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額吻

百裏若曦看那少中一眼, 飛身而起,落在他身後的馬背上:“我叫百裏若曦,你是誰?”

“卓戊卿!請你下馬!”少中道。

“你……你姓豬?還名無情?”百裏若曦蹙着眉, 不情願地跳下馬, 小聲道,“果然是人如其名。”

少中接着躍下, 落定在高楚玉面前,拉着他袖子道:“公子, 請跟我走!”

“跟你走?你是誰?”高楚玉不明所以。

“卓戊卿!”卓戊卿擔心高楚玉不依, 又補充道, “我家主子王銘叫我來接你!”

“原來是他讓你來的,那好吧,我跟你走!”高楚玉反正身上沒銀子, 一光杆男人,也沒什麽好失去的。

“喂喂,你的劍……”身後慕容南風話未說完,高楚玉便道, “替我保管好!我還會來找你的。”

高楚玉與卓戊卿兩人同騎一馬,蹄聲得得朝客棧方向馳去。

快要到客棧的時候,高楚玉突然感覺全身一陣酸軟, 就要從馬背上栽下來。還好卓戊卿眼疾手快,伸腿一攔,同時手拉住高楚玉腰帶,将他提了上來。

“我見你臉色發青嘴唇烏紫, 莫不是中毒了吧?”卓戊卿道。

“已經不止你一人懷疑我中毒了,看來我身體是真出了問題。”高楚玉有氣無力道。

客棧小樓上,皓天銘坐在大廳的桌案邊等待着,此時并未戴面具,頭發未束,慵懶地披散着,更顯出一張臉妖嬈脫俗。

卓戊卿攙扶着高楚玉進門,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穩後,便朝皓天銘施禮道:“王爺,将軍人已帶到,只是他好像身體狀态不佳,似乎無法……”

“長歌,他是我帶來的大內高手之一,姓卓,名戊卿。”皓天銘指着卓戊卿對高楚玉介紹道。

“哦,原是大內高手,幸會幸會。”高楚玉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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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戊卿回禮:“不敢當。方才人多眼雜,是以不敢道明身份,将軍勿怪!”頓了一下,卓戊卿又道,“還是先看看将軍身體如何了吧。”

皓天銘也察覺出了高楚玉的異樣,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過來一手搭在他肩上關切問道:“你怎麽啦?”

“不太清楚,好像有中毒的跡象,不過你別擔心,不會有什麽大礙。”高楚玉剛說完這句,手腳突然哆嗦了起來。

“你感覺還好嗎?”皓天銘焦急問道。

“我……我……有點兒冷,止不住發抖……”高楚玉斷斷續續道。

“這是怎麽回事?”皓天銘問卓戊卿。

“瞧他的症狀,估計是中了慢性寒毒。”卓戊卿道。

“你倒是懂得多,”皓天銘對卓戊卿說罷,轉向高楚玉,“将軍最近去了什麽可疑的地方沒?”

“嗯……去過……咯咯(上下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音)……我去了張遠成家,咯咯,有了個大發現……”高楚玉話未說完,手腳抖得更厲害了,同時顫抖着聲音喊道,“好冷啊……咯咯……我就像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裏面,全身……咯咯……冷得發僵。”

“卓戊卿,快!請大夫來!”皓天銘對卓戊卿道。

“是。”卓戊卿抱拳應了一句,轉身飛一般奔下了樓。

很快,大夫被請了來,是個穿着白衫的中年男子,下颌留着一撮稀疏的黃胡子,肩上背着個藥箱。大夫姓姬名玉,自稱“懸壺散人”,據說也是全城最好的大夫,醫術高明且見多識廣。

大夫将藥箱放在桌上,給高楚玉查看了一番,搭了把脈之後,道:“公子是毒性入體,此毒是混合毒,其中一種名為屍魂散,是揮發性的慢性毒氣,最初是由于用了特殊的藥水處理屍體,時間久了屍體身上才會散發這種毒氣,但單這一種毒還不會要人命,若是公子最近中過其它的毒并有一絲餘毒留下,那麽兩毒在體內發生反應,就很危險了。混合毒中毒之始人一般不會察覺,時間久了漸漸出現頭暈目眩等症狀,再然後就發冷打寒顫,漸漸地體力不支,思維混亂,最後昏死,在睡夢中結束生命。”

聞言,屋裏的三人面面相觑。高楚玉本來中過顧獨行的毒,這大夫倒是沒有猜錯。難怪先前高楚玉發的芒刺能讓顧獨行臉色變黑且痛不欲生,估計也是因為本來有毒的芒刺滲入了他呼出的一些毒氣所導致。而高楚玉的臉色之所以好看些些,也多半是先前吃過的凝玄丹發揮了作用。

大夫又問:“公子這是去了什麽地方?像在下說的第一種毒氣,多數是墓穴或者墳場才會有。”

“可能……咯咯……不經意路過了……咯咯……哪個墳場吧。”高楚玉不想交代那麽清楚,畢竟大夫不是自己人。

“大夫,有藥吧?”皓天銘催促道。

“有有有。”大夫一疊聲答應着,走到桌前打開藥箱,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黃一綠兩顆藥,用油紙包好遞給了高楚玉,“先吃綠色的,過了一個時辰再吃黃色的,溫水服下。吃藥前後須卧床休息,用厚被褥捂住身體,待得出了一身汗,毒也就清了,若是未能出汗,此毒淤積在體內就大為不妙,會落下終身隐患。”

高楚玉點頭如搗蒜,顫抖着手接過藥,吃下一顆綠色的,又接過卓戊卿倒來的溫水喝下去,一路抖着爬到了床上,将被子和衣蓋上。

大夫拿了報酬便出了門。不一會,皓天銘又将自己床上的被褥也抱來高楚玉床上,疊在上頭。

皓天銘隔着被褥拍了拍高楚玉胸口:“你休息好,要是再冷,我再去問客棧老板要被褥,一定要出汗才行。”

高楚玉雖然還感覺很冷,但不想讓自己被人看成一只弱雞,于是咬着牙一聲不吭。可就在皓天銘說完話的當兒,他又忍不住連打兩個噴嚏。皓天銘無奈地聳聳肩,下樓去找老板拿被褥。

當被褥蓋到第五床的時候,高楚玉感覺胸口太悶,壓得快喘不過氣來,雖然還是很冷,也只得道:“別再加了,咯咯……太沉了!”

在又悶又重的被褥中僵躺了一個時辰,高楚玉又和溫水吃了剩下的那顆黃藥丸。許是以毒攻毒的緣故,吃下這顆藥丸之後,他竟然覺得更冷了。他血脈中發散出一股股寒流,令他整個人如被嵌在冰柱中。

夜幕降臨,天黑下來之後,高楚玉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卓戊卿用過晚飯就走了,被皓天銘支出去執行任務去了。

皓天銘進到高楚玉屋內,點亮一盞琉璃燈,走到床前摸了摸高楚玉的額頭,沒有汗,又摸了摸手心,也沒有汗,他嘆了口氣:“哎,要是能出汗就好了!”

皓天銘的被褥已經蓋在了高楚玉的床上,因着接連找客棧老板要了好幾床被褥,皓天銘也不好再去要被褥,他現在只能選擇同小林子或者高楚玉湊合睡一晚了。

眼下高楚玉正需要暖和身子,皓天銘自然得留下來給他取暖。

皓天銘去了鞋,脫了外衣準備鑽入被褥。被褥那麽厚,層層疊疊堆得那麽高,他看着都有些頭疼了,更別說要在這裏頭悶上一整晚。

但轉念一想,對方可是為了替他分憂去查案才落到如此地步,他可不能袖手旁觀啊。想到此,皓天銘蹙着眉鑽進被褥去,與高楚玉背靠背地睡了下來。

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高楚玉夢呓般喊冷,并雙手亂抓,抓到皓天銘一把頭發,便拼命揪住,像圍圍脖一樣往脖子上纏。

當頭發長度纏到沒剩下太多餘地的時候,高楚玉幹脆順着發端爬過來,趴在了皓天銘的胸口。由于頭發将脖子纏得太緊,高楚玉像三伏天的一條旺財一樣,邊喘氣邊吐舌頭。

下方皓天銘本就不習慣蓋這麽多被子,現在又多了個人壓在身上,發根處還緊繃繃的,自然很快就醒了過來。

借着琉璃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光一瞅,皓天銘禁不住吓了一跳,忙叫喊道:“将軍,将軍……”

高楚玉中毒有些深,頭腦已不清醒,任皓天銘怎麽喊叫都無濟于事。皓天銘沒轍,只得自己整個頭繞着高楚玉一圈圈地轉動,将繞在高楚玉脖子上的頭發弄出來。做完這一切,他已汗流浃背。

“好暖和啊……”高楚玉很快發現了溫暖的源頭,将臉在皓天銘的臉上蹭了蹭。皓天銘想要逃脫,卻被高楚玉死死壓住,再加上那麽多厚被褥包着裹着,他想跑也跑不了,直悶得喘粗氣兒。

看在高楚玉替他查案而吸入毒氣的份上,皓天銘決定暫時委屈一下自己受點兒熱,再讓他壓一壓。

只是高楚玉此時早已失去了心智,那毒将他的大腦侵蝕得亂七八糟,甚至複蘇了潛藏在尹長歌腦海深處的部分記憶與渴求。

尹長歌自小被關在将軍府中習武,尹老将軍對他期望頗高,要求十分嚴苛,是以尹長歌吃了不少苦頭,慢慢變得沉默寡言,很少笑,也很少與人交流。

後來認識了皓天銘,尹長歌就把皓天銘當成了可以說知心話的好朋友,而皓天銘也隔三差五地去看他,時常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各種國外過來的稀罕物事。

皓天銘的生身母親是個二品妃,由于在衆嫔妃中既有才學又相貌出衆,一時間深受皇上恩寵。在皓天銘不到十歲的時候,他母妃就給其他妃子陷害被打入冷宮,之後病死在冷宮之中。

因皓天銘母妃被害,牽扯進來的衆嫔妃擔心遭報複,都想着怎麽斬草除根。從那以後,皓天銘就不得不時時提防着人,尤其女人。

他所有不敢言說的秘密,也只能找全然無害的尹長歌來傾吐。而在外人眼中,他盡量裝成繡花枕頭,草包一個。

皓天銘時不時去将軍府看尹長歌,有時候甚至與尹長歌同榻而眠。後來幹脆連王府也建在了将軍府的邊上。

有一次,尹長歌做了個不能啓齒的春夢,在夢裏,他抱着皓天銘直言:“你好美!我喜歡你!”言罷還在皓天銘額頭親了一口。

這事恰好被進來添燈油的丫鬟看到,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到得第二天上午,差不多整個京城的人都曉得尹長歌和皓天銘是一對斷袖了。

尹長歌是個悶葫蘆,也懶得理會那些瘋言瘋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他心裏是怎麽想皓天銘的,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皓天銘則表示:斷袖好啊!至少不要與那些精于算計的女子打交道。即便不是斷袖,裝一裝斷袖也不錯,還可以麻痹一下那些打他主意加害他的人。

再稍大些,尹長歌便跟随尹老将軍去了疆場,一去就是好幾年。在軍中,尹長歌又認識了比他大十來歲的單辰逸。

單辰逸思想成熟,身手了得又有勇有謀,在尹老将軍帳中做參謀,提出的作戰方案屢次發揮神效,大大縮短了征戰時長。

邊疆戰事平息後,尹長歌與單辰逸也回到了京城。

那是盛夏的一個夜晚,尹長歌與單辰逸在宮外一個酒樓喝酒慶祝凱旋回京,後來不知怎麽的就醉倒在一塊兒。可能因為喝酒後身體發熱,兩人都是光膀子。

于是很快的,京城就有了一個茶餘飯後必不可少的談資:尹長歌将軍抛棄舊愛皓王;改投參謀單辰逸懷抱的讒言。

也是因為想給尹長歌一個好點的名聲,單辰逸舍棄了升為将領的機會,歸隐山林,不再與尹長歌過多地來往。

這些年過去了,尹長歌已不再是尹長歌,皓天銘再回想起那些事,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一樣。

便是此時,一個吻“吧嗒”一聲,猝不及防落在了皓天銘的額頭——與當年尹長歌吻的位置一模一樣。

“長歌……”一粒淚不經意在皓天銘的眼角滑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啦,竟然忘了怎麽去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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