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氛圍沉默下來。
吳子拿葡萄的手停頓, 耳邊雜音嗡嗡響, 心裏卻覺得不太對味。
也許是成長氛圍的緣故。
她并不認同這種說話。
日子倘若只剩下争吵和憤憤不平,生活過成苦情劇,留, 還有什麽意義。
倘若這就叫“幸福”,未免也太苦了。
吹風機停下。
吳子回頭, 見向霞低頭将電線纏繞着握柄,她眼簾低垂, 狹長而深刻, 濃密睫毛留下淺淺倒影,沉默而孤寂。
仿佛處于風口, 寒風凜冽,四下無人,懸崖邊唯獨一棟空房子,她住在那,緊鎖的大門沒有鑰匙。
很多時候, 總會有這樣的感覺,吳子猜測自己也許沒有走進過她。
這想法未免讓人太過沮喪。
吳子平靜的回過身, 拿起遙控器轉開臺,換到其他頻道,語氣溫和:“是嗎。”
向霞神色未變, 她擡頭望向吳子,伸出手想要觸摸,半響, 卻又放下。
她輕聲說:“大概吧。”
吳子漫不經心的問:“姐姐,你想要這樣的家嗎?”
這仿佛是個叫人為難的問題,沉默很久,久到吳子以為這一次,她又将什麽都不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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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人說:“想要家。”
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聽不清。
“真好。”吳子淡淡的笑。
向霞嗯了聲,她拿着吹風機,長腿邁開步子走向衛生間,把它放回到之前的櫃子裏。
吳子随手放下的杯子,她默默放回到洗漱臺的角落上,擺整齊。
這系列動作安靜而緩慢。
吳子手撐着頭,半躺在沙發上,從包裏抽出個本子,認真的寫着什麽。
她沒有察覺,睡裙被蹭到脊骨的位置,露出修長而光滑的大長腿,輕輕搭在黑色皮質之上,左腿平躺着,右小腿滑落至地毯,白嫩的腳丫蕩來蕩去,肌膚透着粉,恰是陽光裏血的顏色。
仿佛是夏季被淋濕露出曲線而不自知的少女,青澀而撫媚。
黑色簽字筆,在她指尖流動,細長文字被記錄。
吳子察覺到目光,她擡眼見向霞遠遠看着她,卻沒有靠近,狹長丹鳳眼壓抑的情緒叫人看不懂,像是黑暗中苦苦掙紮向往光的教徒,看着自己的神明。
想要伸出手,卻又不敢。
“姐姐?”她聲音特別,總讓人想到山間清泉滴落在岸邊綠葉上,生機盎然,充滿活力。
無論何時聽見,都讓人心情開闊。
吳子見她不說話,歪着頭又問:“站着幹嘛?”
向霞黑色瞳仁慢慢有了光,凝聚在吳子的身上,她搖頭:“沒什麽。”
這回答着實讓人難以相信,不過吳子沒有繼續追問,她低下頭接着寫東西。
隐約中,聽見了有人松氣的聲音響起。
毛絨絨的毯子搭在腿上,突然暖許多,向霞坐到腳邊的位置,她聲音低沉而沙啞,“在寫什麽?”
“想看?”
吳子眉眼含笑,光潔的小腿晃來晃去,沙發邊上就是茶桌,硬木頭做的,距離很近。
差點就要撞上,向霞握住了她,放到自己的腿。
腳丫沒有停下,她依舊在對方的雙膝上晃來晃去,時而翹起,時而落下,時而微微彎曲,偶爾蹭到對方的胸口。
力道很輕,只是讓人發癢。
不止身體,連同心尖。
都這樣了,向霞還是沒有出聲,任由她晃蕩,只是眼眸暗沉許多,面上失去表情,她輕輕拉過滑下的毯子,順着她的意思低聲回答:“嗯,想看”
吳子忽然站起身,措不及防的說:“現在不行。”
“這是情書,我要寫一輩子的。”
“等老了,你再看吧。”
吳子回頭對她笑,年輕女孩,彎彎眼睛,彎彎的唇,剎那間,她的模樣開始變得模糊,漸漸變得蒼老,仿佛穿越了多年之後,她依舊在自己的身旁,如她所言,将她用一生寫的情書,緩緩念給自己聽。
真的會嗎?
向霞臉色變得奇怪起來,她呼吸停頓片刻,許久之後,望着她道:“好。”
吳子笑的越加燦爛,跌落,像是漫天星辰落下,躺在她的懷裏,纖細的手拉住領口,她低聲在她耳朵說:“那就這樣約好了。”
“做不到的人,是狗。”
向霞當真了,她點頭低聲說:“好。”
有時候,就是那麽奇怪,無緣無故,明明沒有什麽值得笑的事情。
可向霞看着吳子,抱着她,什麽都沒有幹,只是平靜望着對方。
向霞就忍不住唇角上揚,她拉了拉女生沒有注意到裙角,往下壓,蓋住大腿,抱住女生纖細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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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的機票”
吳子突然問道。
被手臂穩穩的懷繞,她靠着向霞的懷裏,大腿微微發涼,剛想要伸手拉下去,卻遲了一步。
她倒沒有覺得什麽,安心窩着,順手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房間變得安靜起來。
背後的聲音說:“二十七號中午的航班過去。”
比她的航班時間晚,向霞過去正好是會議晚宴,吳子略微失望,她低聲嘟囔:“還以為你和我同個航班,我提前三天過去,可以抽空和你逛逛。”
“有活動。”
向霞解釋,她目光閃躲片刻,又低聲補充:“等回來,八月初我們可以出去一趟。”
“去玩?”吳子眼睛都亮起來,她翻身,鼻尖對着鼻尖,向霞遲疑片刻,湊上前沙啞着聲音說:“嗯。”
瞬間,吳子還沒有出發,就開始期待回來。
這種情緒一直蔓延到出差的當天。
吳子的行李很少,就一個24寸小箱子,東西沒有裝太多,大部分的空間騰出來,給執行部的同事裝運物料。
本來大家夥說是公司一塊出發的。
但是公務出差,助理買票的時候向來會看最便宜的航班。
要麽就是淩晨,要麽就是半夜,通常這兩個時間段的機票價格較低。
這趟買的淩晨,早上7點多,提前兩個小時也就是5點多要到。
韓剛只能是吩咐大家機場見,他不想浪費行李額,打算機場再重新分配物資,讓同事們少帶點東西。
早上天氣特別冷。
明明是夏季,吳子走進機場的時候還哆嗦了下,肩膀略聳起,眉頭微挑,剛想說這天奇怪,肩上就多件外套。
向霞:“穿上。”
韓剛他們早到,在出發大廳32號門前面自動登機的地方,地面散開清一色的黑皮33寸行李箱。
展架等大件的放在外面,小件的正在往行李塞。
吳子出聲:“剛哥。”
韓剛頭都沒有擡,繼續往行李塞東西,嘴裏說:“來了啊,你行李多大,還有沒有空位置”
24寸行李箱推出去。
韓剛一瞧略微有些不滿:“太小了。”
他擡頭正想說道的時候,發現自家老板正冷淡看着自己,嘴巴一下閉起來,回神之後,連忙說:“向總早。”
向霞微微點頭,淡淡的回:“早。”
“你回吧,這點回去還能眯一會”吳子點了點她的眼睛,“昨天加班那麽晚,沒睡多久”
向霞沒有争,她将手裏袋子遞給吳子,輕聲對其他人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十幾號人挺直腰杆,連忙搖頭,唯獨吳子笑眯眯揮了揮手。
向霞往回走。
走到一半,她莫名有些心慌,停下腳步回頭張望,只見吳子忙碌彎着身子幹活,動作幹淨利落,再有活力不過。
這只是在正常不過的出差,能出什麽事?
她輕輕搖頭,摁下慌亂,離開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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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天氣并不好,山區裏面下起暴雨。
雷聲轟隆,雨水噼裏啪啦往下摔,活生生砸出一場交響曲,從早晨一直到下午,聲音簡直要将這個城市淹沒一樣。
吳子站在酒店門口,外面烏雲壓頂,見不到一絲光亮,比夜晚還黑暗。
樓梯下的水流聲很急。
她握着手機,不時往手機屏幕上看,信息停留在最後一段,“準備起飛,兩個小時見。”
現在距離兩個小時,依舊過去很久,本應該抵達的人,卻依舊沒有回來。
天氣原因,航班來到c市,在天空中盤旋大半個小時,卻沒有降落,而是停在隔壁市的機場。
吳子原以為這下要等很久,去接向霞的人才會回來。
結果大概不到半個小時,遠處山峰的旋轉馬路亮起紅色大燈。一輛轎車正往這個方向開,山區的路不好走,尤其是下雨天,沒有什麽車會進來,唯獨工作人員。
“哔哔哔”
黑夜中聲音尤其尖銳,車窗的雨刷不斷揮着,但依舊有些看不清前路,只好憑喇叭告誡前面的行人。
不過這顯然是多餘的。
這樣的鬼天氣,除了吳子,沒有一個人出酒店的大門。
車停下,韓剛穿着一件黑色風衣,撐着把明紅色的傘,從車上走下來。
吳子騰的一下站起身,她手敲着椅子,低聲問:“你怎麽自己回來了?向總呢?”
“來不了,今天所有的航班都停飛,向總得在隔壁市住一晚。”
韓剛抹了一把臉,手一甩,水珠被甩到地面。
雨勢太大,撐傘也沒有用,照樣全身濕透。
吳子見剛哥腳上不斷滴水,很多話就憋了回去,只是說:“行,你先回去洗個澡。”
韓剛毫無不在意揮了揮手,邁開大步往前走:“今晚晚宴都準備好了吧?”
“都安排妥當,二樓宴會廳都布置好,就剩下通道的展架還沒有放,這會酒店還有客人,晚點讓薩哥放上”
韓剛腳步一頓,随手問行李生拿塊布擦了擦身子,從懷裏抽出煙點燃:“走,去看看場地。”
倆人看了會場。
走到舞臺的時候,吳子望了望寬敞的大廳,今晚這裏要容下将近500多人。
其他都沒有什麽問題,唯獨這麽大的展廳,居然就只有兩道門可以進出,其他都被鎖死。
吳子略微有點擔心:“以往展廳門四面八方都是,這家酒店倒是奇怪,就留了兩道”
“客戶方專門要求的,說是四面八方漏財。”韓剛嘴裏叼着煙,深深吸了一口,他倒不是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将煙頭對準旁邊的垃圾桶掐滅,“沒問題,我們就回吧。”
“你回吧,我在這等廣告公司的人,她們一會要提前彩排。”
吳子肩上還背着晚會的流程表,韓剛看了看她,說點無關緊要的,自個就先走了。
大門關上。
吳子坐在會場的紅地毯上,掏出手機,盯着屏幕。
航班app上關于向霞的航班顯示依舊落地,然而她還是沒有給吳子信息。
有些擔心。
吳子抿着唇,心有些慌,她總覺得今天像是要發生點什麽事情,所以額外擔心向霞。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外面雨勢依舊不減,吳子終于收到向霞的信息。
“安全落地,明天早上的航班過來。”
她松了口氣,手指敲擊着屏幕:“好,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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