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争執

“可如果他把羅公子的病治好了呢?”一向溫煦的夏祐激動起來,“治好了就咱們全家受益,治不好就是三叔一個人的罪過。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老太太還沒說話,大太太就“啪”地一下輕拍了大兒子背後一巴掌,嘴裏嚷道:“怎麽跟祖母說話的?有你這樣說話的嗎?如果是羅家上門來求的醫,不管治不治好,那自然不怪你三叔,便是羅家也沒辦法怪罪于咱們。可偏不是!你那三叔沒那本事還去自薦,那不找死嗎?既然找死,就別連累咱們。”

這話一出,二太太早已止住的眼淚就又下來了:“我的禪哥兒可怎麽辦呀?!”

老太太心煩得緊,沖二太太道:“哭什麽哭?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就知道哭!就是羅公子有個三長兩短,那也是老三去下大獄,萬不會扣着禪哥兒不讓他回來。”

二太太止住了哭聲,紅着眼睛望向夏正慎:“大哥,當真如此?”

夏正慎本想來讨個主意,卻不想這一屋子人哭的哭,罵的罵,沒一個有正主意的,他早已被鬧得一腦袋亂麻。此時只胡亂點頭:“正是如此。”說着便站了起來,想到院子裏走一走,散散步。

“老太太,老爺太太,秦艽來了。”下人卻來禀道。

夏正慎只得又坐下:“帶他上來。”

秦艽白着個臉。滿臉緊張地走了進來,對屋子裏的人行了一禮,便低着頭等着問話。

夏正慎也不看他。用手提着茶碗的蓋子,拔了拔茶上的浮沫,這才不緊不慢地問道:“秦艽,聽你說,三老爺給羅三公子看病,是自薦去的,可是屬實?”

這三堂會審的架式。讓只有十三歲的小厮秦艽喉嚨發緊。

他艱澀地吞咽了一下,這才結結巴巴地道:“小人……小人是聽六少爺的小厮天冬說的。”

“他是怎麽說的。你把原話複述一遍。”

“是。”秦艽定了定神,“昨日在醫館裏閑聊,小、小人說起從少爺處聽來的羅大人府上的氣派,天冬就不忿地說。四少爺能去羅府,還是六少爺的功勞。要不是六少爺給三老爺出主意,叫他去羅府給羅三公子瞧病,哪有如今四少爺出入羅府的機會。”

夏祐一聽這話就皺了眉頭。夏正謙向來謹慎沉穩,最不願意給達官貴人看病——沒有尊嚴不說,風險還大。他絕不可能聽了夏祁的話,就主動去羅府自薦行醫。

夏正慎也是不信,沉着臉道:“一會兒我就叫人把天冬綁來跟你對質。要是讓我知道是你造謠生事,捏造是非。我定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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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一聽頓時慌了。夏禪去羅府一天一夜都沒回來,如今老太太、大老爺又提他問這些話,他自然能猜出是羅府出事。大老爺要追究責任。如果天冬抵賴,護着三房死不承認他說了那話,自己豈不是要背黑鍋?

這一急一慌,他的口齒倒伶俐起來:“小人所說句句屬實。小人當時也不信天冬的話,還笑他胡說八道,三老爺素來沉穩。豈會聽了六少爺這幾句慫恿就到羅府毛遂自薦?可天冬說,三老爺這樣做。是為了五姑娘。一旦羅公子病好了,就不需要五姑娘去沖喜了。”

“孽畜!”老太太氣極,“當啷”一聲把手中的茶碗砸個粉碎。可憐秦艽跪在堂下,被碎瓷片劃着,胳膊的袖子上立刻滲出血來。

生怕老太太氣出個好歹,大太太正待出言安撫,就聽見院子裏有匆促的腳步聲,那被夏正慎派去打探消息下人跑了上來,到了門前急施一禮,禀道:“老爺,四少爺被羅府人送回來了。”

夏正慎“騰”地一聲站了起來:“三老爺呢?”

“三老爺還在羅府。而且四少爺他……”那下人說到這裏,示意到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在座,趕緊緊咬着嘴唇,沒有再把話說下去。

二太太聽着夏禪被送回來了,本來放下心來,站起來便想要去看兒子。此時見那下人吞吞吐吐,似有什麽難言之隐,她頓時心裏一緊,停住腳步問道:“禪哥兒?他怎麽了?”

那下人為難地瞅了瞅夏正慎,嗫嚅着沒有說話。

“快說,禪哥兒到底怎麽了?”二太太卻不放過他,急聲問道。

這一下老太太也反應過來了,忙問:“禪哥兒怎麽了?”

那下人不敢再拖延,老實答道:“四少爺是被打了板子送回來的。”

二太太腦子“嗡”地一聲,身子踉跄了一下差點站立不住。

“什麽?”夏正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回頭望了老太太一眼,看見老太太同樣變了臉色。他定了定神,問道:“四少爺可帶了什麽話回來?”

“回老爺話,帶了。”下人道,“四少爺說,羅三公子危在旦夕。羅夫人讓人帶話給老爺,說如果三公子真有個好歹,她就要夏家給三公子陪葬。”

夏正慎只覺得兩腿發軟,他扶着椅子扶手,緩緩地坐回到椅子上。

二太太原先一心只在兒子身上,聽到兒子被打,心疼之餘對夏正謙那是滿腔怨恨,早已沒有了平時溫婉賢淑的模樣。此時聽到下人的話,這才反應過來,夏禪被打不過是羅夫人給夏家的一個警告,夏家,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她頓時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陪葬?為什麽要我們給他陪葬?是誰逞能攬的這事,就叫誰去陪葬!”

“對。”大太太向來跟二太太不和,但此時也應聲附和,“誰逞能就叫誰陪葬!”說着就看向老太太。

說到底,這個家還是得老太太作主。而她和二太太當着大家的面敢說這話,也是篤定老太太一定會同意她們的說法。

老太太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她就一拍椅子扶手,咬牙對夏正慎道:“你去跟羅大人說清楚,這件事是老三自作主張。他一人作事一人當,醫不活三公子,要他償命也是合理。羅家是要把他杖斃還是下大獄,我們都沒意見。”

夏正慎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夏祐聽得這話,只覺得渾身一片冰涼。

這就是他慈愛的祖母和父母!這就是他的家人!如果有一天,他也惹了禍端,家裏人是否也會像對待三叔那樣對待他?

他不敢想下去。

便是向來跟夏祁不對付的夏禱也緊抿着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二太太說了那句話,就急急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吩咐下人:“去叫管家把丁郎中請來。”

要是平時,夏正慎和大太太聽了這話,指定不高興。自家就是開醫館的,即便夏正謙不在家,仁和堂也有其他郎中,叫他們來給夏禪看傷是一文錢也不用花,哪裏用得着再花錢去請外面的郎中,而且還是臨江城有名的郎中?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可現在,他們也懶得跟二太太計較這個了。

“娘,我先去問問禪哥兒詳情。如事情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明兒就備一份禮去羅府請罪。”夏正慎站了起來。

既然羅夫人讓夏禪帶話,他作為夏家當家人,就不能裝作不知道這事。不管最後是不是由夏正謙一人頂罪,他先就得有所表示。

老太太也明白這個道理,氣哼哼地揮一揮手:“叫那個孽畜死在外面,別再讓他回來!”

夏正慎看了大太太一眼,擡腳便出了門。大太太連忙跟上。

夏正浩不在家,夏正慎這個大伯要去二太太魏氏的院子,她這個大嫂自然要在場。

“祖母,孫兒先回去了。”夏祐也站起來告辭。

“去吧。”老太太雖在氣頭上,對夏祐卻仍慈愛得緊,和言悅色地揮揮手,還吩咐婆子:“天快黑了,打了燈籠照着點祐哥兒。”

夏祐表情複雜地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北院,夏祐望着通往南院的路,在那裏徘徊良久,終于跺了跺腳,吩咐下人道:“去南院一趟,就說禪哥兒回來了。羅公子病情有反複,三老爺還得在羅府多呆一段時間,羅夫人讓禪哥兒回來歇息一晚,報個信,明兒個還要去的。讓三太太別着急,羅府對三叔很是禮遇,吃住都安排得極好。”

看着下人應聲去了,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夏正謙一天一夜沒回,舒氏擔心得不得了,早已派了下人去門口守着,探聽消息。夏禪回來的事自然瞞不過她,此時她正要親自到上房打聽消息呢,就接到了夏祐所傳的口信,她心裏稍安。

往時遇到重病甚至難産者,夏正謙也曾這樣守上一兩天方回的。

夏衿聽到夏祐院裏下人的話,只是在心裏冷笑。

那一夜,夏正謙仍沒回來。而夏家主子除了夏衿和幾個不知內情的孫輩,所有人都沒有睡好。

到了第二日,夏正慎備了一份禮,就去了羅府。可半個時辰還沒到,他就回了家。

老太太早已等急了,見他回來劈頭就問:“怎麽樣?羅大人怎麽說?”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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