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山莊

三人又朝西走了數十裏, 忽見道旁一座草山上人頭攢動,鑼聲大震。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高楚玉問。

“不清楚,大概是死了人, 正出殡下葬。”卓戊卿道。

“不太對啊, 這些人嘻嘻哈哈的,不像是來送葬。”高楚玉疑惑道。

“不如上去瞧瞧吧!”周辛道。

高楚玉搖頭:“不不不, 我們還要快些趕去幽谷山莊呢。”

“就看一眼,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卓戊卿道, “與其一路走一路想着這事兒分心, 不如去看一眼再踏踏實實趕路的好。”

“好吧。”高楚玉勉強答應了。

三個人爬上山去,發現果然不是什麽送葬,而是兩個人在比武, 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兩個比武者其中一個高點年輕點的好像叫花漫蹊,另一個矮點的叫田謄,兩個人的比試似乎已經過了切磋期,正快攻快打, 二人一時拳腳相招,一時開掌猛斬,竟是愈打愈來精神, 直看得周圍人衆在一旁手舞足蹈,雙眼随着場中二人的身影飄來晃去,不亦樂乎。

便在此時,田謄勝出兩招, 将花漫蹊鼻子打出血來。暴力滿滿的衆人紛紛為田謄鼓掌,還沖他喊加油。

田謄是個開武館的,那些武館中的弟子們見他人氣越來越旺,紛紛一面狂敲銅鑼,一面朗聲歌頌:“田大師父,蓋世武夫,威震四海,藝壓五湖!”

還別說,這些在旁人看來及其離譜的高帽與馬屁,于這田謄卻有些受用,只見他神色頓時飄飄然起來,出手時也更加犀利毒辣,恨不能立馬将對方制服。

田謄與花漫蹊這二人一高一矮各有所長,又各避其短。花漫蹊身材高大,下盤不穩是他的致命弱點,田謄則五短身形,雖說打起來靈活歡暢,但要看清楚對方的表情、揣摩對方心理與後着卻有些吃力。

因此,老對頭過了百十招,便記起了對方的弱點來,相互間一思量,動作也自然慢了下來,于是乎,場中的二人從适才的快攻快打,又變成了游蕩突擊,比拼內力與爆發力。

忽然,田謄猛地竄上前,欺近花漫蹊,右掌虛劈一掌,花漫蹊忙舉掌相迎,田謄突地身形一矮,急掃右腿,花漫蹊立生反應,一躍而起,待得花漫蹊落下地來,田謄展開鴛鴦連環腿,橫掃生風,花漫蹊驀地裏朝前疾掠,跟跪二丈有餘,方才拿樁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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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謄與花漫蹊原是老鐵哥兒,每逢比試,都只比二盤。這第一盤勝負已分,田謄贏了。衆人只想看熱鬧,紛紛起哄讓兩人繼續打,而田謄那些厚臉皮的弟子們也在一旁吹捧自誇,大拍馬屁。

花漫蹊一擄袖子道:“再打就再打!”說罷自行往身上四處摸了摸,一邊道,“這回我可要使法寶啦!”

田謄道:“你那不正經的色、魔老爹教你的三歲小孩的鳥玩意兒,還是盡快些拿出來丢人現眼吧!”話雖這麽說,可臉上确有一股畏懼之意。

花漫蹊不急不躁,在胸口與褲兜裏掏摸了半天,總算找出一件烏光閃閃的小物事,衆人仔細一瞧,卻原來是個撥浪鼓,只是通體烏黑,也不知是何種金屬所打造。

此時人群中一老頭道:“姓田的,你有法寶也盡管拿出來吧,這射烏山鎮山之寶,可不是好玩的呦。”

衆人聽老頭如此一說,頓時又議論紛紛了起來。

田謄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表示沒有法寶。那些弟子們搶得時機,又紛紛敲銅打氣,搬出那幾句陳詞濫調來:“田大師父,蓋世武夫,威震四海,藝壓五湖!”

忽然,場外人群裏有個高八度的聲音也跟随着贊道:“田大師父,蓋世武夫,威震四海,藝壓五湖……”

衆人尋聲望去,見那贊嘆之人是個相貌周正、風度翩翩的黑衣少中,看模樣一表人才,卻不知怎的也随田謄那些羅羅們嚷上了,而田謄那些門下羅羅聽得別人來稱贊自己師父,自是大為歡喜,當下一齊住了嘴,惟有鳴鑼與其伴奏,衆人只聽那少中繼續道:“狗屁不是!”

黑衣少中說到“狗屁不是”的時候,田謄那些弟子們不知後着,兀自把銅鑼敲得響亮,将這句“狗屁不是”襯托得甚是動聽,直聽得圍觀的衆人哈哈大笑。

待得田謄與他那些弟子們反應過來,只氣得瞠目鼓腮,紛紛瞪大眼睛瞧向黑衣少中,臉上皆呈愠色。卻聽花漫蹊道:“表哥,你怎麽來了?”

黑衣少中面有苦色道:“少莊主,你哥他……”

黑衣少中放眼一掃周遭衆人,朝花漫蹊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近處,方才耳語道:“你哥的痢疾又嚴重了,再不尋個法子治好的話,只怕不日要駕鶴了,你還是回去陪陪他吧!”

這黑衣少中耳語聲音很小,但一旁內力稍佳的高楚玉一行三人可都聽得相當清楚。

花漫蹊聞言後,面顯惶惶之色,忙扭頭朝田謄道:“姓田的,今天不比了,改天再來!”

田謄短眉一豎,不悅道:“就差一局了,怎麽又不比了?”

“表弟,你快去吧,我來替你!”黑衣少中言語之中盡是催促。

花漫蹊道:“好,這法寶給你。”說罷将那烏黑的撥浪鼓往黑衣少中手心一揣,當即邁開大步展開輕功,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高楚玉哪裏知道,這花漫蹊其實就是幽谷山莊莊主的二兒子,他上頭有個親哥哥叫花漫谷,最近不知怎麽的忽然染上了痢疾,腹痛得厲害,且下赤白膿血,各種中草藥和土單方吃了個遍未見好轉,眼下已虛弱得卧床不起了。

花漫蹊表哥接替了他的位置,繼續同田謄比試。高楚玉一行三人卻不想繼續耽擱,很快就下了山,遠遠的耳邊依然缭繞着鑼鼓聲和喊話聲:“田大師父,不露聲色,內力到處,碑開石裂!”

高楚玉無奈笑笑,心道:“這古代人吹起牛來,竟然還都是一套一套的,厲害!”

三人再朝西行十餘裏,便過了一座橋,來到一條大山谷。道旁豎立着一塊高石,上書:前方幽谷山莊,擅闖者死。

高楚玉朝高石上啐了一口,道:“好大的口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霸了王的土還連王爺都抓了來,活膩了吧?”

三人再往前走,遂見前方開出三條岔道,卓戊卿掏出範少仁給他的地圖一看,發現三條道都直通山莊的中心。為不讓人那麽快就發現,三人決定一人走一條道,稍時在山莊的中心彙合。

中間那條道危險度最低,高楚玉讓周辛從那兒去,自己走的則是右邊這條标記了有暗道、箭頭和迷宮的道;最左邊的歸卓戊卿,這條道也最是危險,誰叫他帶得有地圖呢。

根據記憶中地圖所指的方向,高楚玉前邊慢慢出現了該出現的物事——亂石堆和一座古墓。将古墓的墓碑挪開之後,便現出了一條黑漆漆的地道。

高楚玉試着朝裏丢了塊石頭,一群蝙蝠“吱吱吱”地亂叫着飛了出來。

待得那些蝙蝠散去,高楚玉就掏出蛇珠放在手裏,鑽了進去。

初入墓穴只能彎腰低頭而行,且伸手不見五指。還好高楚玉有蛇珠在手,勉強能看清幾步遠的地方。

再朝裏走了十來步之遙,便見壁上每隔一丈遠,就點有油燈,空間也豁然開朗。高楚玉借油燈的光亮于更遠處打量,竟發現此地原是地下群殿的遺址所在。

他擔心遇到人被發現,于是在大小岔道中七彎八拐,不肯就此停留。

又奔了一陣,高楚玉來到一個漆黑冰冷的洞穴時,聽到不遠處有琴聲傳出,心道:“那是歌姬舞姬在表演麽?到了那裏,是不是離山莊的中心就不遠了?”

四周又黑又冷,有些潮濕,一會兒有老鼠自腳邊奔走,一會兒有蝙蝠從肩頭飛過,高楚玉自是不想在此多留,忙拔腿朝琴聲發出的地方狂奔。

說也奇怪,明明聽得琴聲就在耳邊,但再走近,卻又發覺原是從另一個方位傳出,高楚玉如此循音來回奔走幾番,始終未到達目的地。

駐足思索片刻,高楚玉忽然想到,這裏邊大小洞穴成百上千,石壁迂回曲折,一琴響而群洞回音,如此疊加,連綿不絕。是以,他不再追尋那琴音,只撿有光亮的地方鑽。

高楚玉漫無目的地摸索了一陣,竟然意外地出得洞來,忽覺什麽東西香氣撲鼻,擡望眼,觸目是一座燈火輝煌的府邸,牆和瓦皆似琉璃,府前玉石臺階寬達四丈,蜿蜒數十丈之遠,兩邊碩大花圃中百花齊放,争芳鬥豔。

高楚玉先前在京城見過那些宮殿和府邸,但像眼前這種特殊構造的府邸,确是不曾目睹,加之他又是土木系的,好奇心起,想知道裏頭是什麽模樣,遂上前幾步,壯着膽子道:“小生高楚玉,給此間主人請安!”

裏頭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高楚玉繼續拔腿上前,一面左右提防着。

驀見一條淡影自府外的角落一閃,随即消失不見。高楚玉心中一凜:“這人武藝了得!但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什麽。”當即展開輕功跟上。

淡影緊接着兩起兩落,輕輕松松翻過兩道隔牆,高楚玉追上前去,竟覺得這背影像極一個女子。情況緊迫,他也無暇多想,是女子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便在此時,那淡影縱身一躍,悄無生息鑽入了府邸一扇半支開的窗棂。

高楚玉亦毫不猶豫地翻窗而入。

将将在窗邊站穩身形,高楚玉就聽得“啊——”的一聲尖叫,繼而有女子大嚷大叫:“快來人啊,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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