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布舌頭

泰王府後院。

耳室木門吱呀一聲,一位老妪開門出來。

等在外間的三皇妃急急上前,問道:“如何?”

老妪蹙着眉頭道:“身子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三皇妃奇道:“我瞧着與同先時一模一樣,哪裏不像?”

老妪一條一條指出來:

“其一,她斷了手臂。現下兩條手臂一長一短,一粗一細。與真身不同。

其二,她小腿處有傷疤,破壞了肌膚,瞧不清那處原本是否有胎記。真身恰在疤痕處,有梅花點子大小的暗紅胎記。”

其三,她腹上有紫斑。說是淤痕,沒有積淤血點;說是胎記,顏色又是青紫。真身腹上沒有瑕疵。”

三皇妃聽過,決斷不下,帶着老妪共往外書房而去。

書房裏,蕭正滔滔不絕罵着人:“蠢材,讓你們将人‘請’出來,沒讓你們擄出來。你們讓本王如何光明正大将人送回宮去?”

聽差的侍衛垂首而立,忍着滿頭的唾沫星,半分不敢分辨,可內心裏的委屈卻泛濫成一條長河。

主子平日說擄人,哪回用的不是個“請”字?哪回不是将人弄暈後,塞進夜香桶、藏在車輪下、塞進棉花堆裏?

白天不懂夜的黑,主子不懂侍衛的委屈。

書房門被敲響,蕭正一揮手,開始趕人:“出去自己領鞭子去。”

書房裏,蕭正聽罷老妪對胡貓兒的驗身結果,問道:“就只有三處存疑?”

老妪點點頭:“旁的一概相符。老奴曾在她初到京城時,貼身照顧過她一個多月,不會看錯。”

只有三處存疑,對蕭正來說,不是小事。

以他多年經驗,雖說那房中昏睡的胡貓兒與真身差異極小,然而已可能是被人替換過的細作。

外間天色轉暗,他問向老妪:“胡貓兒還有多久才醒?”

老妪道:“她中的是勾欄裏專門用來對付貞潔烈婦的‘克貞散’,要睡足四個時辰。還有一個時辰才能醒。”

天邊殘陽收走最後一抹餘晖。

泰王府後院一處耳房,起了個隐秘的戲臺子。

戲臺即将上演的是地府捉賊的戲碼。

衆人業已換上戲服,畫好了臉譜。只是飾演配角的判官和黑白無常,因着未來得及提前排演,此時還有些慌張。

然而三皇子親自上陣扮演閻羅王,卻極大的穩定了軍心。

地府各鬼差均已到位,可要捉的這個“賊”卻還在昏昏大睡。

黑無常上前拍了拍貓兒的臉,見她無蘇醒的跡象,不禁轉頭問白無常:“咋辦?”

白無常“啪”的給他一個巴掌,低叱道:“若不是你将人擄來,我們好好的鎮魂臺子,能慌裏慌張變成戲臺子?”

蕭正的打算原是以鎮魂驅邪為借口,讓下人将貓兒接出來,辨辨她的真假。

若一時半會真的尋不出破綻,也能大明大方将人送回宮裏去。

現下人是偷出來的,鎮魂的幌子半分沒用。情急之下,只能改了戲碼,先試探一番,将胡貓兒謊稱閻羅王妹子的鬼話戳穿。

等戳破了她的鬼話,她心神不寧,自會露出更多破綻。

時間緩緩流逝,躺在榻上的貓兒睡的踏實,如貓念經一般的小呼嚕響個不停。

衆人等不及,白無常上前彎腰,再次“啪啪啪”拍着她面頰。

她倏地睜眼,目光怔怔瞧着眼前場景,一動都不動。

白無常一頓,再拍她一把。

她一個激靈,下意識擡了手,一把拽住白無常的紅舌挺身坐起。

但聽白無常“啊呀”一聲,那長長一條紅舌已軟軟垂在了貓兒手中。

其餘幾人瞬間石化。

這……這戲還要不要繼續演?和貓兒近身接觸,不在幾位戲子的計劃之內啊。

寂靜被貓兒率先打破。

她眨巴眨巴眼睛,瞧向禿了嘴的白無常,将手上紅舌遞過去:“疼嗎?”

白無常一愣,迅速接過舌頭轉了身。等再轉過來,那舌頭又咬到了口中,含含糊糊起了個範兒:“本鬼差已舍棄肉身,又怎會疼?!”

一個對答間,戲文被推動,衆人慌忙入了角色。

但見黑無常一步上前,指着貓兒道:“聽說,你四處散布謠言,說我家君主,是你阿哥?”

貓兒轉眼往上首的蕭正處一瞧,疑道:“你是他們的君主,閻羅王?”

蕭正立時入了戲,昂首挺胸,高喝一聲:“大膽,竟然仗着本王之勢,招搖撞騙。來呀,架油鍋!”

貓兒一步跳開,“哈哈哈哈”長笑一聲,重重呸道:“你何方小鬼,竟敢冒充我阿哥,招搖撞騙。”

衆人一愣,被拆穿了?

黑無常哇哇哇上前,擋在蕭正面前,一手指着貓兒叱道:“大膽賊子,竟敢誣陷閻羅王。你說我家主君是冒充,你有何憑證?”

貓兒一把推開黑無常,指着蕭正問道:

“我為皇後娘娘鎮魂當晚,我阿哥上來晃悠了一圈,同我說了一句話。你可知說的什麽?

我為李姑娘驅邪當晚,我阿哥忙着陪天君吃席,差遣了旁的鬼差上來相助,你可知那鬼差是誰?”

她昂首挺胸一聲接一聲的發問,直直迫的蕭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冷笑兩聲,一口啐在黑無常面上,乜斜着蕭正:“我阿哥雖乃鬼君,能幻化萬種模樣。可每一種幻形都英姿勃發,英俊無兩,哪裏是你這個醜王八可比!”

蕭正臉上一抽,再也忍不了,一把扯住貓兒,揚手就要劈下去。

她立刻指着那手,直着嗓子喊:“熱的,熱的熱的。你們是人?不是使了障眼法的小鬼?”

一旁白無常一經提醒,立刻上前拽開蕭正手臂,高低起伏的叱了一聲:“我等自然是鬼差,哪裏使了障眼法。你等着,我等這就去擡油鍋!”

一句話說出,門縫裏立時吹進騰騰煙霧。

衆鬼差一擁而上,簇擁着蕭正,騰雲駕霧間拉開房門閃身出去。

待外間沒了動靜,貓兒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抹了抹額上汗珠,後怕道:“險些被詐的現形。”

又壓低聲音呸了一聲,冷笑道:“布做的舌頭充鬼舌,你當我傻啊!”

------題外話------

今天給三皇子取了個封號,叫泰王。三陽開泰的意思,誰讓他排行老三呢。

古代原本在外建府的皇子,大多都會有封號。我自己看文時,對古人太多的稱呼,比如名、字、號這些常常記不住,所以自己寫文時,也不寫那麽多稱呼。這回是沒辦法。大家記住,三陽開泰,以後出現“泰王”、“三皇子”、“蕭正”其實都是指三皇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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