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絕學

話音未落,血蜘蛛左掌已罩上了自己前額;頓時面容扭曲而轟然倒地。

賴月錦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趴在血蜘蛛身上搖晃着她手臂,聲聲喚着:“師父,師父……”

血蜘蛛蜷縮在原地,奄奄一息的她在賴月錦的哭喊下使勁張了張疲憊的眼,又慢慢閉上。

東邊山坡下突然傳來了“得得得”的快馬蹄音,繼而,一聲呵斥穿透長空——“讓開!”

話音落處,一黑衣男子騎一匹黑馬,滿身塵土奔到百蝶谷石洞門前。他飛身落下,直奔血蜘蛛而來。他麻利地将沾滿灰塵的手指,探向血蜘蛛口鼻。見其氣息尚在,便一把抱起她,翻身上馬。

馬蹄揚起一陣沙塵,兩人一馬便在沙塵中遠去。

高楚玉與周辛剛剛走出寡婦山,突然間天上刮來一陣風,将烏雲刮到了頭頂,大雨很快就傾盆而至。

兩個人于是狼狽地在雨裏狂奔,奔了數十步,轉過一段山道,便見朦胧雨幕中,有座小寺廟立在對面山腰上。

腳底發力一陣猛跑,兩個人跑到近處,發現牆角的兩尊丈餘高的佛像殘缺不全,已然褪色,神龛也已七零八碎。很顯然,這是一座熄滅了煙火的破廟。如此更好,他們可以清清靜靜在此休息了。

就在他倆走進大殿不久,一跛腳老頭兒撐着把老舊的油紙傘走了進來:“你倆借宿麽?”

“嗯。”高楚玉點點頭。

“跟老夫來吧,我給你倆安排。”說罷,跛腳老頭兒便朝一邊的大門走去。原來裏頭給人隔成了好幾個小房間,每個小房間都有一張竹床和被褥。

“這些房間是老夫方便路人借宿的,老夫以前是這兒的守廟人,寺廟搬遷之後,老夫不願離開,就繼續在此住了下來。”跛腳老頭兒說着,從門後的釘子上拿下兩塊毛巾遞給他們,“把頭發擦擦幹淨吧,待會跟老夫一起做頓飯吃了。”

一說起做飯,高楚玉還真有些餓了。

三人來到後面的廚房,只見牆角碼着老高一堆柴禾,另一邊的角落裏散落着山藥蛋、雞蛋和一些蔬菜。

他們各自分好工,高楚玉燒火,周辛洗菜切菜,老頭兒炒菜。一邊炒菜,老頭兒一邊問他們:“你倆打哪來?叫什麽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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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自漁村,我叫高楚玉,”高楚玉指了指周辛,又道,“他叫周辛。”

“我叫張移山,同那個愚公移山故事中的愚公有得一比,哈哈。”老頭兒道。

在與張移山老頭兒的攀談中,他們了解到,原來張移山年輕時候也曾是武林某門派掌門人,只是遭人陷害從崖山摔下去斷了腳筋,從此退隐江湖。

雨一直下個不停,高楚玉同周辛晚上便在此睡了下來。剛開始是一人一間房,可周辛硬非說竹床太小,要同高楚玉的拼在一起,後來又說變天了睡着冷,幹脆和他擠成了一團。

睡得迷迷糊糊中,高楚玉感覺有只手在他腰間揉啊揉,他厭煩地推了一把,然後就沒了動靜,一直睡到大天亮。

接連下了三天三夜的雨,時大時小,到得第三天傍晚,竟又轉至暴雨。高楚玉同周辛只得繼續留在這個破廟裏。

這日晚餐用罷,張移山老頭燃起火燭,正欲關門歇息,忽見廟外不遠處奔來一男一女,恰似一對夫妻,暗想該是前來投宿的。

那男人看起來明顯比女方年紀大出很多,瞧他身板結實、肌肉強健的樣子,似乎是個江湖中人,卻偏偏一身落魄商人的裝扮。

而一旁他的嬌妻,卻是裙裝豔麗,身材修颀,面色紅潤,在燭火閃動之下,她眉眼微垂的樣子頗為動人。不足之處便是,她胸有些平,而且腳上那雙濕漉漉的繡花鞋看起來是超乎尋常地大。

此二人進得大殿來,卻是全然不茍言笑,只一味四處打量,仿佛要将這座破廟看個穿。

張移山老頭見來人已被大雨淋濕,欲喚他二者去內室更衣,奇怪的是,這夫妻二人并不領情,只一個勁地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會自然幹的。”

張移山心內一凜,估計是覺得這二人神色可疑,得當心點兒才是。

那美婦打高楚玉身旁路過的時候,表情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移開了。但一眼見到他腰間的夜鳴劍時,又兩眼放光有種想占為己有的沖動。

但此種貪相只顯在轉瞬之間,那美婦便已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幸虧她懂得收放自如,随即背過手去,暗暗捏了丈夫一把,逼緊喉嚨道:“相公,咱進房去吧?!”

便在此時,高楚玉發現了一個疑點,那就是這二人雖全身衣服已濕透,鞋子更是污濁不堪,可頭發和面龐卻只是濺了零星的雨點!他心裏一激靈:“這二人莫不是臨時化裝過的?來者不善也!”

為不打草驚蛇,高楚玉沒有将懷疑之處表露出來,只是同往常一樣,和周辛進得後屋去,之後熄滅火燭,和衣假寐。

躺了那麽一柱香的時辰,高楚玉側耳傾聽,前屋傳來了那對投宿夫妻叽叽咕咕的談話聲。

他推了推周辛,可周辛全然不管那麽多,只擺擺手,自顧自地繼續睡覺。也是啊,前幾日他爹媽遭遇不幸,他磕頭都磕了百十多個,好幾宿沒睡好,想來需要補補覺了。

高楚玉把夜鳴劍藏好,閃身坐起,見談話仍在繼續,便從早支開的窗棂一躍而出,使半生的“雁過無痕”功輕輕一滑,飄落到東窗之下,卻見窗前已然站有一人,此人正是張移山,張移山見到他,将食指壓在自己嘴上示意他不要出聲。他心道:“到底是老江湖厲害,看來我這是多心了。”

此時,勁風夾雜着暴雨,吹打着東窗,窗棂呼呼作響,張移山就着風吹雨,輕劃一掌,窗紙悄然裂開,房中之人自然毫無覺察,談笑依然繼續。

張移山湊眼從破縫向裏望去,瞬時吃驚不小,原來,房裏夫妻二人一邊在談話,一邊就着衣角的雨水在地上寫字,寫字的內容與說的話大相徑庭。

那□□擡頭四顧,逼緊了喉嚨高聲道:“相公,你看我這身衣裙,全被雨給淋濕了,好可惜哦!”說罷彎腰寫道:“三更動手?”

男人搖頭作答,卻還側過臉朝着窗外道:“娘子,莫着急,且待夫君幾時去得姑蘇,給你捎些上好的絲綢,請個最有名望的裁縫,将我娘子打扮出最俊的模樣!”

美婦又寫:“四更?”嘴裏道:“哎喲!你有這麽好嗎你?瞧你這窮酸相,哪次買賣不把老本給賠上,就算你立了大功啦!”

男人點頭,寫道:“四更!分頭行事!”說道:“娘子,怎能如此小瞧了你相公呢?”

張移山見罷,已然明白二人有所詭計,回頭朝同樣在朝裏偷看的高楚玉道:“走!”便即閃身飄回屋內。

高楚玉進得自己房間的後窗,落回到床榻之上,又偷偷折了回去。

卻不知此時,那投宿的“夫妻”開始談正經事兒,只聽那年紀大的男人說道:“趙通啊趙通,真有你的,這老頭兒果然上當了,我們等下三更就動手!想他那時候還睡在床上打豬婆鼾呢!”

扮成□□的趙通撕下一張面皮,舒展了一下筋骨,猛然間身體高出不少來,他嘻嘻一笑,道:“好!”

那年紀大的男人又道:“你說,教主叫我們抓了這個一瘸一拐的老頭兒回去做什麽?“

趙通道:“聽教主說,這老頭兒當年得了一本天下無雙的武功絕學,只可惜他殘廢了,練不了了。但這并不表示不能傳授給別人啊。要是我們不提前抓他回去讓他說出絕學的下落,怕他很快就會傳給其他人。這幾年我潛伏在對面寡婦山,還不是為了方便監視他呀。”

那年紀大的男人想了想,道:“你說,我們能對付得了他嗎?”

趙通遲疑了一下,道:“應該能!”

此時離三更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見周辛睡得那麽香,高楚玉也蒙起被子睡了起來。張移山比他們警覺得多,他這估計也操不到什麽閑心。

只是高楚玉一覺睡過了頭,待得睜眼起床,已經是第二天大清早了。開得窗來,雨已過,萬物清新,天邊朝霞一片。

擔心張移山老頭兒的安危,高楚玉頓時睡意全消,轉身便去床底下摸劍,确定了他的夜鳴劍尚在,于是操起劍朝後房走。

走出後房,高楚玉瞥見側房之門虛掩着,正欲與那張移山老頭道聲“早安”,然,向其房內張望,卻未見半個人影!

高楚玉心裏隐隐感覺不妙,沖進房去,他發現被褥淩亂,有一大半掉到地上來,而窗前翻躺着一只舊鞋,似是慌亂之中,被人故意遺留。他一眼認出那只舊鞋正是昨日張移山老頭腳蹬之物,暗道:“壞了!這張移山老頭出事了!”

尋遍廟前廟後,高楚玉只見到一些零亂的腳印,也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模糊,卻始終不見張移山老頭的影蹤。

他回頭弄醒了周辛,兩個人又仔仔細細地原地搜索了一遍,終于在後院被踩倒的草叢裏拾到一截破碎字條,便急急展開來看,只見上頭一行潦草字跡寫道:大殿房梁有乾坤。

照這麽說,那本武功絕學定然是給藏在了寺廟大殿的房梁上頭了。

高楚玉同周辛各自展示輕身功夫,顯然都還未練到出神入化,折騰了好一陣,高楚玉總算是以極其難看的姿勢夠着房梁,像條蟲一樣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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