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表姑娘
方母的臉色早已黑成了鍋底。“殊塵呀……”她一邊努力做出溫柔的表情,實際上都快把指甲掰斷了,“是誰胡言亂語?唉,都怪我最近身上不舒服,又忙着你和你表姐的婚事,疏于管教這群下人了,你告訴姨母,是誰在你那邊亂說話,姨母罰她們!”
殊塵拿下帕子,淚眼濛濛地看着方母——她剛剛用帕子捂臉的時候,兩手用力按着眼睛,現在一松開,眼睛紅紅的,眼淚也流出來了——“這不關姨母的事,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姨母來管,總有那麽幾個不長眼的會背着姨母自作主張,姨母哪裏會管這種小事呢……”
聽着這指桑罵槐的話,方母的臉色更黑了:“你倒還好心為她們說話,這次放過她們,下次還不知怎樣呢,快告訴姨母,是誰敢這樣輕慢你!”
殊塵怯怯地望了一眼梨雪。梨雪吓得“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太太饒命,太太饒命啊!婢子絕對沒有一絲一毫輕慢表姑娘的意思!婢子是季家出來的下人,怎麽可能虧待自家小姐啊!太太明鑒!”
殊塵雙手扯着帕子扭來扭去,臉上卻全是凄苦:“梨雪姐姐還知道自己是季家的人?”她說着猛然站起身,“既然是季家的人,你在叫誰表姑娘?我姨母全府上下都可以叫我表姑娘,可是你!”她一邊說着,一邊咳嗽起來,“這麽多年了,季家的下人只剩下你一個,我待你如何?可你知不知道,別人在背後怎麽說我?她們說,表姑娘性子不好,刻薄寡恩,不然怎麽連唯一一個季府出來的丫頭都不認她這個小姐!”一邊說着,殊塵哭倒在方母的懷裏。
方母的身子頓時僵住了,她低下頭,陰森森地望向梨雪。梨雪打了個冷戰,一邊磕頭一邊哭:“小姐,小姐!是婢子糊塗了!小姐饒命!”
“我饒了你,”方母咬着牙說道,“誰來饒過我的外甥女?來人!把這個眼裏沒有自家主子的東西拉出去,掌嘴!”
梨雪哭喊着被拉出去了,方母拍着殊塵的背安撫着她,片刻,遠離便傳來噼裏啪啦的掌嘴聲,和梨雪口齒不清的求饒聲。
“你這孩子。”方母伸手去拿茶碗,手卻有點抖——大概是被氣得——“受了這麽多委屈,怎麽不早些告訴我,這世上除了我那兩個不争氣的,只有你和我流着一樣的血了,我怎麽忍心讓你受委屈?”
殊塵方才躲在方母懷裏揉腫了眼睛,這才坐回椅子上,擡頭看着方母:“姨母要管這府裏上上下下多少事情,我怎麽能不懂事,再用這些事再來叨擾姨母呢?今天如果不是……我也不會拿這點事情來煩您的。”
然而在心裏,殊塵卻得意洋洋地對系統說:【666,你看她滿身不爽但就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爽不爽?】
66:【……】它只是未成年的小系統,還沒有權限學習人類情緒呢……
殊塵見系統沒反應,興致缺缺:【可惜了兒的,你可真沒意思。你再仔細看看方太太?認真體會一下?】
666:【QAQ】
她在調|戲666的時候,院子裏傳來吵鬧聲。
“梨雪?住手住手!誰讓你們打梨雪的?你們不要命了嗎?都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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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沖撞了表姑娘,太太……”
“怎麽又是她!等我找她算賬!”
話音未落,一個人甩開門簾,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季殊塵,你搞什麽鬼,在我娘的院子裏打丫頭,你要做什麽?梨雪也是你能罰的嗎?……”
殊塵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方母,低下了頭。
“寧彩!”方母說道,“你怎麽說話呢,那個丫頭在背後嚼舌根子,你表妹是受了委屈的,你可倒好,你怎麽一進來就沖着你表妹發火?”
“我憑什麽不能沖着她發火?她受什麽委屈了?咱們家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能有什麽委屈?季殊塵,你跟我說,你憑什麽打梨雪?梨雪哪裏對不起你了?”
“表姐……”殊塵委委屈屈地開口,“梨雪是季家的下人。”
方寧彩更加怒了:“好一個季家的下人,哈哈,你身邊的大丫鬟和我的一樣,每月一吊錢的月錢,這麽多年來,月錢都是我家出的,這些錢夠不夠買一個梨雪?”
殊塵垂下眼,看着手裏的帕子。“夠是夠了,表姐這是向我要她的賣身契嗎?我這就回去拿來給姨母。”說着,她起身便往門外走。方母急忙拉住她:“殊塵,這是怎麽說的,你是我外甥女,你住我家難道還要算錢?那我成了什麽人了?——寧彩,快點給你表妹道歉!”
方寧彩仰起頭,不服氣地看向方母:“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些年季殊塵她一草一紙都是用的我們方家的,她帶來什麽了?她是我表妹,但是梨雪不是!方家養着她,可不用養着梨雪!她倒好,我們方家養大的丫鬟,她說打就打,這是當面打咱們的臉!娘,你可別被她這副可憐樣騙了,她慣會裝可憐的,我哥不也是也被她迷住——”
“說夠了沒有!”殊塵拿起方母手邊的茶碗就摔在了方寧彩腳下。
“你敢砸我?你這個小蹄——”方寧彩驚訝地睜大了眼,便要撲過來。
殊塵氣得滿臉通紅,她回頭看着方母:“姨母,我并非有意在您的房中下表姐的面子,可是她說的這是什麽話!我這些年在姨母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表姐開口居然便說我和表哥有什麽,如果被外人知道,我為了清白一死倒不打緊,我季家總歸已經絕後了,可你想過這會連累表哥嗎?姨母只這麽一個兒子,難道要讓他與表妹私通的名聲嗎?表哥剛剛捐了監生,有這樣的名聲,還怎麽去科考!”
方母初見她摔茶碗,也是想要發怒,不過聽了她的話倒是愣住了,她轉頭看向方寧彩:“小祖宗啊,你閉嘴吧!你是要毀了你哥哥嗎?”
方寧彩還不服氣,被方母掐了一把,依舊憤憤地瞪着殊塵,卻是不再開口了。
鬧成這個樣子,梨雪是肯定不會留在殊塵院裏了,方母為了息事寧人,随手指了兩個二等丫鬟給殊塵,一個叫柳葉,一個叫柳枝,說是讓殊塵先用着,過幾日找了牙婆,買進了新人再由得殊塵自己挑。殊塵便扶了柳枝的手,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了。
666:【宿主不是說要去給方老夫人請安嗎?】
殊塵:【明天再去,讓方寧彩緩一晚上,不然吵起來沒意思。】
666跟不上殊塵天馬行空的思路,默默地自閉了。
殊塵知道自家666有點智障,也不再刺激它。
俗話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殊塵覺得自己就很不要臉,而方家大概比她要臉,所以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小院,殊塵随口便支使柳葉兩個去院子裏幹活。她自己則拎了個小凳子坐在窗下,看着柳葉柳枝兩人帶着幾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在院子裏忙活。
天色漸晚的時候,方寧緒果然來了。
他一進院子就看見一群丫鬟婆子滿頭大汗地忙碌着,其中還有兩個很眼熟,好像早晨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剛剛見過。他詫異地望向殊塵,殊塵見他望過來,還沖他揮了揮手:“表哥來啦?我這的人都忙着,表哥如果要喝茶還是回去吧。”
方寧緒走過來,對殊塵說道:“表妹今天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殊塵說道,她指桑罵槐罵得爽着呢,哪裏會委屈,“只怪我自己不會教導奴婢——梨雪比我只大了一兩歲,我與她情同姐妹,一起長大,我受到姨母教導才有今日,可是我卻沒有教好梨雪……還好她只是到處說我的壞話,若是因此事累及表哥家的名聲,我真是萬死莫辭了。”
方寧緒是個純良的少年,母親和妹妹給他講了白天的事情,他死活不相信表妹會做出指着和尚罵禿驢這種事,現在當然也聽不出殊塵話裏帶刺,只是對這位自幼父母雙亡的表妹更加憐惜:“這哪裏能怪你,人心易變,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妹不要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傷心了。”
殊塵點頭:“表哥說得對。”——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說得好,記下來,以後可能用的到。
方寧緒躊躇片刻,遲疑着說:“表妹,寧彩今日說的話的确太過分,可……可她也是被梨雪欺瞞,以為她是個好的,誰想到梨雪竟是個背主的……寧彩還不懂事,希望表妹不要因此記恨她。”
殊塵繼續點頭:“我不會記恨表姐的。”——有仇我一般很快就報了,記恨什麽的,沒有的事情。
方寧緒滿面愧疚:“這次的确是寧彩做得太過,我會好好教導她的。”
殊塵:“這個我相信。”——至于方寧彩聽不聽你的話,你大概信,我可是不信的。
方寧緒在殊塵這裏得了滿意的答案,又安慰了她許久,這才滿懷愧疚地離開了。
他們說了這麽許久的話,院子也打掃幹淨了——不得不說,原來的那群下人真的不像話,小小一個院子竟然沒人好好收拾,搞得亂七八糟。現在收拾幹淨,殊塵覺得順眼多了。
于是她起身回了屋。
原主的父親祖父都是做官的,殊塵不太相信他們什麽都沒有給原主留下。只是當年原主還不怎麽記事,這麽多年過去……大概什麽都不剩了吧?殊塵想了一會兒,從床底下翻出一個木箱子。
木箱子上鎖着一把小鎖,殊塵本想問666會不會開鎖,轉念想想,那家夥做什麽都要花積分的,還是自給自足的好。于是她拔下一支簪子,把鎖撬開了。
箱子裏裝着很多玩具。孔明鎖,陶響球,七巧板,空竹……把不大的木箱塞得滿滿的。殊塵随手打開一個孔明鎖扔到一邊,晃了晃陶響球,然後拿起了撥浪鼓。
撥浪鼓已經很舊了,聲音也已經不是很清脆,殊塵搖了幾下,用簪子把鼓面劃開了。鼓柄中有一卷紙。她取出那卷紙,展開看了看,發現是幾張地契。她不禁搖了搖頭——一草一紙都是方家的?還真是好得很呢!不過也不知這是誰放的,難道原主家裏人早會預料到會有意外?她又把箱中的玩具翻了個遍,又找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她将這些紙張裝到布袋裏,縫到貼身的衣物上。
殊塵:【666,老夫掐指一算,明天宜打臉,我帶你去氣方老太太好不好?】
666:【……】它的宿主這麽浪,它該怎麽辦?
殊塵:【反正你不同意也沒用,等着看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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