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婆婆駕到

周嵩得知方媽媽已經開始接受這件事, 松口氣的同時又深深覺得歉疚，出櫃這件事，對別人來說不過是個談資甚至是個笑話，對父母親人來說卻是心頭上一輩子無法拔掉的刺，到現在為止, 他打電話給父母都沒人接, 不知道需要多久, 他們才能夠慢慢接受這一事實。因而對方隽母親的寬容心存無邊的感激。

所以當周嵩在宿舍門外看到方媽媽的時候, 心跳快得無以複加，擡腿上樓的動作都顯得無比地遲滞, 他不知道用什麽面目來面對老太太。短短的一瞬間, 周嵩心中跑出了無數個念頭：方隽媽怎麽來了？方隽不知道嗎？他出去買菜了, 怎麽還沒回來？她是來幹什麽？自己要不要去打招呼？還是裝作不認識？

方媽媽背脊筆挺地站在方隽門口，等待兒子的歸來, 她是突然襲擊的, 沒有提前打招呼, 就是想知道兒子背着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出櫃, 多半是有人了, 她要去看看這個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把她兒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 方媽媽扭過頭去, 來的不是兒子，而是一個年輕的男孩，看起來比他兒子還年輕, 長得極其英俊，是那種丈母娘一看就喜歡的類型。方媽媽多看了兩眼，與對方眼神有過短暫的接觸，然後又轉過臉去了。

周嵩覺得那短短的幾步樓梯仿佛長滿了荊棘，走得極其艱辛，他甚至想掉頭就走，把方隽給叫回來。然而他不敢，再艱辛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何況只有那麽幾級樓梯。周嵩終于走上了樓梯，他站在離方媽媽不到半米的距離之外，嘴角動了動，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來：“您是方老師的媽媽吧？阿姨您好！”

方媽媽再次扭過頭，看着周嵩，她忽然覺得這老師有點面熟，但她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你是方隽的同事吧，老師你好！”

周嵩差點要跪了，丈母娘管自己叫老師，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對，我叫周嵩，住在方老師對門。方老師應該下課了，要不我幫您打電話問一聲吧。”

方媽媽擺擺手，和顏悅色地說：“不用，我等一下就好。”

周嵩遲疑了一下，只好轉身去開自己的門，他剛一開門，周二就擠出門來了，周嵩準備去撈，它卻直接向對門走去，發現沒有看見預想中的鏟屎官，而是一個陌生的老太太，周二站住了，扭頭不解地朝周嵩“喵”了一聲：這是誰啊，對門的鏟屎官呢？

周嵩收好鑰匙，正準備去抱它，卻聽見方媽媽笑着說：“這是你的貓嗎？長得真可愛。”

周二是個貓精，看見有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知道是喜歡自己，非常嘚瑟地“喵”了一聲。周嵩沒想到方媽媽這麽愛貓，他彎腰抱起周二：“它叫周二。阿姨您要不進我屋來坐一下吧，外面冷。”現在是十二月了，冷風在樓道裏回旋，确實挺冷的，他也只是随口客氣一下，并沒有想到方媽媽會答應進來的，沒想到方媽媽卻答應了：“那方便打擾嗎？”

周嵩當然趕緊回答：“沒事，請進來坐。不用換鞋。”他進了屋，一看就有點傻眼，這兩天他沒收拾屋子，屋子裏有點亂，沙發上放了不少東西，垃圾也沒來得及收拾。雖然比他平時的作風要好一點，但這是要招待客人啊，而且還是重要的客人。所以他一放下講義夾和貓，就趕緊收拾沙發和茶幾：“對不起，阿姨，屋裏有點亂。”

方媽媽打量了一下，像個單身男人的房間。她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周嵩将沙發上多餘的東西抱到卧室裏，然後出來給方媽媽倒開水喝，又覺得屋子裏太冷了點，趕緊把空調給開上了，其實才十二月初，外面是有些冷，但是屋子裏不開空調也沒什麽，但周嵩覺得還是該開。

方媽媽看着從進屋起，就看見周嵩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周老師你不用忙，我坐會兒就走，方隽馬上就回來了。”

說到方隽，周嵩猛然想起來什麽，趕緊拿着手機跑到衛生間裏，給方隽發信息，告訴他他媽媽來了，現在在自己家裏。發完之後，他忐忑地按下沖水鍵，洗了手出來，翻了一下冰箱，裏面只有一些酸奶和飲料，實在不宜拿來招待客人，而零食只有辣椒片之類的，水果都沒了，方隽說今天去買，但是還沒買回來。周嵩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周二已經成功地蹭到方媽媽腳邊去了，此刻正在接受方媽媽的愛撫。

周二翻過身敞開肚皮躺在沙發上，接受着方媽媽摸肚皮，方媽媽笑得眼角魚尾紋都出來了：“哦喲，真乖啊，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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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嵩暗暗籲了口氣，還好有周二來緩解尴尬：“阿姨養貓嗎？”

方媽媽搖頭說：“不養，我們家方隽不喜歡貓也不喜歡狗。”

周嵩詫異地說：“是嗎？我以為他很喜歡貓呢，方老師平時跟周二也很玩得來。”

方媽媽擡起頭看着周嵩，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真的嗎？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他對貓有興趣。他要是真不讨厭貓，我回頭也養一只去，家裏有這麽個小家夥在，确實挺好玩的。你看這種天就跟個暖水袋一樣。”

周嵩聽見方媽媽這麽說，點頭附和：“養貓挺好的，幹淨，洗澡也不用太勤快，還不用處去遛。”

方媽媽笑着說：“是啊。”

周嵩又問：“阿姨您吃飯了嗎？”

方媽媽說：“還沒，一會兒方隽回來了再吃，他平時都是自己做飯的。你吃過了嗎？”

周嵩趕緊說：“我在食堂吃了。”其實并沒有吃，在等方隽回來投喂，現在可不敢跟他們一起吃。

這時方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媽，您怎麽來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他的氣明顯還沒喘勻，說完這些又大力喘了幾口。

周嵩的門沒有關，方隽一推就開了，看見母親和周嵩正坐在沙發上和樂融融地聊天，頓時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周嵩看着他，朝他擠了一下眼：“阿姨，方老師回來了。”

方媽媽站了起來：“那我過去了，周老師你有空過來坐。”

周嵩趕緊起身送客：“好的。”

方隽在門外大聲說：“周老師一會兒過來一起吃飯吧，我買了很多菜。”

周嵩趕緊擺手：“不了，我吃過了，不用客氣了。”

方隽知道他根本沒吃，便說：“吃了再吃一點有什麽關系，我做好飯了來叫你。”說完轉身去開門。

方媽媽也說：“周老師一起再吃點吧。”

周二見到方隽，趕緊跳下沙發，追到對門去了，方媽媽以為周二喜歡自己，歡喜得不得了，彎腰将周二抱了起來：“方隽，你看這貓多乖，我也養一只好不好？”

方隽聽見這話，趕緊說：“好啊，想養就養。”

方媽媽抱着周二，轉頭對周嵩說：“周老師，我帶周二玩一下，晚點給你送過來。”

周嵩擺擺手：“可以，不用送也成。”它對那兒比方媽媽都熟呢。

周嵩關上門，感覺安全了許多，然而心裏還是牽挂着對門，不知道方隽會和他媽說什麽。他看着自己的房間，趕緊收拾打掃了一番，然後坐下來批改作文。不多久，從方隽那邊傳來了食物的香味，周嵩覺得饑腸辘辘，跑到冰箱裏翻出來一瓶酸奶喝了，又拆了一包辣條吃着，心裏盤算着要不要出去吃個飯，但是方隽說了一會兒過來叫自己吃飯的，他媽也邀請了，不去的話不太好吧。只好等着。

過了半個小時，方隽果真來敲門了：“周老師，過來吃飯了。”

周嵩起身去開了門，小聲地問方隽：“你媽來幹什麽的？”

“就是來看看我的。沒事，去吃飯吧，餓不餓？”他本來是買了糕點回來給周嵩墊肚子的，但是單着母親的面沒好給他，知道他餓到了現在。

周嵩說：“有點。”他跟着方隽進了門，看見方媽媽正在餐桌邊坐着，俯身專注地看着周二津津有味地吃魚，周嵩看了方隽一眼，心說這破綻也太大了，他媽會看不出來？心裏越發忐忑了。

周嵩打招呼：“阿姨，打擾了。”

方媽媽直起腰，笑着說：“來了啊，快來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周嵩和方隽坐一起，方媽媽坐在他們對面，擡眼就能看見彼此。周嵩惴惴地接受着方媽媽的注視，拘謹地吃着飯，這些平時他愛吃的菜仿佛都失去了滋味。方隽一直在主動活躍氣氛，但是話題都是不鹹不淡的，周嵩和方媽媽都不感興趣。

方媽媽突然問周嵩：“周老師是教什麽的？帶幾年級啊？”

周嵩說：“高三的語文。”

“周老師年紀看着不大，就教高三了，真是年輕有為。”

方隽不由得插嘴：“媽，人家周老師比我年紀大，他都畢業七八年了。”

方媽媽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是嗎？看不出來，周老師談女朋友了嗎？”

周嵩愣了一下，在方媽媽的注視下都不敢去和方隽交換眼神，只得老老實實地說：“沒有。”

方媽媽的目光在方隽和周嵩臉上轉來轉去，然後垂下眼簾去夾菜，用閑聊的語氣說：“周老師比方隽大了三四歲吧，應該有二十八、九了，家裏不着急？”

周嵩說：“也是急的，不過這種事情急不來。”

方隽說：“周老師條件這麽好，還愁找不到老婆？媽您別瞎操心。”

方媽媽板着臉說：“我倒是想操你的心，但是你讓我操嗎？”嘴裏說的是兒子，看着的卻是周嵩的臉。

周嵩果然有些不自在，低着頭默默地夾菜吃飯。他面前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都快給他夾完了，因為那盤菜離他最近，他就沒吃過別的。方隽将爆炒牛肉換到周嵩面前：“你吃這個。”

“哦，謝謝。”周嵩這才去夾牛肉。

周嵩之前明明很餓，然而只吃一碗飯就飽了，因為跟方媽媽吃飯實在是太膽戰心驚了。他吃過飯，主動要求收拾碗筷，方隽攔着他：“放着，放着，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洗。”

周嵩趕緊抱着吃飽喝足的周二告別方媽媽回對面去了，他實在有點怕方媽媽玩味審視的目光。周嵩一走，方媽媽就說：“你跟對門的周老師有什麽貓膩？”

方隽裝傻：“什麽貓膩？”

方媽媽擡手擰兒子的耳朵：“別給我裝傻！他不是經常在你這裏吃飯嗎？連貓都有專門的吃魚盤子，你給它做了多少回魚了？”

方隽笑着說：“媽，您看出來了？其實我在追周老師，他還沒答應。”他依然撒了個小謊。

“真的？”方媽媽有點不相信地問。

方隽猛點頭：“真的。你覺得周老師人怎麽樣，配你兒子怎麽樣？”

方媽媽臉色暗淡下去：“不好。”

方隽心說不是吧，周嵩都入不了老媽的法眼？誰知他媽又說了一句：“別人家這麽好的兒子，誰不想結婚抱孫子，要都跟你一樣，該多傷心啊。”

方隽覺得自己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說不定周老師跟我一樣，也是喜歡男的呢，你沒聽他說他都沒有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未必就要交男朋友！”方媽媽說，“你禍害別人家兒子要造孽的。”

方隽沒想到老媽的正義感這麽強：“那我盡量問清楚性向吧，一定不勉強他。”

方媽媽看見方隽洗完碗，說：“我要回去了，去買只貓來養。現在養兒子不可靠，還不如養只貓，起碼貓還會跟我撒個嬌，幫我暖個手，我養了你你說有什麽用？”

方隽也不惱，笑嘻嘻地說：“我會幫您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