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是男朋友

說是教周嵩做粥, 其實都是方隽在做，食材是他的，廚具也是他的, 動手的也是他。周嵩在一旁拿個小本本将每一個步驟和細節都記下來, 比學生上課做筆記還要認真。方隽一邊忙一邊笑，這樣認真的周嵩簡直可愛到爆。

方隽将熬好的粥盛在周嵩帶來的保溫飯盒裏：“你家裏沒有砂鍋, 下次要做可以來我這裏做。”

周嵩由衷感謝：“那就麻煩了，非常感謝。”

縱使知道這樣會欠下方隽更多的人情債, 周嵩還是選擇了麻煩了方隽。他從小在外婆身邊長大, 與外婆感情深厚, 要不是外婆喜歡鄉下的自在環境，早就被他接到城裏來了。這次外婆是呼吸道感染引發了哮喘，在當地醫院控制住病情後, 就被轉到市醫院來了。舅媽不在家，舅舅既要照顧老人又要照顧孩子，家裏醫院兩頭跑，周嵩就主動攬下了照顧外婆的任務。外面買的飯外婆幾乎沒吃幾口, 他就想到了方隽做的飯菜，自己要是學了來，外婆肯定就有胃口了。

然而他也知道學形容易學神難, 他也許可以根據方隽教的依葫蘆畫瓢做出東西來，但味道絕對趕不上方隽的，外婆依然不會有胃口，所以他還得觍着臉去方隽那兒蹭飯, 不過這回蹭的不是自己的飯，而是外婆的飯。

春天濕氣重，又加上生病，外婆的胃口一直都不好，直到喝上周嵩送來的粥，這才慢慢有了胃口，康複得也更快了。剛開始周嵩還沒好意思說是同事幫忙做的，只說自己學的，外婆還頗為老懷大慰，外孫能養活自己了。随着周嵩送來的飯菜越來越複雜精美，外婆就懷疑了：“這不是你做的吧，是不是在外面買的？”外婆也不糊塗，外孫從不會做飯一下子上升到專業水準，這怎麽也有點說不過去。

周嵩見瞞不下去了，便說：“不是買的，是我同事幫忙做的。”

外婆一聽說同事幫忙做飯，頓時兩眼發光：“女同事吧？”

周嵩之所以不願意告訴外婆是誰做的飯，就是怕給老人家造成誤會，若是女同事，老人就難免會期待，而是男同事的話，怎麽想都覺得奇怪吧，他硬着頭皮說：“男的。”

外婆詫異地說：“你同事老婆幫忙做的？”在老人的認知裏，飯做得好的都是女人。

周嵩笑了：“不是，人家還沒結婚呢，比我還小幾歲。”

外婆越發詫異了，年輕的男孩子會做飯，而且還做得這麽好吃，這簡直是太難得了：“真的嗎？可是怎麽好意思麻煩人家。”這都吃了兩三天了，每頓還不重樣，給人添了多少麻煩啊。

周嵩笑着安撫外婆：“我跟他關系好，以後他有什麽事我也可以幫他。”為了外婆的身體健康，他願意欠這個人情。

周嵩還沒回去，方隽的信息就發來了：“怎麽樣，今天的湯還合外婆的胃口嗎？”

周嵩看一眼在小花園裏散步的外婆，停下來打字：“挺好的。不過外婆知道湯是你做的了，因為她不相信那是我做的。”

“那你怎麽跟外婆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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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是同事幫忙做的，外婆認為你是女的。”

“2333，外婆該不會以為是你女朋友做的吧？”

周嵩無奈地笑：“可能是的【笑哭】。”

方隽回了一句：“哈哈，讓老人家失望了，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周嵩盯着手機屏幕上“男朋友”三個字，眼睛都要冒出火來，這家夥是故意的還是手誤？他什麽時候成自己男朋友了，他用手機剛敲了一行“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還沒發出去，就看見屏幕上又多了一行字“哈哈，打錯了，手誤，是男性朋友。”周嵩那股子氣還沒撒，一下子就洩掉了，他看着方隽打的這兩句話，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方隽這是在趁機暗示自己什麽？他想了又想，決定揣着明白裝糊塗，回複了一句：“說話別喘氣行嗎？男朋友和男性朋友差別大了去了。”

方隽趕緊回複了：“對，對，差太多了，我一打完就覺得不對勁，嘿嘿。對不起啊，打字快了，語文老師你要多教教我。”

周嵩趕緊換了個話題。烏龍男朋友事件就這樣給揭過去了，兩人誰都沒有再提起，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似的，然而雙方都知道，其實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第二天中午周嵩去送飯的時候，方隽說：“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周嵩看着他：“你去幹什麽？”

方隽笑着說：“既然外婆都知道我了，我去探一下病比較好，好歹我們也是朋友，你的外婆也就是我的外婆，不去探望一下太不禮貌了。”

周嵩覺得這句話頗為暧昧，怎麽他外婆就是方隽的外婆了，但是作為語文老師他居然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于是同意了方隽去醫院探病。

外婆這兩天身體已經好多了，如果沒什麽問題，明天就能出院了。老人其實天天都想出院，怕住院浪費錢，但是被兒子批評了一頓，如果當初不是為了怕花錢不去治療，也就不會拖到現在要住院了，所以這次沒得商量，必須醫生說能出院了才能出院。

方隽跟着周嵩上了住院部的大樓，外婆正和鄰床的老太太在聊天，聊天的內容無非是老年人最熱衷的兒女話題，鄰床老太太正在誇周嵩孝順，外婆看着他進了門，笑眯了眼：“這孩子從五歲就跟着我的，跟我親着呢，跟他爸媽都沒這麽親。”

鄰床老太太誇贊：“真是沒白帶這麽大。”

周嵩叫了一聲：“外婆，我來了。這是我同事，叫方隽，就是他幫忙做的飯。他說要來看看您。”

方隽趕緊過去打招呼：“外婆，我來看看您。您身體好些了吧？”

外婆從方隽進來就一直盯着他看，這孩子長得真俊，比他家外孫也不差，沒想到這麽俊的男孩子還這麽會做飯，簡直太稀少了，外婆連連點頭：“好多了。謝謝你，還勞煩你來看我，嵩嵩，快端凳子給你同事坐，叫小方是吧？”

方隽碰到了所有方姓男同胞都會愁悶的情況，明明都是大老爺們，卻要被叫“小芳（方）”，通常別人這麽叫他的時候他都會說一句“您叫我方隽就好”，但今天他沒法糾正外婆，便老老實實應下了：“是的，外婆。”他将買來的水果和營養品放在床頭櫃上，接過周嵩遞來的凳子坐下了。

周嵩将飯盒打開來，讓外婆吃飯。外婆看着豐盛的飯菜沖着方隽不好意思地笑：“真是太麻煩你了，每次都做這麽多菜。”

方隽笑着說：“不麻煩，我也沒特別做，就是自己做飯的時候多做了一點。周老師平時也挺照顧我的，我也沒幫多少忙。”

周嵩聽見這句話，忍不住回頭看了方隽一眼，他怎麽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照顧他了，就知道睜眼說瞎話。

方隽沖他迅速眨了一下左眼：“外婆您嘗嘗今晚的菜合口味嗎？”

外婆直點頭：“好吃，很合口味。”

鄰床的老太太聞着香濃的飯菜，眼裏流露出豔羨的光來，她的病友多麽有福氣，有個孝順的外孫，還有個熱心腸的外孫朋友給做這麽好吃的飯菜。老太太還沒感慨完呢，病房裏又進來人了，一個清脆的女童聲響了起來：“奶奶！”

大家扭頭一看，發現許願和許秋實進來了。這還是方隽畢業這麽多年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老師，他連忙站了起來：“許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許願已經一步三蹦地跳到了方隽面前，抓着他的手說：“爸爸，快看，這就是隽哥。”

許秋實年近不惑，卻沒有中年人常有的富态，身材還像當年那樣清瘦，只是顯得老了些，額上有了淺淺的皺紋，大約是為學生操心太多的緣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方隽：“你是方隽對不對？”

方隽走過去握住許秋實的手：“對，許老師記性好，還記得我。”

許秋實哈哈笑：“記得，我的數學課代表怎麽不記得。我聽圓圓說起你才想起來，你現在也在教數學？”

方隽微笑着點頭：“對，也算是受了許老師的影響。老師您坐。”他趕緊把凳子讓出來。

“你坐，你坐，我坐床上就可以了。”許秋實推辭着，在床邊坐了下來。

周嵩已經自覺換到另一邊去了。外婆正吃着飯，看着這一幕，非常驚訝地說：“小方還是秋實的學生？”

許願快人快語：“對的，奶奶，隽哥是爸爸的學生，爸爸的學生都在教書了，你說好不好玩？”說着咯咯笑了起來。

許秋實跟方隽寒暄過後，回頭來詢問母親的情況，得知這幾天的飯菜全都方隽幫忙做的，也表現出了十二分的驚訝。許願在一旁添油加醋：“隽哥做的飯可好吃了，我下次還想去吃。”一邊說一邊舔唇，一副小饞貓的樣子。

許秋實在女兒小腦門上彈了一下：“小饞貓，就知道吃。謝謝你了，方隽。”

方隽笑着說：“老師還跟我客氣什麽。外婆是老師的媽媽，我做這點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再說我跟周老師也是好朋友啊。”

許秋實扭頭看着外甥：“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周嵩有些尴尬地笑：“忘了。”其實也沒有提起的必要啊，舅舅的學生桃李滿天下，告訴了他也未必記得。

方隽這一天在周嵩的親人們面前算是刷足了存在感，博得了老人和小孩的一致喜歡。他心想，若是周嵩是個女的，自己這個女婿進門是遲早的事，若是自己是個女的，進周家的門也是遲早的事。可惜他倆都是男的，自己這剃頭挑子一頭熱，不知道周嵩打算怎麽接招呢。今天那條微信發得好像也沒看出什麽效果來，不知道周嵩有沒有接收到自己的暗示。

第二天周嵩和舅舅一起去接外婆出院，許秋實仿佛是無意間提起了方隽：“你沒跟他搭班吧？”

“沒有，就住在對門。”

許秋實說：“沒想到他還挺熱心的，主動幫你做飯。一般人誰會管這個閑事啊。”

周嵩心裏咯噔一下，舅舅果然沒外婆那麽好糊弄，他起疑心了。不過他跟方隽本來就什麽都沒有，所以也沒必要覺得心裏有鬼，便笑着說：“我本來也沒想麻煩他的，但是外婆胃口不好吃不下飯，就去找他幫忙了。不用擔心，買菜的錢都是我自己掏的。”

許秋實說：“我倒是沒什麽，就怕你欠人家的人情。”

周嵩笑笑：“沒事，我慢慢還吧。”其實說到這個他也犯愁，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還，只能先記着。

許秋實又說：“等過兩天你外婆身體好些了，我出面請他吃頓飯吧，謝謝他照顧你外婆和圓圓。”

周嵩點點頭：“我來請吧，回去我跟他說。”

“別，這頓飯該我請。這是我欠他的情，你欠的，你自己去還吧。”

周嵩看着舅舅，想起方隽曾經說過不要請他吃飯，要先記着以後再幫他的忙，看樣子真不是一頓飯能解決的了。

過了兩天，外婆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舅媽也出差回來了，他們一家子張羅請方隽吃飯。方隽聽說老師要答謝自己，推辭不肯去，幫老師這麽點小忙還要答謝，實在是太過意不去了。周嵩勸不動他，最後許秋實親自出面把方隽說動了。

于是方隽和周嵩一起去吃飯。席間女士們都非常熱情，幸虧方隽挺會來事，成功地應付了。舅媽對方隽印象極好，等方隽起廁所了，便悄悄跟周嵩打聽方隽有沒有女朋友。

許秋實在一旁說：“怎麽，你又想亂做媒了？”

舅媽笑：“沒有，留意一下嘛，如果有好姑娘介紹一個也不錯啊。”

外婆在一旁說：“咱們家嵩嵩也還沒有女朋友呢。”

周嵩覺得頭大，和家人一起吃飯就要應付這個問題：“外婆，您多喝點湯。”

許願從碗裏擡起頭來說：“奶奶，嵩哥讓你多吃飯少說話。”

一家人一聽，都笑了。舅媽嗔說：“你這孩子，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許願認認真真地說：“我老師啊。”

許秋實一直注意着外甥的表情，便點頭說：“圓圓的老師說得有道理。都吃飯吧，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別操這個心。”

周嵩看了一眼舅舅，懷疑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這頓飯是方隽出去上廁所時順便買的單，吃完飯時又跟許秋實拉扯了一頓。最後方隽說：“這頓就算了，老師以後再請吧，以後說不定要去老師家蹭飯吃呢。”

許秋實一愣，然後點頭：“那好吧，以後要來我家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