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見舅舅

夜冷風寒, 卻驅不散兩心相依的熱度。周嵩和方隽在繁星之下互訴衷腸，耳鬓厮磨着，度過了一天中最漆黑最寒冷的時刻, 等他們值完班, 已經到清晨了，他們叫醒梁凱來接班, 然後鑽進帳篷裏繼續睡覺。

路況還沒通，也沒人打攪他們的睡眠, 他倆一氣睡到上午十點才起來吃東西, 聽說下午應該可以通車了。兩人用小魚幹配着面包當早餐, 昨晚那個妹子和她的同伴們抱着肚子靠在車上，可憐巴巴地看着吃東西的兩人。方隽根本就沒往那邊瞅，周嵩瞟了一眼當沒看見, 社會教會他們做人做事，那就餓着吧，反正餓幾頓也不會死人。

中午他們又煮了一頓方便面對付午飯，周嵩覺得餓肚子那群人眼珠子都綠了, 估計不是看他們人多，都要跑過來搶吃的了。好在三點的時候，路就已經通了, 雖然走得比較慢，但好歹也是在走了。

幸虧路上也就出了這麽一次事故，後面的都比較順當，他們有驚無險地走完了川藏線, 回到成都之後，大家到了酒店倒頭便睡，睡了十二個小時才起床，再次踩在地上，才終于有種腳踏實地的踏實感，總算不再晃晃悠悠移動了。這一趟行程總共耗費了十八天，把大家折騰得夠嗆，不過收獲也是極其豐富的，不管是路上看到的風景、風物人情，抑或是這一趟旅程下來大家結下的深情厚誼。有人說過，想要知道一個人的人品到底怎樣，那麽去跟他做一次旅行，旅行自然也是檢驗友情和愛情的好辦法。

休息好後，他們又在成都玩了兩天，去熊貓基地看了滾滾，這才往回走。林小川堅持從湖南境內返回，因為他要去張家界走玻璃棧道，梁凱依了他。周嵩和方隽與他們在張家界分手，先回家去了，臨別時，大家還約好了明年自駕游去青海和甘肅。

回到家已經是八月中旬了，私立學校老師開學早，所以他們還有一個多禮拜就要開學了。周嵩回老家去陪外婆，方隽也跟着去了，對外婆說是來體驗鄉下生活的。其實八月份的鄉下真沒什麽好體驗的，瓜果什麽的都基本沒了，天氣熱，白天都出不了門，也沒啥好玩的。

早晚涼快的時候，方隽就和周嵩幫着外婆收綠豆、黃豆和花生。外婆覺得挺不好意思的，讓客人幫自己幹活。然而方隽任勞任怨，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還使勁跟外婆說這樣挺好玩的，這給外婆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覺得這孩子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對周嵩交了這麽個朋友很滿意。

當着外婆的面，方隽表現得懂事有禮，私下裏和周嵩相處的時候，便忍不住跟周嵩邀功：“現在知道我多厲害了吧？下至八個月，上至八十歲的女性都喜歡我。”

周嵩看他的嘚瑟樣子，有點想打擊他，不過想想表妹許願對方隽的态度，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方隽性格外向熱情，興趣廣泛，見多識廣，很容易和人拉近距離，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家夥，周嵩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方隽聽他嘆氣，問：“怎麽了？”

周嵩說：“可惜不能告訴她老人家我們的關系。”這是他倆之前就商量好的，父母那邊可以說，舅舅那邊不必瞞，但是外婆這邊盡量瞞着不說，因為老人家年紀大了，對周嵩期望又高，怕告訴實情她老人家接受不了。不過說也奇怪，外婆總覺得周嵩還是個孩子，也沒着急催他談女朋友結婚。這大約得歸功于許秋實老師，因為許老師結婚的時候也快三十了，時代在進步，年輕人晚婚是很常見的，因此老人家倒也沒怎麽着急。

彼時兩人并列躺在床上閑聊，方隽擡手摸摸他的腦袋：“有什麽關系，外婆喜歡我就夠了啊。”

周嵩扭頭看着方隽：“明天你也回去一趟吧，這個假期都沒怎麽回去陪你媽和外婆。”

方隽說：“我跟我家裏說了，還在外面玩，等開學前兩天再回去，明天咱們回家去，怎麽也得過過二人世界。”

周嵩看着方隽的臉，嘆了口氣：“是啊，開學我就帶高三，壓力山大，忙得不可開交。”

方隽勾起嘴角笑：“沒關系，我來幫你釋放壓力，可以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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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幫我？”周嵩不相信地看着他。

方隽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說：“做愛就是釋放壓力的最好辦法啊。”

周嵩踢他一腳：“滾蛋！”

方隽一本正經：“我是說真的。每次做完之後我都覺得神清氣爽，難道你沒有？”

周嵩扭過臉去，背朝着他，覺得某人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方隽看着他的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适當的做愛本來就是調節壓力的最佳辦法。

第二天，他們告別外婆，回到了市區周嵩家裏，開始過與世隔絕的二人世界。當然這回方隽沒那麽猴急，至少是提前将冰箱儲備滿了補給。本來按照方隽的計劃，這種閉關生活起碼有三天，結果第二天周嵩接到了舅舅的電話，約他和方隽出去吃飯，他們只得提前一天結束了閉關生活。

周嵩從深圳回來之後，許秋實就接到了自家大姐的電話，得知了周嵩性取向，不過他并沒有像他姐要求的那樣對周嵩發難問責，平時聊天時也沒透露已經知道有關他性向的事。周嵩見舅舅沒問，也沒主動說起，雖然他知道父母那邊肯定早就跟舅舅說了。如今舅舅主動提出要見方隽，這就表明舅舅要跟他們正式談這個問題了。周嵩一直把舅舅當朋友，所以他一提要見面就馬上答應了。

許秋實約了他們在一個餐廳的小包間裏見面。方隽顯得非常鄭重，因為許秋實不僅是他的老師，如今也是他的長輩，不能不重視，所以他們比預定時間早了二十分鐘到達約定地點，結果許秋實到得比他們還早，已經在喝茶了，見他們早到，仿佛也并不意外，依舊淡定地喝茶。

周嵩叫了一聲：“舅舅。”

方隽叫的是：“許老師。”

許秋實點頭：“坐吧。吃什麽菜，叫服務員來點菜吧。”

方隽趕緊說：“我是随便什麽都可以，看許老師和周嵩吃什麽。”

許秋實伸手拿茶壺準備倒茶，方隽趕緊搶了過去：“老師，我來。”他先給許秋實的茶杯裏倒滿了茶，這才給周嵩和自己倒茶。

許秋實看着方隽，這個學生他印象很深刻，學生時代算是非常調皮的那種，但是調皮得不過分，還是有分寸的，成績不錯，腦子靈活，很得老師喜歡，但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會成為自己的親戚，跟他産生關系的，居然是自己的外甥。

方隽被許秋實盯着看了許久，自然是有感覺的，他笑了一下：“許老師，您喝茶。”

許秋實說：“其實真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關系坐在這裏喝茶。”

方隽笑着說：“我也沒想到許老師是周嵩的舅舅，不然那時候我就不那麽調皮了。”

許秋實瞪他一眼：“你還知道你那時候很調皮啊？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方隽不好意思地笑：“有勞許老師操心了。”

周嵩聽他們師徒一來一回地敘舊，氣氛感覺頗為融洽，仿佛自己是多餘的一樣，便默默地努力扮透明人，免得把戰火蔓延到自己身上來。

服務員進來點菜，方隽将菜單推給他們舅甥兩個，表明自己吃什麽都可以。許秋實點了一個菜，周嵩點了兩個大菜，方隽又加了兩個菜。

等服務員出去之後，許秋實将話頭一轉，對準了周嵩：“周嵩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們雖然是舅甥，但是更像是朋友。他出櫃我其實并不覺得意外。”

周嵩瞪大眼看着舅舅，難以置信地說：“舅舅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許秋實嘆口氣：“你從小就不喜歡和女孩子打交道，我以為是性格內向的原因。上了初中和高中，對女生還是敬而遠之，從來沒因為某個女生臉紅過、害羞過。這麽多年也沒聽你交過女朋友，倒是去加拿大的男性朋友那兒玩了兩次。我帶你的那個班上有個女生喜歡你，畢業後好幾年都來給我拜年，其實每次都是來看你的，你對人家半點熱情也沒有，後來那姑娘就再也沒來過。你舅媽一直張羅着給你介紹女朋友，你從來都沒興趣，每次都顯得很為難。這些足以說明問題了。”

周嵩臉上有些發燒，舅舅居然那麽早就知道。方隽笑着說：“許老師，您真行！”

許秋實瞪了方隽一眼：“少給我嬉皮笑臉的，別以為你是我學生我就不計較了。”

方隽說：“許老師，您放心好了，我對周嵩的心是天地可鑒日月可表。當初我的成績考一中都綽綽有餘，我選擇了三中，就是因為周嵩在三中讀的書。”

這倒讓許秋實意外了一把，他看着他倆：“你們那麽早就認識了？”

方隽扭頭看一眼周嵩，說：“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我不知道他是老師您外甥，不然我們就能早點認識了。”

許秋實說：“周嵩你去日昇是因為他嗎？”

周嵩搖頭：“不是，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他。”

方隽看着周嵩：“所以我們的緣分是很深的，謝謝許老師的理解和支持。”

許秋實雖然沒有表過任何态，但從他的言談中已經看出了他的态度，他嘆了口氣：“周嵩媽媽給我打電話，說我跟周嵩關系好，讓我多勸勸你別走邪路。但我知道，你的私生活我沒辦法幹涉，就算是我自己親閨女親兒子，我也沒辦法說什麽，更何況是我外甥呢。我只關心的是，你過得好不好。”

方隽态度立即端正起來，他伸手抓住周嵩放在桌上的手：“許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周嵩的。”

許秋實卻不甚樂觀：“你們都是老師，又在一個學校，這樣真的好嗎？萬一傳出來什麽，影響可不太好。”

方隽說：“我們盡量會小心點，就算我們的關系暴露了，我們也會想辦法應對。”

周嵩說：“沒關系的舅舅，大不了我不教書了，專職寫作去。”

許秋實見外甥連這話都說出來了，知道是鐵了心要和方隽在一起了，便說：“那你們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