笑了笑,“屆時你不要太驚訝才是。”
自從離開蘇州後,聶茶已經很少這麽輕松地笑過了,淮南看着她的笑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我在京中等你。”
熙陽長公主原本就想要取出檀瀚之盟,如今從沈莫知那裏得知平陰夫人将烙印留給聶茶之後自是萬分欣喜,她當即點了心腹精銳,讓人護着聶茶去取出檀瀚之盟。
“其實讓人臨摹下這烙印,你就不用随着一道去冒險了。”沈莫知悠悠地嘆道,“只不過我想那裏面或許有平陰當初留下來的東西,你去親眼看一看也未嘗不可。”
聶茶颔首道:“我自然是要親自去的。”
沈莫知留在西境之中與熙陽長公主共同商議舉兵入京之事,而聶茶則是帶人趕去了瀚州,那藏着檀瀚之盟的山洞機關密布,就算是有了沈莫知給她的地圖,聶茶仍舊是九死一生才取到了檀瀚之盟。
那盟約上書寫着四國帝王以及繼任者的名字,蓋着四國的玉玺,蒼梧之中能夠集齊四國玉玺的怕也只有這一紙盟約了。
聶茶在盟約旁邊找到了平陰夫人當初留下的一卷牛皮紙,上面有幾行秀氣的字跡:
“若有人尋到這裏,我必定已經死去了,檀瀚之盟本就是用以威脅,如今想是已經失了效。
我不知道這盟約使得蒼梧太平了幾年,但已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
不知後人會如何評判這紙盟約,或許會覺着可笑、癡人說夢,
然而這是我的選擇,雖九死其猶未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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