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各不相幹(4)

A市,杜家。

入了冬,寒風刮得更加凜冽。

杜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站在大門口,略帶焦急地望着來路,自言自語道:“怎麽還沒回來?”話音才落,一輛黑色的轎車以絕對緩慢的速度進入了視野中,老夫人一怔,恨恨地拿拐杖拄地,“小兔崽子,知道我着急也不開快點!”

車上,杜默安把着方向盤,面色冷峻,因為身邊這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端正态度的家夥,老太太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想好怎麽跟媽交代了嗎?”

“那是你的事。”穆華懶洋洋地睜開那雙迷蒙的眼睛,頓時勾起一抹醉人的情思。高牆裏的日子,是真的很不好過,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再進去第二次了。

杜默安頭更疼了,“這一切都是你惹出來的,我不會幫你收拾爛攤子。”不要以為每次闖禍,他都會擋在他面前,這次穆華真的做的太過分了。

車子仍在龜速前進,穆華看着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杜老夫人,緩緩勾起嘴角,“賭一把?”

“賭什麽?”杜默安面色不善。

“你媽媽,看看她是疼你,還是疼我。”穆華得意地揚起下巴,沖杜默安使了個眼色。

杜默安抿緊嘴巴,不予回答。他瘋了才會跟他玩這種無聊的游戲。這種顯而易見的結果,從小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車剛停穩,穆華從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老太太就連摟帶抱地把人擁進懷裏,柔聲安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穆華滿面含笑,三分委屈,三分疲憊,以及三分見到老太太後流露出的孩子氣,被演繹得淋漓盡致,“姨,害您擔心了。”

老太太皺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這才幾天啊,怎麽瘦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在裏面吃得不好?”穆華頭發被剃短了,嬌生慣養的皮膚也失去了幾許光澤,本來很好看的一個孩子,被活生生地折磨成這個樣子,老太太心疼得無以複加,“別擔心,回來就好,姨會給你好好補補,一定讓你胖回來!”

“謝謝姨。”穆華知道怎麽樣能讨得長輩的歡心,苦肉計向來百試不爽。

杜默安在旁邊看着這母慈子孝的畫面,一直沒有吭聲。

穆華有心讓他摻和,于是道:“這次能順利回來,還要謝謝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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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夫人睨了杜默安一眼,“哼,要不是他不幫忙,你也不會進去那麽久。”她攜了穆華的手,走進大院,剩下杜默安一個人風中淩亂。

媽,你确定當年沒有抱錯兒子麽?

屋裏暖氣充足。杜老夫人果然準備了一桌子奢華的晚膳。一加大長桌,滿滿當當,起碼有上百道菜,這陣勢……太誇張了!饒是穆華也有點吃不消了,“姨,十頭豬也吃不完啊……”

“傻孩子,這是你進去的這兩個月的份,不吃回來,多虧損啊!”杜老夫人笑眯眯的,“吃啊,都是你愛吃的,不用客氣。”明明還是帶着笑的臉,卻怎麽看怎麽藏着危險的警報。

“……”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老太太心裏窩着火,穆華這輩子就白混了,當下就苦了臉,拉着她的衣袖半撒嬌半認真道:“姨,我錯了還不成嗎?我不該騙您,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說什麽傻話?乖孩子,快吃飯!”杜老夫人把一碗紅燒豬蹄推到他面前,“聽說裏面的夥食沒有油水,先吃這個補補。”很明顯老太太根本不想聽任何解釋。

穆華艱難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杜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根本不愛吃豬蹄……

“怎麽了?不好吃啊?那吃這個!”當當當,一盤鮮亮的紅燒扣肉。

穆華:“……”

“怎麽啦?你沒胃口嗎?奇怪,你可是餓了兩個月啦,我特地給你準備的。”老太太頓了一下,忽然沉了臉,“不想吃的話,我讓廚子全部倒掉,費力不讨好,算我白忙活”

“姨!”穆華拉住她,讨好地笑,“別,我只是太感動了。”

杜老夫人“欣慰”道:“那就好,慢慢吃,吃不完我可會不高興的。姨最近因為擔心你,身體有點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強調道:“一定、要吃完啊!”哼,這小兔崽子,大了就不好管了是不是?不好好教訓一下,簡直無法無天了!

穆華:“……”

晚上十點鐘,杜默安從樓上下來,看見穆華仍在飯桌前,艱難地攻克一盤清蒸龍蝦。

他竟然真的吃了四個小時!“你怎麽還沒撐死?”

穆華抽空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龍蝦上,“如果你還有點良心,不要再那邊說風涼話,過來吃點。”

杜默安笑了一聲,“沒良心的人,怎麽能指望別人對他有良心?”話雖這樣說,他還是走過去,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我媽真熱情,我都從來沒這待遇。”這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吃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穆華放眼在桌上瞧了瞧,挑了一盅人參雞湯放在他面前,“別嫉妒,讓你沾光。”

杜默安揭開蓋子,看着已經涼透的雞湯,“別太過分啊。”

穆華嗤笑了一聲,“小氣。”

“……”到底誰小氣?

穆華丢開龍蝦,拿紙巾擦幹淨手指,“啊,吃不動了……你們家廚子下班了嗎?我要打包。”

杜默安道:“一個單身漢的公寓,裝得下這些東西?”給他打包分明是浪費。

“喂,我有女朋友的。”穆華不滿地敲敲桌子。

杜默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不是被你甩了?”

“切。我有說過分手沒?”穆華眯起眼睛,露出思念的表情,“說起來,我都好久沒有看見她了。”

“她失蹤了,應該已經不在A市。”

穆華似是早就料到,只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看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杜默安有心惡作劇,于是道:“那麽她抑郁症複發過,你知道嗎?”

穆華聽到這句話,終于收起戲谑的神情,皺着眉頭道:“這麽嚴重?”

“還有更嚴重的,”杜默安平靜地抛出又一個重磅炸彈,“她自殺。”早就看穆華這副吊兒郎當的态度不順眼,不好好刺激他一下,都對不起這幾十年自己的忍辱負重。

“你說什麽?”果不其然,穆華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俯視那個淡定的男人,“不要騙我!”

終于看到他緊張的樣子,杜默安有點得意,更加得寸進尺,“那麽害怕被人騙,那麽你騙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別跟我廢話!”穆華不耐煩,聲音裏帶上壓抑的低吼,“她怎麽樣了?”

杜默安聳肩,“沒死。”

穆華:“……”

杜默安涼涼地總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做這種多餘的舉動,害人害己。”

“你不懂……”穆華沮喪地捂着額頭,頹然倒回椅子上,“不這樣,我永遠都走不進她心裏。”

尚月不相信愛情,這是在認識之初穆華就了解到的。尚月受過的傷太多,他以為他可以治愈,用了無盡的耐心與溫柔。只是無論怎麽努力,卻始終只能在她的心牆外打轉,這讓他很灰心。

适逢尚品換主的動蕩期,尚峰故意示弱,半真半假地放出尚品的一部分股權,此舉意在引出對尚品抱有觊觎之心的人。穆華當然沒有愚蠢到相信那個家夥,只是那時正跟華宇的董事會鬥得不可開交,給了穆華一個靈感。

這是一個機會,沖進尚月心裏的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

值得冒險。

所以怎麽說,紅顏禍水。

他放出風聲收購尚品股權,然後制造了一個捉襟見肘的假象,一篇假賬就能讓董事會的那幫老頭子迫不及待,以為抓住了他的把柄,以私自挪用資金的名義報了案。

再然後,穆華就順理成章進去了……

尚峰有想過被引出來的人裏有穆華,畢竟以他和尚月的關系,想要幫她奪回家産也不是沒有可能,別以為他私下見過尚世靜的事他不知道!只是萬萬沒想到,穆華竟栽在華宇的董事會手裏。這讓他覺得驚愕。

他一直很瞧得起穆華這個對手……無論在哪方面。

尚峰是在尚月到華宇上班後才開始了解這個集團的,他知道華宇輕易動不得,從穆華身上下手是最好的選擇,只是對于他這麽快就被自己人扳倒,怎麽看都覺得詭異。只是那時公司事務繁忙,尚峰無暇想太多,只是慶幸少了一個阻礙。

如果讓他知道,穆華只是在利用他,大概會把臉都氣青吧?

被關了兩個月後,穆華又“忽然”想起來,自己有根本沒有動華宇資金的證據。

然後,就成功翻案了……

當然,尚品股權的收購還是懸而未決,不過不要緊,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玩……在尚月回來之前。

不得不說,在玩陰謀詭計這方面,穆華的花花腸子和尚月的七竅玲珑心,真是絕配。

穆華沒有想到的是,他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的尚月,竟然那樣傷害自己。“她精神怎麽樣?”

杜默安道:“我見着她的時候還能說話。”後來就不知道了。

聽起來很糟糕的樣子。穆華閉了閉眼,終于掩飾不住心疼,“她一定很疼吧……”忽然想去找她,不愛也沒關系,只要她好好的。

“你也拿刀割自己試試。”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杜默安對穆華的風涼話說得越來越順口了。

穆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還有事情要做,尚品的股權我一定要收購回來。”跟尚峰這個好哥哥的帳還沒算完呢。

杜默安詫異道:“不去找尚月?”他以為穆華聽到尚月的消息,應該會擔心才對。

穆華道:“我知道她在哪兒。她在那裏不會有事的。”尚月有自虐傾向,她以前之所以不離開A市,是在自我折磨,而現在她走了,會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

杜默安嘲諷道:“你真薄情。”在知道她經歷過那麽多之後還能無動于衷。連法律都敢玩轉,就是為了奪取一個女人的愛情。這樣的人,該涼薄到何種程度。

穆華瞥他一眼,感嘆道:“外人怎麽會明白我們之間這種相愛相殺的感情。我只做我該做的,然後等她回來。”

“等她回來?”

“對,等她自己回來,回到我身邊。”她當然會回來,一定是帶着風塵仆仆的思念。到時候,他一定已經建立好屬于他們自己的王國,他會抱緊她,再也不放手。

他能做的,都會盡力去做到,剩下的,就看她了。

尚月,你總要為我們的愛情,争取一次,不是嗎?

番外二

沈昊和俞秀兩個人現在陷入了困境。

明明是跟着劇組一起進山,為什麽不老老實實地跟着大部隊呢?俞秀為什麽要不知死活地找什麽還魂草?沈昊為什麽放心不下跟來?為什麽要偏離大道走小徑?為什麽走着走着就沒路了?

兩人面面相觑。

沈昊邊掏手機邊道:“如果這個時候打電話求救,必然是沒有信號的。”然後瞧了一眼手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俞秀愧疚地低着頭,“對不起……都怪我……”

沈昊覺得好笑,本來這個時候的俞秀應該是厚着臉皮沖他發火,怪他為什麽要跟來才對。如今這一臉愧疚的樣子,倒叫他不知怎麽辦了。

“我們會不會死在荒山野嶺啊,也許幾百年後才有人發現我們的骨骸……”俞秀越想越覺得害怕,停住腳步,抱着一棵松樹,不肯再走了。

沈昊仰頭望天。天氣真的很好,寒冬暖陽,湛藍晴空,清洌的山林空氣,這一切都顯得十分美好,俞秀煞風景的話傳進耳朵裏,讓他不由得溫柔一笑。“怕死嗎?”

“怕和你一起死。”俞秀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柔軟的松針落了厚厚的一層,坐上去十分舒适,不由得舒服地嘆了口氣。

這是什麽話。沈昊還沒來得及皺眉,又聽她道:“如果我們真的死了,你一定是被我連累的。到時候你的歌迷影迷不會放過我的,我可能連死後都不得安生。”

“本來在我身邊工作,就得應付這些事情。”沈昊居高臨下望着她,“而且我們走了兩個小時不到,應該沒走多遠,也沒什麽複雜的地形,不會死的。”沈昊擋住了陽光,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陰影。他身後的冬陽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俊美的線條,宛若天神。

俞秀有些征愣。

沈昊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他看過很多人在他面前犯花癡,不過看着俞秀的表情還是讓他十分得意。他不客氣地踢她的腿,“喂,我餓了。”

俞秀回神,急忙從身後的背包掏出兩袋餅幹。“喏,牛奶和巧克力口味。”

“沒別的了嗎?”沈昊不喜歡吃甜食,她又不是不知道。

俞秀再翻,酸奶,花生,梅子……

沈昊無奈地翻白眼,“一休!你來郊游的嗎?”

“現在這種情況,是啊!”俞秀嘩地撕開包裝袋,往嘴裏丢一顆酸梅,咂吧了兩下,滿足地閉上眼。一會兒之後,她偷偷地開出一條眼縫,發現沈昊雙臂抱在胸前,又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俞秀尴尬地轉移了視線,“真的就這些了……”

“我說,”沈昊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你想要在我們獲救之前,把我餓死嗎?”

“絕對不想!”俞秀賭咒發誓,“天地良心,你是我老板啊!全世界就我最希望您吃好喝好了!可是荒山野嶺的,實在沒辦法啦……要不您把我煮了吃吧!”

沈昊看了看她,攤手,理所當然道:“可我不會生火。”

還真有這個想法啊!

為了避免被吃,俞秀又慢吞吞地在包裏掏了半天,然後猛地提起一樣東西在沈昊面前晃悠,“當當!看着是什麽!哈哈哈!”

竟然是一只烤雞,完好地裝在透明的保鮮盒裏……

沈昊:“……”

她得意的大笑,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佩服我吧?有沒有覺得很神奇啊?哇哈哈,我都佩服我自己啊……我怎麽會準備這個……”俞秀高興,語調都揚得高高的,“今天早上很早就起來烤了,刷的是獨家秘制醬料哦,有沒有覺得很香?想吃嗎?求我啊,哇哈哈!”

自從尚月的事後,俞秀在他面前是越來越放肆了。

沈昊給了她一個眼刀子,慢慢道:“如果能有點小酒……”

俞秀道:“別想了,我沒有。誰出來工作會帶酒啊?”

沈昊勉為其難地想,已經有驚喜,就不能太強求了。烤雞從被包裏掏出來後香味就一直源源不斷地沁入鼻孔,傳入神經到達大腦,他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被輕輕撥動。

兩人很快就将烤雞送進肚裏,忽略掉兩人的吃相,基本上能算是一副美好的場景。

俞秀躺在柔軟的松針鋪就的床上,雙手合十,“感謝上帝!耶稣!如來和玉帝!”在野外的食物果然更美味,更讓人滿足啊!她将一片葉子蓋在眼睛上,擋住晴空耀眼的陽光。

沈昊的心情也很好,身處繁忙的都市中,每天有趕不完的行程,像這樣悠閑地曬着太陽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頗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意境。他也躺了下來,自然地将頭枕在俞秀的腿上。

俞秀身體本能一僵,心擂如鼓。

沈昊覺察出她的僵硬,微微一笑,又故意将腦袋挪了挪,找到舒服的姿勢,滿足地嘆氣。“你很緊張?”

俞秀道:“沒有。”

還沒有?回答得那麽生硬。沈昊好心情沒有戳穿她,換了個話題,“一休,你今天又讓我驚奇了一把。”

俞秀道:“迷路有什麽好驚奇的?”

“不,我是說迷路之後,你既不驚慌也不難過,還有心情吃烤雞……”

俞秀暗暗腹诽,你不也吃得很歡快?

沈昊又道:“你的生存能力很好,自然得像是與生俱來的,是不是小時候家境……呃?”

俞秀有點小郁悶,“我參加過野外生存訓練。”在之前的幾年裏,她為了把自己變到最好,什麽學習班都參加,什麽訓練都敢上。

想多了啊。沈昊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啊,這樣啊……不管怎麽說,你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

幹嘛說這種話?一直在創造奇跡的沈昊,居然說別人神奇?如果這是一個誇獎,感覺怪怪的。俞秀的思路有點斷片,他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的那個腦袋上,那人為什麽動不動就蹭一下啊?知不知道這樣很誘人犯罪?真的好想撲上去啊……

“一休,你很好,真的。比我強多了。”沈昊緩緩道,“如果我不做明星,也就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普通人而已。”

突然扯到這樣的話題,讓她很有壓力啊。沈昊怎麽會是普通人呢?他不知道是多少人的信仰,她們為他的一言一行神魂颠倒,為他的一眸一笑如癡似狂。他的人格魅力,個性的嗓音,精湛的演技,無一不貼着一種濃重的名為沈昊的标簽。

俞秀嘆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慶幸你成為明星,讓我看見了你。”她拿開蓋在眼上的葉子,撐起了上半身。如果她再往前傾一些,就好像把他摟進懷裏一樣。她望着那雙眼睛,如同看見漆黑的夜空裏點綴的星星,“嘿,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沈昊拉長了嘴角的弧度,表示接受。俞秀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孤兒院的孩子,要麽因為被抛棄而過分孤僻,要麽破罐破摔而特別嚣張。俞秀屬于後者。她是院裏最會打架的女孩子,搶食物搶得最兇,連很多男孩都怕她。院長不喜歡這樣的孩子,幾次想要把她送走。

在她十歲的時候,一個自稱舅舅的人在衆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帶走了她,從此俞秀有了自己的“家”。但正如千篇一律的灰姑娘的故事一樣,不是親生的果然讨不了好。走出孤兒院的俞秀失去了任性的資本,生活教會她寄人籬下要學會低頭。

故事進行到這裏總是有點悲傷,這個時候必然有王子閃亮登場,來拯救灰姑娘于水深火熱。

有一天,俞秀在課堂上睡着,被老師罰站。她當然不會告訴老師睡着的原因是她整夜地做家務,她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在教室外面站着,而是翻牆逃出了校園。就是這一次的逃課,使得她的整個人生發生了重大意義的改變。

那天她游蕩到一條巷子裏,碰見了兩個小混混。他們遞給了她一根香煙。她當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香煙,裏面含了什麽成分,經常在街頭打架的俞秀心裏十分清楚。

如果真的跨出了這一步,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雖然平常嚣張跋扈,可俞秀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早晨她剛被舅舅教訓,到學校還被老師很沒道理地罰站。對于一個從小沒人疼的姑娘來說,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叛逆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說,接受吧,叛逆吧,堕落吧!

俞秀望着那只煙,緩緩地伸出了手。

手指剛碰到煙,一道清冽幹淨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如果你都不自愛,誰還能對你的人生負責?”

如醍醐灌頂一般,俞秀瞬間醒悟過來,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她循聲望去,看見巷口站着一個模糊的身影,正背對着她,似乎正在打電話。俞秀下意識地朝巷口走去。

混混見狀,攔住舉步欲走的她,又把煙往前遞。

俞秀一惱火,一把搶過扔在地上,用腳跺了幾下,又狠狠地瞪他們幾眼。待到她跑出巷子,用盡力氣追逐也只能望見一輛絕塵而去的小汽車。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卻從此記住了那道聲音,那道狠狠地在她心靈上劃下重筆的聲音。

兩年後,沈昊發表第一首單曲。那時的宣傳力度打得十分猛烈,大街小巷裏都流淌着那首《來時的路》,俞秀第一次聽見就哭了,不是歌詞有多麽感人,只是那兩年來反複出現在夢中的聲音,忽而真實了起來,她尋而不得,卻猛然發現那人已站在高處。

從此瘋狂地迷戀上了那個名叫沈昊的男人。

那時候她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去到他的身邊,告訴他她有多麽感激命運的安排。

她尋的不是巨星沈昊,而是恩人沈昊。

沈昊一定不知道,他曾經挽救過一個站在懸崖邊緣的女孩。那女孩心懷感恩,一步步走到今天,心內埋藏了多麽深厚濃郁的眷戀。幾年的時間演繹的故事,幾句話就講完了。

沈昊第一次聽說與他有關而他卻不知道的故事,聽完後卻有點小郁悶。還以為她有多喜歡自己,搞半天是來報恩的。

“我真的很努力,沒想到一晃六年就過去了。”年歲久遠,有些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可那份萌動的心情,依然如初。俞秀将視線投向遠方,臉上卻慢慢升起一絲熱度,“其實我這麽拼命,主要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把你拐走……”

難以想像,俞秀懷着怎樣的心情,來敘述這些歲月裏的等待,追逐,以及暗戀——或者是明目張膽地眷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半天憋出一句,“就,那麽喜歡我啊?”

“嗯。”俞秀對上那雙漂亮眼睛,一瞬不動的對望,心潮湧動。

恰好的風景,恰好的人。有什麽正将意志力模糊。

她緩緩傾下身子,印上那雙溫柔的唇。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她不敢看他的反應,臉已經紅似火燒。

沈昊有種被調戲的錯覺。明明十分生澀,還那麽主動,真敢啊……他笑了起來,低沉而愉悅的笑聲流淌在山林間,悅耳動聽,她從此深陷不可自拔。

沈昊仍躺在她的腿上不肯起來,卻伸手勾住她的後頸,拉低,“笨蛋,要這樣才對……”

冬日的山林裏,有微風輕輕吹過,兩人在這樣安逸的風景裏溫柔纏綿,沉醉不醒。

------題外話------

又到時間把這兩只牽出來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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