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秀才的童養媳
“什麽?”張氏擰起了眉毛:“我嫁到陳家多少年了,生了兩個兒子,還有一個是秀才,我憑什麽不能進祖墳?”
“我侄兒媳婦還給陳童生守過孝呢,你憑什麽休她?”張翠姑反問。
殊塵默不作聲地把族長的鞋撿回來,放在他腳下。她莫名地覺得自己像一只四處撿飛盤的大狗狗——想到這,她差點笑出來。
張氏試圖說服族長,但在殊塵聽來,更像是胡攪蠻纏:“我的兒媳,憑什麽不行?我讓她死她就得去死!她敢說半個不字就是不孝!”
這話倒是沒錯,殊塵百無聊賴地想着,不然他為什麽要來找族長?她是打不過兩個小老太太嗎?她是罵不贏她們嗎?當然不是,她只是抗不過“孝”字這塊巨石。
還好在這個時代,族權和父權不止會約束她,也會約束張氏和王氏。雖然殊塵不喜歡這些枷鎖,不過适時地利用一下,有何不可?現在陳家的族長支持她,或者說是顧惜陳家所謂的面子,那麽她對上張氏,就有了抗争的依據。族長穿了鞋,顫巍巍地站起身,把手伸到殊塵眼皮底下,殊塵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
“張氏,再讓我知道你說這種話,我替我死去的侄兒休了你!”族長陰着臉,冷冷地說道。
張氏傻眼了。
她看看組長,又看看殊塵:“這,這是怎麽回事?族長大伯,是不是這個喪門星跟你說什麽了?我……”
“我侄兒也是讀書人,”族長見吓住了張氏,也松了口氣,畢竟他年齡大了,如果張氏真的撒潑,在場這幾個人老弱病殘什麽都有,他這老胳膊老腿可打不過張氏那個潑婦,“玉山身上還有功名,李氏和玉山他閨女,絕對不能出事!”
“我都跟王姐姐說好了……”張氏小聲嘀咕。
族長都想幹脆撒手不管了,不過想着陳玉山還有那麽一點沒死的可能,眼下還是先拖過去再說:“說什麽?什麽說好了?”
“人牙子都找來了,”想到王氏和李二壯,張氏似乎又有了底氣,“說好的生意,怎麽能說話不算?”
族長實在懶得和她廢話了,回頭對張翠姑說:“你去,把村裏姓陳的都給我叫來,都去玉山家裏去!你就說,死後還想進祖墳的,一個別落下,全都去!”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哪些老婆,能和你吵得起來的,還有哭得響的,全都帶上!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張翠姑脆生生地應了一句,一溜煙就跑了。大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看到對自己和顏悅色的叔奶奶跑了,又開始抱老族長的大腿:“太爺爺,丫丫以後會最乖的,不要賣了我好不好?”
族長一手扶着殊塵,一手牽着大丫,慢慢往外面走,嘴裏說道:“我看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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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生的兒子秀才家裏出事了!
滿村的勞力從田間地頭趕往秀才家,有拎着鋤頭的,有拎着鐵鍬的,有跑到半路看別人手裏都拿着東西,自己兩手空空不好意思,臨時折了幾根樹枝的……總之到了秀才家門口,各個手裏都拿了點什麽。
族長年老走得慢,秀才家被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他還沒到。一群人七嘴八舌,問張翠姑族長他老人家到底有什麽事,張翠姑有心不給張氏留面子,故作為難道:“你們可別跟爹說是我說的——玉山他娘要讓玉山媳婦嫁她小叔子!還要賣了玉山他閨女!”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近處的人聽見了,遠處的聽不清便心急起來,争着問怎麽回事,于是衆人便一個個傳話過去:
“秀才他娘要賣了秀才媳婦和閨女!”
“不是不是,是讓她改嫁收彩禮錢!”
“還要賣了秀才閨女讓秀才絕後!”
……
族長到場時,村裏的年輕人都知道,秀才娘要把秀才唯一的骨血賣進暗門子了。
“幹啥,你們這是要幹啥?”張氏跟着族長一起過來的,看見門口這麽多人圍着,也有些打怵,只能虛張聲勢。
“髒心爛肺的娘們兒,呸!”人群裏有人啐她。
張氏氣得頭暈腦脹,正要罵回去,家裏門開了,一個年輕人走出來問道:“陳嬸兒,你家到底怎麽回事啊,怎麽這麽多人,吓得我和我娘都不敢出來了!”
一個看起來比張氏要大上幾歲的婦人也出來了:“老姐姐,咱們說好的啊,吳婆婆都過來看人了,人你找到了嗎?”
族長自诩讀書人家當家做主的人,不想和他們吵嘴,自家大兒子又不在,便示意自家小兒子陳二,也就是張翠姑的丈夫過去說話。
陳二過來的路上被張翠姑添油加醋一番說道,了解了秀才他娘搞出的一攤子破事,又是在忙着莊稼活的時候被叫過來,滿心不爽,便走出了白了李二壯幾眼,冷着臉問:“我們陳家有事要商量,你們又是什麽人?”
這時屋裏又出來一個老婦人,慈眉善目的,看着很和藹的樣子,只是她一出來,姍姍來遲的大小媳婦們就炸開了鍋。
“這是專門往暗門子裏賣人的那個牙婆!”
“我見過!隔壁村有人借印子錢還不起,就是找她賣了閨女才還上的!”
“秀才他娘真是黑心,真要把秀才他閨女買到那種地方去啊!”
“她家又不是過不下去,真過不下去那麽多人想買童養媳的找誰不行,賣給她,不怕遭報應!”
……
王氏和李二壯聽着話頭不對,忙往張氏這邊看,張氏想說什麽,張翠姑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不怕被休,你盡管說話。”張氏的臉漲得通紅,還是沒敢吭聲。
王氏見她不說話,覺得情況不妙,不過看看旁邊的牙婆,膽氣又壯了起來:“我和親家母商量好的事情,反正她不能說話不算!”說着竟往族長這邊走來,便走還邊沖着殊塵叫道:“死丫頭還不趕緊過來,你個不孝的東西,當心我把你一起賣了!”
這次不用族長說話,幾個男人當時就攔在她前面了:好大的口氣!誰不知道李殊塵是秀才他爹給秀才買回來的童養媳,買回來那就是我們陳家的媳婦了!就算不是買的,嫁過來的女兒潑過來的水,我們陳秀才又沒有休妻,沒聽說過出嫁的女兒娘家還能再賣一次的!這婆娘是什麽東西,開口要賣我們陳家的女人?都這樣來一遭誰受得了?
王氏見狀吓了一跳:“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攔着我!”
李二壯湊到她身邊,叫道:“你們要仗着你們人多,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一邊叫着,一邊悄悄戳了戳王氏的後背。王氏反應過來,頓時往地上一坐,哭喊起來:“了不得了!我們孤兒寡母活不下去了!我狠心的死鬼呀,你要是還活着,就眼睜睜看着他們這群人欺負你老婆兒子嗎?我不活了!”
王氏哭得順口,可她忘了這裏是陳家村不是李家村,陳家村沒有人會顧忌她的死鬼。
陳二壓根不理會她的胡攪蠻纏,只問道:“李家媳婦,你叫吳婆婆來,是想自賣為奴嗎?你想賣了自己我們管不着,只是你得躲遠點,別在我們陳家村的地盤上搞事情。”
王氏哭嚎的聲音更響了:“不孝女啊!不孝女!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你親娘被人欺負嗎?我生了你這麽個賠錢貨有什麽用!你看着我和你弟弟餓死也不肯幫忙啊……”
殊塵走到衆人前面,跪倒在地:“娘,未嫁從父,既嫁從夫,你是我親娘,我擠出些銀錢貼補娘是應該的,可是娘,你怎能逼我賣女兒?我女兒是陳家的女兒,是我夫君唯一的骨血啊!女兒不孝,女兒做不到啊!”
殊塵比王氏年輕得多,也漂亮得多,哭起來又不像王氏一樣鼻涕眼淚滿臉亂抹,此時是梨花帶雨,悲悲切切,陳家這邊的媳婦們看不過去,張翠姑過去一把便将她拉起來:“侄兒媳婦,快起來,當年童生家裏買你也是有憑證的,你現在和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管他們去死!”
另外幾個媳婦也大聲擠兌王氏他們:
“賣我們陳家的丫頭,貼補你們李家?這人臉怎麽這麽大呢!”
“吳婆婆,我看那個老婆娘捯饬捯饬也能看,你把她領走了,李家兄弟也能有口飯吃。”
“看個鬼,又老又醜,送我都不要……”
“哈哈哈要不要得問你當家的,你個婆娘說了可不算……”
族長用拐棍敲了敲土地面,衆人漸漸收了聲,只有王氏還時不時地幹嚎幾聲。
“李家媳婦,”族長說道,“今天這件事,我記下了。改天我去找你們族長問問,是不是他派人來搶我們陳家的丫頭,陳秀才他媳婦和丫頭都是上了族譜的,你們這是給我們陳家沒臉!”
聽到說族長,王氏偷偷撇了撇嘴——李家明面上是有個族長,可前些年荒年不斷,人都跑光了,他那個族長早就有名無實了,她會怕?
不過今天陳家村的人真有點多,好婆娘不吃眼前虧,她起身拉着李二壯準備離開。身後一直未開過口的吳婆婆卻說話了:
“李王氏,李二壯,這就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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