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階段性勝利

當天晚上, 周嵩聯系了兩個學生的家長，蔣思捷家裏是媽媽接的電話，她說他們還在跟蔣思捷溝通，等溝通好了再跟老師聯系，然後直接挂了電話。周嵩知道蔣思捷父母恐怕還在震怒中沒緩過勁來, 也難怪, 突然發現兒子是個同性戀, 不震驚就怪了。

他将電話打到駱陽家裏, 是駱陽爸爸接的，駱陽爸爸倒是好說話得多：“我們已經跟駱陽談過了, 明天就送他回學校。”

周嵩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有個家長是講道理的。他挂斷電話, 從陽臺上回到屋裏，看見方隽正坐在沙發上撸貓, 周二舒服地躺在他腿上, 閉着眼睛一臉享受地任由方隽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它身上劃來劃去。方隽擡起頭, 原本渙散的目光鎖定了周嵩：“怎麽說？”

周嵩将手機扔在茶幾上, 坐了下來：“有一個家長說明天送來上學, 還有一個說沒溝通好, 估計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方隽看見周嵩的肩仿佛承受了千鈞重擔似的往下垂, 他将周二從腿上抱開, 過去将周嵩攬進懷裏，安慰他：“好了，這又不是你的錯。現在來看其實也還不錯了, 不是嗎？”

周嵩将頭靠在方隽肩上：“我應該早點提醒他們的，別那麽張揚。”

方隽的臉頰蹭着周嵩的額頭：“我覺得提醒了也沒什麽用，他們若是一開始就想着掩飾的，也就根本不會被你發現。我們的隊伍中，需要像他們這麽勇敢的人帶頭，這一點，我挺佩服這兩小子的。”

正因為如此，周嵩才格外偏愛這兩個學生，如今他們出事了，他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先看看，明天我再打個電話去問問，實在不行，我就去家訪了。都高三了，一天都不能耽誤。”

“嗯。早點休息吧，明早還有早自習。”方隽在他鼻尖上吻了吻，起身準備回自己房間去。周嵩卻拉住了他的手不放。

方隽低頭看着他：“怎麽了？”

周嵩眼巴巴地瞅着他，不說話，方隽盯着他的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要不我留下來陪你吧？”

周嵩這一刻挺渴望有人陪的，卻害怕周圍有看不見的眼睛在注視着他們：“算了，你回去吧。”

方隽突然将人抱了起來，朝卧室走去：“我還是等你睡了再回去吧。”

周嵩雙手勾住了方隽的脖子，就那麽任由他公主抱着放到床上，手還是沒舍得撤開，方隽順勢趴下來：“我有個讓你很快睡着的辦法。”

周嵩睜大眼看着他，方隽輕笑了一聲，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張嘴吻住了周嵩的唇。他的口腔又熱又軟，帶着挑逗和渴望，周嵩已經有半個月沒和他親熱了，很快便被撩得着了火，急切地回應起來。周嵩表現得有些粗暴，他主動去撕扯方隽的睡衣，想要用一個儀式來證實什麽似的。方隽也極力配合着他，不過動作還是盡量溫柔一些，接吻換氣的空檔，方隽說：“慢點，慢點，明天還要上課，我怕弄傷你。”

周嵩才不管什麽受傷不受傷，他此刻只想清晰真實地感受這份愛的存在，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會被外界那些虛妄的暴力和流言蜚語擊破的。直到方隽進入他，那種略痛楚的感覺清晰地傳達到大腦皮層上，那顆不安的心才緩緩回到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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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隽用這招讓周嵩睡着的辦法确實挺管用的，做完不到五分鐘，周嵩就睡着了，眉間還殘留着釋放過後的舒适和慵懶。方隽起來用毛巾給周嵩清洗了一下，然後穿戴整齊地從周嵩房裏出來，回到自己房裏。不是他不想陪周嵩，而是早上從同事房間出來要比晚上從同事房間出來更令人想入非非，他得保護他們的感情，起碼不要在學校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第二天周嵩的鬧鐘響了很多遍，方隽都沒聽見有人起來掐掉鬧鐘，只好從床上起來，拿着備用鑰匙到隔壁開了門，将人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周嵩覺得身上有些酸痛，渾身乏力，根本就不想起床。

方隽說：“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早知道還要過來叫他起床，不如就直接睡這邊了。

周嵩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的方隽：“你昨晚在這裏沒走？”

方隽無奈地嘆氣：“沒有，我才過來，你的鬧鐘太吵了，把周圍的人全都吵醒了，就你自己沒醒，趕緊起來吧，一會兒要上自習了。”

周嵩迅速從被窩裏跳出來，才感覺到身上的酸痛，想到昨晚做得那麽激烈，耳朵不禁有些發燙，也沒好意思看方隽，直接越過他鑽進衛生間洗漱去了。方隽問他：“早飯想吃什麽？”

周嵩一邊刷牙一邊含糊地說：“随便什麽都可以。”這種感覺多像同居，雖然并沒有真的同居。

方隽聽見喇叭響起來，知道學校要做早操，趕緊也回去洗漱換衣服去了。

周嵩去了操場，看着自己班的學生，大多數人都沒精打采的，有好幾個人還在問他那兩個人什麽時候回來，可見是真關心同學的。周嵩發現自己班的孩子都這麽友好包容，心裏感到特別寬慰。早自習還沒上完，駱陽就到學校了，他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蔣思捷的座位，發現空蕩蕩的，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顯得更加暗淡了。

周嵩叫了駱陽出來談話，師徒二人站在樓梯間，周嵩開口說：“駱陽，抱歉，這件事老師沒幫上忙，讓它鬧到學校和你家裏去了。雖然我知道性取向這個問題是不由我們自己能控制的，但它卻不是社會主流，你既然選擇了這條很少人走的小路，自然也就要承擔相當的後果，你明白嗎？”

駱陽擡起頭看着周嵩，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些，他以為周嵩要把他叫來罵一頓的：“明白，老師。”

周嵩點頭：“你家裏怎麽樣？是什麽态度？”

駱陽說：“我爸只要求我到考班級前五名，他就什麽都不幹涉我。”

周嵩點點頭：“這對你來說不算太難。雖然有點辛苦，你應該還是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也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駱陽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老師您聯系過蔣思捷那邊嗎？”

周嵩說：“昨天打過電話了，他媽媽沒跟我說什麽，說是要溝通一下，我今天再聯系一下，實在不行去他家看看。”

駱陽的眼眶有些濕潤：“老師，你一定要把他帶回學校來，謝謝老師！”說着朝周嵩鞠了一躬。

周嵩點頭：“我會的。”

早自習後，周嵩又給蔣思捷家裏打了個電話，電話已關機。直到晚上，周嵩才打通蔣思捷家裏的電話，這回是他爸接的，對方說：“蔣思捷需要冷靜幾天，暫時不回學校。”

周嵩趕緊說：“可以讓我跟他說幾句話嗎？”

蔣爸爸說：“他現在關在自己房間裏，不肯跟我們說話，我也沒辦法把手機拿給他跟你說話。”

周嵩一聽，估摸着蔣思捷不肯退讓，父母把他關起來了：“蔣思捷爸爸，蔣思捷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他比同齡的孩子成熟懂事，千萬不要用強制的辦法去逼迫他，要跟他進行溝通，這樣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那邊沉默了片刻，說：“好的，多謝老師關心，我知道了。”

周嵩說：“我想明天去您家跟蔣思捷談談，您家的地址是花名冊上登記的那個吧？”

蔣爸爸回絕了：“不麻煩老師了，我們自己會處理好。”

然而又過了一天，蔣思捷家裏還沒有送人回學校。周嵩又打了電話過去，這回蔣思捷媽媽的态度軟化了許多，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思捷被他爸爸打了一頓，被關在房間了，他說就算是死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周嵩聽得有些心疼，他耐着性子勸：“蔣思捷媽媽，同性戀并不是什麽錯誤，只是一種性取向而已，現在國外很多國家都通過了同性婚姻法。我知道您難以接受自己的孩子選擇了這條路，但是只要他好好的，難道不更重要嗎？”

蔣思捷媽媽吸了一下鼻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樣，他爸說要送他出國去。”

周嵩說：“這種事情出國能解決什麽問題呢？網絡這麽發達，他們随時都會聯系上對方，就算是他們的關系斷了，國外也是有同性戀的呀，而且更為自由，萬一他在外國找了一個，那你們該怎麽辦？”

蔣思捷媽媽沉默了很久，顯然知道周嵩說的十分在理，但她最後還是說：“我就是不想讓我的兒子變成一個同性戀，我只想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找女朋友，結婚生子，不要變成別人眼中的異類，變态。”

周嵩耐着性子說：“同性戀并不是異類和變态，只是相對較少而已，其實中國也有幾千萬的同性戀群體。我們現在的大環境确實對他們不太寬容和理解，但是作為親人和師友，我們就更需要給予他們包容和鼓勵，其實我班上的孩子對他們倆的事都挺包容的，大家沒覺得他們是異類，這兩天還一直都在問我蔣思捷什麽時候回學校。蔣思捷媽媽，我覺得您還是先把他送到學校來吧，他都高三了，每一天都非常珍貴，不能耽誤任何時間……對，我知道您很難接受，但是孩子都這麽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您一味地去堵，只能适得其反，要正确地疏導才行。何況他現在正處于人生最重要的高三階段，我們處理問題的方式要盡量溫和一些，不能太偏激，否則耽誤的就是一輩子。您也看見了，他在家不吃不喝、不聲不響的，完全就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你們。你們到底是想要一個把您當仇敵一樣的孩子，還是想要一個愛您敬重您的孩子呢？”

蔣思捷媽媽啜泣了一聲：“謝謝老師的安慰。主要是我們心理落差太大了，思捷一直都懂事，不用我們操心，結果來了這麽一出，這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周嵩說：“我理解您的痛苦。我還是之前的态度，尊重孩子的想法，蔣思捷是個很有主見很優秀的學生，我們需要做的只能正确引導，人生畢竟是他自己的，誰也不能替他過，他現在高三，你還能約束得住他，将來他上大學，出社會了呢？您能管他一輩子？明天就讓他回學校來吧，我好好勸勸他，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答應你，給他換個宿舍，不再和駱陽住一間，盡量不讓他們接觸。”

周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說服了蔣思捷的母親，對方同意将人送到學校來了。還得安排學生跟他換宿舍，駱陽聽說了蔣思捷家裏的要求，主動要求和一個同學換了宿舍，讓蔣思捷還住在原來的宿舍裏。

蔣思捷回學校了，發現生活有了些小小的變化，駱陽不跟他同宿舍了，也不主動來找他說話了。雖然班上的同學依舊那麽親切，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蔣思捷心裏對駱陽有些失望，不知道他簽了什麽喪權辱國的條約，家裏才同意他來上學。

蔣思捷從桌鬥裏拿出一個本子，這本子他見過，是駱陽的。他翻開來，前面的頁碼都撕掉了，第一頁寫的是“一天沒見到你的日子，想你！我刷了一整套卷子，為了能夠争取和你在一起的權利。”第二頁是“兩天沒見到你的日子，我快瘋了！”第三頁是“三天沒見到你的日子，我求上帝讓你快出現！”第四頁是“我知道你回來了，欣喜若狂。雖然不在你身邊，但心一直都在！ My heart will go on! 捷寶，我們一起努力，我們會永遠在一起！”蔣思捷的淚水盈滿了眼眶，擡頭朝駱陽的方向看去，駱陽在手心裏印上一吻，遠遠地朝他吹了過來，蔣思捷瞬間破涕為笑。

周嵩站在講臺上，目睹着這一切，然後扭過頭去，掩飾住了嘴角上翹的弧度，現在的年輕人啊，真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