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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唔了一聲,閉起眼來手指憑空翻動,仿佛是在翻一本人肉眼看不見的書。
片刻後他道:“林皓仁,三世混沌,前路坎坷,命途多舛,身上擁有一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因逆天改命,所求之事皆不可得,郁郁而終……”
他這話越說越可怕,林皓仁腦袋一片空白,邢瑜臉色也黑沉起來,竟是控制不住地厲聲打斷:“夠了!”
牛頭閉嘴了,聳聳肩:“這是他的命,我實話實說。”
邢天虎立刻拉開兒子,道:“大人別跟小孩子計較。咱們還是先說說莫子唯的事吧,她這事有點棘手,人間特能處已經給我發了協助辦案的公函來,我得先拟一份報告,還請大人幫忙。”
因是厲鬼附身,借屍還魂,哪怕是邢瑜和林皓仁的陰陽眼也看不破對方真實模樣,因此這事還是得交給“術業有專攻”的牛頭來解決。
牛頭脾氣不錯,倒也沒追究邢瑜失禮的事,轉開視線道:“我盡力吧。這厲鬼早該在千年前就被帶走,當年它用了點小聰明躲過了地府追查,彼時鬼王出世,地府分不出人手找它,沒想到今日倒是自己現身了。”
“它躲藏這麽久,不應該現在才出現。”邢天虎道,“它一出現就害死了人命,此事緊急,不容耽擱,需得向地府備個案。”
“當然。”牛頭道,“至于抓捕問題,等我打完報告提交申請後會派人來幫你們的,但眼下你們只能自己先想辦法。”
“有您這句話就行了。”邢天虎點頭,“可否告知它屬于哪一類厲鬼?有何弱點?”
“厲鬼全名廖小小,來自千年前,收服它的人為禦鬼宗弟子,應該是……華晚成。”
聽到這個名字,林皓仁和邢瑜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它屬于情殺一類,恨意深重,極難消解。其弱點……恐怕只有她的愛人。”
“她愛人是誰?大人能否給點線索?”
“這我得再去查查。”牛頭嘆氣道,“千年前的信息沒有錄入新系統,都在檔案室裏堆着呢。”
待牛頭離開,邢天虎要連夜趕往案發地,同他一道去的還有邢天鹿和邢瑜的幾個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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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雙月利落地幫丈夫收拾好行李,怕他太過勞累會犯低血糖,還往他荷包裏塞了許多花生糖。
“家裏有我和阿瑜。”李雙月送人到門口,伸手理了理丈夫的衣領,“注意安全。”
邢天虎在媳婦兒面前很是溫馴,像頭被馴服的大虎似的,抓過媳婦兒的手親了親,道:“放心。快去睡吧,別熬壞了身子。”
老爸老媽秀恩愛已是常事,邢瑜倒是習慣了,拄着手杖帶着林皓仁先回了卧室。
林皓仁心事重重,扶着邢瑜的胳膊讓他在床沿邊坐了,又去浴室洗了熱毛巾出來給他擦臉,動作十分自然:“趕緊睡吧,看你臉色不大好。”
“我看是你臉色不好吧?”邢瑜将手杖靠在床頭一側,雙手放在膝蓋上打量他,“有事別憋在心裏,說出來會好點。”
林皓仁陷入沉默,他心裏亂成一團,不知該從何說起。
此時已是夜裏快三點了,四下萬籁俱靜。
院外有車輛啓動離開的聲音,車燈在玻璃窗上一晃而過,該是邢天虎一行人離開了。
林皓仁深吸口氣,道:“……算了,明天再說吧。”
邢瑜有時會覺得很無奈,林皓仁的體貼溫柔總是藏在重重面具之下,光看他的面容神情,永遠只有不耐煩。若不是自己了解他為人,怕只會當他是沒心沒肺之人,居然事關自己的魂魄之事都毫無興趣。
“學長……”邢瑜不知自己該提醒他,還是縱容他,擡起一手揉了揉太陽穴,欲言又止。
“我們不去可以嗎?”林皓仁轉移話題,問起邢天虎的事來,“萬一真的和君子墓有關……”
“我現在沒法出遠門,你又是個新人,帶你去做什麽?”邢瑜道,“你也聽牛頭說了,那是千年厲鬼,你我就算有天賦,道行也還不夠。放心吧,聽說喜神宗也會派人去,有他們在,出行前只要算一卦便能知吉兇,算是開了個外挂。”
林皓仁點了下頭,邢瑜無奈地朝他伸手道:“過來。”
男人的桃花眼裏帶着點點溫情,令林皓仁不自覺就走了過去,将手放進了對方手心裏。
邢瑜一把抓緊了他的手,拇指在林皓仁手背上摩挲,溫言細語道:“他們都是老江湖了,比我們有經驗。再說人多力量大啊,特能處也會派人協助的。我爸和我媽還在處裏挂着首席執行官的頭銜呢。”
特能處,林皓仁來之前已在車上了解過了。
雖說是由軍部直接管理,但真正的管理人卻是地府判官,也是閻王的左膀右臂,直接接管人間靈異類大案要案。這其中諸多歷史遺留問題撇開不提,起碼各大門派能時常互通有無,消息來源要比早些年靠譜許多。
這次既然特能處插手,也就不會只是血魂堂一家的責任。
邢瑜伸手揉開了林皓仁習慣皺起的眉頭,道:“如今人間天師人才凋零,地府也不願意血魂堂這樣的大家族繼續衰敗,一定會出手幫忙的。”
林皓仁點點頭,雖心裏還有許多疑問,可這會兒時間太晚了卻是不便再多提。
他抽回手來,将手揣進褲兜裏蹭了蹭,佯作無事道:“那我先回房間了……”
邢瑜開玩笑道:“要跟我一起睡嗎?”
林皓仁打了個哈欠,翻了個帶着淚花的白眼,眼尾泛起一點紅暈,顯得十分無辜,嘴裏的話卻硬邦邦的:“想得美。”
待門關上,邢瑜轉頭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想到牛頭的那些話,眼底閃過一片寒光。
無論以前如何,這一世他定要護他周全,絕不會重蹈覆轍。
可這念頭剛一閃過,邢瑜擱在膝蓋上的手指神經質地**了一下:重蹈覆轍?他為何會這麽想?
這一晚林皓仁沒睡好。他和簫丹住一個房間,簫丹歡快地打着小呼嚕,睡得睡衣下擺翻起,露出平坦白皙的小肚子,一條腿大喇喇地挂在外頭,睡相實在不怎麽樣。
也許是記挂着牛頭那意味不明的話,林皓仁做了一晚的惡夢。
他夢到牛頭對他念叨:你魂魄有誤,他魂魄不全,你倆很奇怪啊。
他想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畫面就變成了白茫茫的荒野,四周似乎剛下過大雪,連枯枝上都蒙了一層雪白,而在這片雪白裏,以自己為中心圈出的一道赤紅的圓就顯得格外刺目。
那是鮮血,大片大片地浸染進了雪地裏,在澄澈的白淨上描出了駭人的圖案,但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他低頭想看看自己,卻看不清晰,眼前仿佛隔着一片雪霧,迷迷蒙蒙的,讓眼睛也直發酸。
他費力地想睜大眼睛,又聽到背後有人在哭叫,他想回頭,卻動彈不得。
他仿佛是沉進了這雪的泥沼中,雪越來越多,漫過了他的腳脖子、膝蓋、腰身直到他的胸前。他憋得喘不上氣來,兩只手使不上力,在雪地上徒勞地扒拉着。
“師兄!”
“師兄是我對不起你!”
“師兄——!”
那呼喊的聲音時遠時近,他感到滿臉冰涼,不知是落滿了淚還是血。在他即将被淹沒的最後一刻,一只手扳着他的肩膀,将他晃醒了。
“阿仁?阿仁?你沒事吧?”簫丹的臉湊到近前,伸手抹掉了林皓仁滿臉的冷汗,“做惡夢了?”
林皓仁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胸膛劇烈起伏,嗓子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呻吟。這時候他才注意到,簫丹整個人幾乎趴在他身上,把他壓得喘不上氣來。
“你……”他閉了閉眼,竭力冷靜,“青天白日,你是要壓死誰啊?”
“我看你好像在說什麽。”簫丹站起來,道,“就湊近了想聽聽。”
林皓仁:“……”
簫丹聳肩:“可惜不是銀行卡密碼什麽的。”
林皓仁擡起手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額頭,然後擋住眼睛長長松了口氣。
夢裏太過壓抑絕望,令他甚至沒察覺到是在做夢。仿佛他真的要死了般,能感覺到身體逐漸冰冷,意識逐漸模糊。
夢裏的他,似乎有很多的不甘和後悔,那駭人的大片血跡刺得他雙目發疼,內心隐隐抽痛。
簫丹還要去街道辦繼續幫忙,洗漱完打過招呼就匆匆走了。林皓仁慢吞吞地洗了澡換了身衣服,頭上頂着毛巾出了房門,傭人一見他就打招呼道:“林先生早,是要去用餐嗎?”
林皓仁看了眼邢瑜的房間門,傭人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笑道:“少爺今天起得早,已經在餐廳裏了。”
林皓仁內心突然就湧起一股沖動:想立刻見到邢瑜,想聽到他的聲音,想看他眯起桃花眼對自己笑。
他還沒能把這個念頭理清楚,身體就已經動了,他一把摘下毛巾挂在脖頸上,腳步匆匆地往餐廳跑去,等進了餐廳,裏面只有邢瑜一個人,正優雅地喝着米粥,桌上擺着的平板電腦裏小聲地放着新聞。
見他跑進來,邢瑜蹙起眉暫停了新聞:“怎麽了?”
林皓仁穩了穩心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好佯作無事抓起毛巾又擦了擦還濕漉漉的短發,慢吞吞走過去在邢瑜身邊坐了:“沒事。”
邢瑜狐疑看他:“這麽喘還沒事?到底怎麽了?”
“……做了個惡夢。”
邢瑜愣了愣,随即笑了,桃花眼眯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眼下的卧蠶十分明顯,讓人想伸手摸一摸:“哦,是夢到我了?專程來找我的?”
林皓仁想,好像也不是。他沒夢到任何人,雪地裏只有自己一個,剩下的就是那大片的血跡,但不知為何,他始終有些心有餘悸,想立刻見到這人。
他慢慢平複了呼吸,端過早飯吃了起來:“不記得了。”
見對方不想提,邢瑜也不再多問,沉默地陪着他一起吃飯。偌大的餐廳裏只有二人碗盤碰撞的輕微動靜,新聞裏播報着昨天駭人聽聞的“靈異”事件,已經辟謠為惡意炒作,當事主播等人已被刑拘,事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畫面裏是警察帶走男主播的一幕,鏡頭晃得很厲害,只匆匆掃到一眼男主播的側臉,随後男主播被押上了警車。
只要這一眼就夠了,網上各種靈異言論自然不攻自破,輿論風向很快被引導為深夜冒險直播題材到底安不安全,會不會涉嫌妨害公共權益等等,各直播平臺也被要求內部自查,杜絕此類惡**件再次發生。
林皓仁敏銳道:“警察抓的不是當事人,對不對?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轉移衆人注意力。”
否則這種不敬死者的事,全網的鍵盤俠們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可現實是咒罵男主播不敬死者等言論幾乎都被舉報了,同類的熱搜也都被撤下,男主播的賬號也第一時間被注銷了。
“是。”邢瑜點頭,“找一個相似的人很容易,而且鏡頭太晃了,又是半夜抓的人,很難分辨真假。網友也不會在意這個。”
“所以那個人其實……”
“死了。”邢瑜放下勺子,優雅地拿毛巾擦了擦嘴,摸出手機丢給他,“我建議等你吃完了再看。”
林皓仁幾口喝完米粥,拿過手機點開。
邢天虎發來了幾張照片,拍攝地在案發酒店。那個消失在莫子唯房間門口的男主播以及負責攝像的男孩,兩人死在了房間裏:前者在浴室裏,腦袋被塞進馬桶裏淹死了,他跪倒在馬桶前,被堵住的馬桶水淌了一地,仿佛一個謝罪的姿勢;後者則仰面躺在床上,滿面驚恐,身體被從床墊裏冒出的彈簧刺穿了。
林皓仁胃裏泛起酸水,剛喝下去的米粥差點又吐出來。
如此凄慘的死狀,想也知道當時這兩個年輕的男孩有多麽絕望而不甘。
林皓仁握緊了手機,片刻後平複了心情又接着往下翻。
主播一行是三男兩女,另外一個男孩死在了安全通道裏,是跌破腦袋死的,脖頸幾乎扭了個180度,腳也斷了;而另外兩個女孩則以互相掐着對方脖子的姿态死在了電梯裏。
因為恐懼她們在逃跑時還跑掉了鞋子,一個女孩光着一只左腳,一個女孩光着右腳,電梯廂裏滿是鮮血和掙紮的指甲印痕,像是她們死死地扒過電梯門,也許是電梯門怎麽也不開,生生折斷了指甲,最後她們更是互相掐死了對方。
“電梯裏的監控沒拍到任何東西,只有她們逃進電梯的畫面。”邢瑜道,“之後攝像頭就黑了。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過程不難猜到。”
林皓仁沒說話,他将手機放在桌上,沉着臉不言不語。
幾個年輕的生命就這麽枉死,哪怕他們為了流量做出了危險的直播探險舉動,但罪不至死。
他雙手握拳放在餐桌上,一股怒火直沖頭頂,恨不能立馬将那厲鬼抓來要它付出成倍的代價。邢瑜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沉默卻堅定地看着他,不用多說,邢瑜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它會付出代價的。”邢瑜安慰道,“我們一定能替那幾個孩子讨個公道。”
可林皓仁總覺得哪裏不太對,手指在桌沿敲了敲,突然想起了什麽,渾身繃直了,頭皮一陣發麻。
“不對!”
邢瑜皺眉:“什麽不對?”
“我跟你提過醫院的事,牛頭說過莫子唯她們的魂魄當時就被收走了,如果是這樣……”他吞咽了一下,渾身發冷地道,“厲鬼只有一只……那幾個姑娘是怎麽出現在醫院監控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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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