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人西去

入殓,出殡,下葬,盧橋的葬禮進行的井然有序。那天之後小鹿跟段桁陷入了僵局,兩人根本沒一句話,做事兒卻出奇的默契。

期間小鹿一直沒發表建議,一直到讓師傅刻碑時。

段桁不搭理小鹿,她只好跟師傅道:“師傅,你能不能把段橋改成盧橋?”

師父道:“這怎麽行,他生前叫段橋,怎麽現在要改姓?”

段桁瞪着我,眼睛狠狠的。曾經,盧橋是盧家的人,現在盧橋是段家的人,即便嘴上叫的是盧橋,這些年段家早給他改了姓,只是嘴上不叫罷了。無論如何段桁是要叫哥哥段橋的!

小鹿沖他解釋道:“哥哥是我們的哥哥,我沒別的意思。他之所以叫盧橋,爸爸是希望他像橋一樣做人。畢竟這個橋字是在盧下的,現在你改成了段,段橋,聽着跟斷橋似的,寓意也不好,你看……我只是想讓哥哥取個好名字,投胎的時候……能……能找個好人家,我沒別的什麽意思,現在家裏就剩我們倆了,這樣也沒什麽好争的,希望你好好想想。”

他扭頭看向一邊,好一會兒沖刻字的師父道:“師傅,換成盧橋吧!“ 完轉身離開,沒給小鹿一個目光。

小鹿看着師父用鑿子刻字,淚水竟不可抑止的泛濫,任憑師傅怎麽勸都不行,她想自己是崩潰了,一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的接受了盧橋去世的事實。他的一生終究刻在了碑上,與自己已成生死之隔,這樣的想法讓小鹿恐慌。她抱着師傅的胳膊求他別刻了,最終卻被段桁拉開了。

他沖她吼:“你這樣樣子,讓他走的怎麽安心!他在的時候你是累贅,死了你還不放手,盧小鹿,你到底想怎麽樣!”

段桁的一句話,深深刻進了小鹿的心裏,她松手,緩緩抱住了自己的身體,呆呆的看着那塊石碑,一直等着師傅刻完了,跟着那塊石碑運到墓場都沒離開。

一直到葬禮,小鹿都沒再哭過,段桁也沒有,兩人只是都瘦了,顴骨硬生生的凸出在臉上,瘦的讓人心疼。大家誰也不說,個中的心酸卻誰明白。

……

盧橋的葬禮前前後後一個月,全是小鹿跟段桁料理。段桁那邊來了些親戚朋友,說了幾句婉兮的話,鼓勵她們好好生活也走開了。

這段時間拖着,小鹿剛剛流産,身體也虛的很,暫時就在家裏養着,段桁還是個高中生,學還是要繼續上的,她呆在家裏順便給放學的段桁做飯。

這年,春節,飯桌上少了兩個人。小鹿很段桁吃飯,看電視,趙本山的小品依舊很好笑,倆人卻怎麽都笑不出來。半途中,段桁同學打來電話邀他出去,他就離開了。房子裏剩下小鹿一個人,她抱着身體坐在沙發上,感覺無比凄涼。一會兒給段桁打個電話,那邊很吵,段桁接電話,小鹿也不說話。就是一直打。

後來段桁生氣了,沖她吼:“你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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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整個KTV的包廂裏,一個女孩子在唱歌,別的同學都在玩兒。段桁從來都是一副乖孩子,溫文儒雅的形象,他這麽一吼,全部都愣了,只有電視屏幕上放着音樂。

他猛的甩上門,站在樓道裏,身體靠着牆,緩緩的滑了下去。電話那頭小鹿被他一吼,身體一震,她依舊不說話,卻不挂電話。

好久段桁才緩過勁兒來,拿起手機淡淡道:“什麽事兒?”

“下雪了。”

他知道這三個字的分量,下雪了,盧橋沒了,孩子沒了,生活開始絕望了。

段桁嘆了口氣,輕輕道:“我回去。”

……

盧橋走後的三個月後,肇事者者雖然沒抓到,不過政府處理了一下這個事情,給小鹿他們賠償了幾萬塊錢。倆人什麽都沒說,錢,小鹿存了起來,這是盧橋的命。現在倆人也是缺錢的時候,段桁還要讀書,他們的路還很長,很多地方需要錢,很多地方無奈。

四個月後,春天要來了。小鹿正思考着,怎麽從家用裏拿出點錢來給段桁添置點衣服的時候,門忽然響了。

她搖搖頭,心嘆:段桁這孩子,學習認真,生活上卻一塌糊塗,估計是又忘了帶課本了。

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出門,打開開門,一愣,是蘇夏怡。

她穿着白色的鬥篷,黑發輕輕挽在耳後,手裏提着個籃子,神情沒落,不過依舊不妨礙她的美。蘇夏怡是盧橋之前的女朋友,雖不怎麽出門,小鹿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況且她是那個人的妹妹,那個人愛的人,不是嗎?這個人,她見一次,心被紮一次,程度一次比一次重。

盧橋的葬禮她都沒來,今天竟然來了。小鹿不明白這是個什麽理。不過小鹿會以禮相待,畢竟是盧橋的女朋友。好歹看着盧橋的面子。

她幹澀的笑道:“蘇小姐,好久不見,進來坐吧。”

蘇夏怡搖搖頭,道:“不了,今天來,我是還東西的。”

小鹿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籃子上,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如今哥哥走了,她就來還東西,這些東西大概是盧橋送給她的一些信物吧。一瞬間她氣不過:就這麽着急跟死人撇清關系,她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讓她順心。

小鹿笑笑,不客氣道:“蘇小姐,真是客氣了,不過哥哥當初給你的就給了,圖的是個你情我願。現在他不在了,你卻假裝着要還給他,怎麽,你是怕他還魂了再纏着你?”

她依舊低着頭,神情沒什麽變化,搖頭,擡手将籃子放在了小鹿懷裏,輕聲道:“ 我這也算對的起他了!”

小鹿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她已經跑着離開了。院子裏還有些冬季殘留下來的薄雪,她走在上邊有些滑,看着十分滑稽。小鹿本想追上去,卻始終邁不開腳步,這樣的人不值得,還回去了,說不定給她扔了。

籃子不是很沉,小鹿拿了進屋關上門。将籃子放在桌上,看了半天,想起了盧橋,眼淚又滾出來了,覺着哥哥真是可憐,愛她的時候那麽愛,最後卻被人抛棄,死了還給人退還了信物。心裏詛咒:蘇夏怡,你這樣對我哥,總有一天糟報應!

話雖如此,小鹿還是準備收拾一下籃子裏的東西,燒給哥哥,給他個警惕,下輩子看人的時候眼睛擦亮點。

她伸手打開了籃子上的一層薄薄的布子,竟然看到個粉粉嫩嫩的小孩兒,此時他睡的正香,大概是見着光亮,眼睛微微皺了皺,又挪了挪身子繼續睡。

她心頭一顫,震驚的不是一點半點,忽然明白了剛剛蘇夏怡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原來她給盧橋生了個孩子!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之前的悲傷竟轉瞬化為了希望。小鹿從家裏沖出去,想要問個明白,無奈外邊早沒了她的影子。

後來,倆人輾轉想聯系到蘇夏怡,才知道她當天的飛機,去了德國,去找她那個表面上的哥哥,蔣少卿。

小鹿守在小木屋裏,盼着這個小小的孩子快點長大。

這個孩子不是累贅,是希望,是小鹿跟段桁的希望。

這一年段桁落榜,小鹿忙着照顧幾個月大的小娃子,生活拮據的要命,院子卻有了小聲。

來年初夏,小娃子終于長大了,能拖着小鹿在院子裏到處跑,段桁給他做個個簡單的小車子,小鹿忙的時候就把他放在車子裏,自己一邊做事兒,一邊哄孩子。

8月,院中的桂花樹搖曳生香。小鹿在院子裏收集掉落的花瓣,準備做點桂花糕,小娃子在旁邊搗亂,撿起來別再她頭上,嘴裏啊啊的叫。

段桁忽然興沖沖的跑到院子,舉着通知書沖小鹿招手,興奮道:“姐,我被A大錄取了。”

這是小鹿在段家第三個年頭,段桁第一次開口叫她姐,從前他對小鹿總是愛理不理的。

小鹿看着段桁舉着小娃子興奮的轉圈,笑的比西天的雲霞還燦爛,心道:哥,我們的日子總算有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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