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清冷的聲音伴着淡淡的花香,緩緩流淌進每一個傾聽者的心中,沁人心脾。
路過的羅管家卻只覺得頭疼。
少教主才兩歲就整日聽着道德經,這……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少教主将來随着白道長做了個道士,教主豈不是要活剝了他?
羅管家心情沉重。
院子裏做早課的一大一小卻不管旁人的內心如何作想,他們一人輕輕閉着眼,淡聲念着道德經裏的一段話,另一人眼神專注,小小的身體努力正坐着。
這兩個人,自然是白錦和西門吹雪。
已經兩歲的西門吹雪。
純陽宮講究以道入劍,西門吹雪作為白錦的徒弟,自然是要按着他們純陽宮的法子來的。現在還小,背不了呂洞賓語錄,不過提前給他念一念道家的好書,讓他習慣一下道家的氛圍也是不錯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還在學習各種事物的階段,會下意識的模仿大人的言行,說話,動作,為人處事的态度甚至性格和氣質,因此長輩的正确引導便顯得尤為重要。
仆人們謙卑的姿态是萬萬學不得的,要是真讓小徒弟學了仆人們恭恭敬敬的那一套,怕是玉羅剎要從西域直接殺過來跟他打一架了。
思量之下,他打消了原本要出去游歷山水的計劃,在萬梅山莊安安穩穩地住了下來。
白錦沒養過孩子,周圍也沒有可以參考的對象,但他清楚的記得那個人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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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曾經跟他傾訴過家裏的一件煩心事,正是與小孩子有關的。
大意就是那人有一個小侄子,侄子的父母卻整日只顧着自己的享樂,不陪着孩子說話,也不陪着孩子玩耍,導致孩子快上學了還是不怎麽會講話,更不會跟其他的孩子一起玩鬧,顯得孤僻又笨拙。他的父母嫌他笨,還打算再生一個孩子,那人便氣的不輕,直呼那樣不負責任的父母,生多少個孩子都一樣教不聰明。
孩子是需要教導的,在他成長的時期,長輩要陪他玩、陪他說話,言行舉止也應該格外注意,最重要的是,孩子需要長輩的關愛。
因此向來不喜多言的白錦毅然決定要強迫自己每天都對着吹雪說許多許多話。他的徒弟,可以少言寡語,但絕不能是不會說話。
白錦想出來的主意就是對小徒弟念一些值得一讀的書。
道德經,論語,華山論劍錄……兩歲的小吹雪似懂非懂,每天都乖乖的跟在白錦身邊,白錦對着他念書,他便擺正坐姿懵懵懂懂的聽着。
功夫不負有心人。
小徒弟如今已經會說師父、羅叔、爹爹之類的話了,一些簡單的句子也可以完整的說出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态度。
對此,白錦也詢問過奶娘,奶娘告訴他這是正常孩子應有的進度,而且少爺又乖又聰明,比別的孩子優秀了不知道多少。——當然,奶娘的話白錦并沒有全信,因為他很早就發現,西方魔教的侍女和奶娘誇起人來總是會比較誇張。
“今天就到這裏吧。”
白錦睜開了眼睛。
小吹雪認真的點了點頭。
“走吧,去用飯。”
白錦伸出一只手,小吹雪立刻會意的牽住了師父的大手,站起來,一步一步拉着師父走向了自己的屋子,腳步有些雀躍。
……對一個兩歲的孩子來說,早課果然還是太枯燥了一些吧。
現在的小徒弟吃飯還是以粥食為主,可以加點不刺激胃的調味料了,小吹雪吃力的拿着勺子,獨立完成了吃飯這項活動,白錦和小吹雪相對無言的坐着,貫徹了食不言寝不語這一原則。
最近小徒弟長了好幾顆新的乳牙,想來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吃飯了,唔……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妥,就是最近老磨牙,喜歡咬東西。有時候白錦抱着撒嬌的小徒弟時,一不注意就會被咬一口肩頭,白色的道袍上留下一圈可疑的口水印子,實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白錦想了又想,又寫信與遠在西域的玉羅剎你來我往的讨論了一番,最終決定把小吹雪練劍的時間定在了他五歲那年。
至于玉羅剎……
兩年前與他在玉門關道別時,玉羅剎還殺氣騰騰的要回去解決掉洩露吹雪消息的叛徒,也不知現在進展如何了。西方魔教的勢力擴大再擴大,如今勢力已經開始延伸至中原,很有點勢不可擋的勢頭,想來他作為一教之主,也是忙碌的很。
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寶前陣子剛過了兩周歲的生辰,西域諸國都親自前去慶賀,場面之隆重震驚西域,過了兩個月的現在依然有江湖人唏噓着提起。
那天的萬梅山莊卻冷冷清清,與往日無甚差別。
白錦親自下了一碗長壽面,只加了很淡的調味料,給吹雪喂了些面湯,又給他挂了一把從大唐帶來的長命鎖,算是慶過生了。
至于玉羅剎差人送來的一堆禮物,他只是讓吹雪自己挑了兩件好看的琉璃珠子,就叫人鎖進庫房裏落灰了。
不是不理解玉羅剎的良苦用心,但瞧着只知道師父而不認識爹爹的小徒弟,白錦還是嘆了口氣。
吃完了早飯,白錦便帶着吹雪坐在院子裏,削一根木頭,他修長的手握着小刀仔細的削,吹雪便在一旁仔細的瞧。
沒辦法,孩子還太小了,他能自己帶着就盡量自己帶着。
“退遠些,別傷到了。”
西門吹雪看了師父一眼,乖乖的後退一步,想了想,又繞到白錦身後,從背後攀住他的袖子,一雙純黑的眸子明亮又純粹,他奶聲奶氣的說:“師父,我們出去玩。”
白錦用一把小巧的刀削着木頭,聞言歪了下頭,“想出去玩?”
小吹雪執拗的看着他:“你說過的。”
……好像的确是有這麽一回事。
前幾日起,小徒弟就開始拉着他的手,頻頻把他往山莊大門的方向拽,在白錦表示了自己的不解後,他還奶聲奶氣的解釋說:“春春從那裏出去了,羅叔不讓我一起走。”
看來是山莊裏的侍女出入山莊被小孩子撞見了,多半是吹雪自己一個人突破大門的時候被羅管家阻攔,才要拉着師父一起出去探險。
白錦跟羅叔迅速對視了一眼。
羅管家讨好的笑道:“不行,少爺,今天太冷了,不适宜出門。”
小吹雪皺起小小的眉頭,執拗的拉着師父的手不放,也不肯回房間,就在大門前站着,誰要拉他他就跟誰急。
——山莊裏的仆人對他向來小心翼翼,只有羅叔偶爾遇上原則問題時才敢違逆一二,因此吹雪從小到大,整個山莊裏就只怕一個白錦,白錦覺得他乖巧聽話,但其實這孩子的脾氣并不算軟。
白錦見他難得的任性一回,目光微暖,蹲下來扶住吹雪的小肩膀:“今天風大,我們暫時先不出去了,待過幾日天氣好了,師父再帶着你出去,好不好?”
小吹雪有些動搖,但仍然不肯輕易挪步。
白錦再接再厲:“你生病了師父會覺得難過,吹雪希望師父難過嗎?”
小孩子皺着眉,終于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算是妥協了。
那件事就那麽不了了之,白錦本以為小孩子忘性大,已經忘了這件事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記着,心裏便不由得覺得好笑。
身為長輩不可言而無信,既然吹雪記得,那今天這一趟就是非走不可了。
他拿起已經削好的笛子,吹了一口氣,把木屑吹幹淨後,才牽起小徒弟小小軟軟的小手,“走吧。”
小吹雪仰起臉,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也不知道是白錦的影響,還是因為萬梅山莊清冷的環境,小吹雪并不是個吵鬧的孩子,但是如果心裏有事,他也不會憋在心裏,該說的話一定會說,就如同此刻一樣。
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路走到山莊大門處,白錦便在小吹雪期待忐忑的眼神中推開了大門。初春的塞北還是很冷,小吹雪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襖,山莊外的風随着敞開的大門灌進來的時候,小孩子的眼睛都亮了。
白錦拉着他的小手,在山莊外面的小塊兒地方走了兩步,卻發現小吹雪又盯着下山的臺階不放了。
小徒弟拉了拉師父的袖子,“師父,能不能走這裏?”
“可以。”白錦低頭看着他,道:“只是吹雪要自己走。”
小吹雪用力點了點頭。
白錦淺淺的笑了一下,“好。不過吹雪要是走累了,就一定要告訴師父,不能勉強自己,知道嗎?”
“嗯!”
于是,小吹雪邁着小步子走下一階石階,白錦便也跟着他走一步,兩個人走走停停,也不說話,只是專注的走着腳下的石階,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走了幾近三分之一。
小吹雪的額頭上已出現了細細的汗,白錦瞧着,暗自思量是不是應該把孩子抱上去,免得一會兒又着了涼。
玉羅剎就是在這個時候上山的。
仙風道骨不似凡人的劍客低頭牽着小小的孩子,一慣冷漠的臉上帶着微不可察的溫柔,小小的孩子尚還是軟軟的幼童模樣,眉目間與自己已經有了幾分相似,那臉上認真又帶着幾分仙氣的神情卻怎麽看都與白錦有八分神似。
好一副溫情脈脈的場景。
玉羅剎的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是看着這對神情如出一撤的師徒,一顆在風霜血雨中浸染了多年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柔軟了下來。
……真是奇了怪了。
白錦似有所感的擡起眼,就見到玉羅剎站在山下的石階上,背着手,與他遙遙相望。
玉羅剎勾唇一笑,揚聲道:“聽說你把本座的賀禮全部鎖倉庫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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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