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三個月的賭

姚佳昨晚沒睡好，讓人給氣的。

昨晚她畫稿思路被堵，索性拎起手機玩了會賽車手游跑跑卡丁車。她進了一個同城游戲好友開的比賽房間，本來只想玩兩把組隊的競速比賽解解壓，沒想到會遇上個煩人的家夥。

結果她就跟那家夥死磕了大半宿，磕得到現在手指頭都疼。

那家夥是對方陣營的，ID叫星痕，看資料是同城人。一開始姚佳沒把他放在眼裏，因為他只是個初始等級的青銅玩家，開了輛系統憐憫給他的七天試用車。

房間裏除了這一位都是王者級以上的車手，有人就提議，不如等下開個王者局好好pk一下？

姚佳順嘴跟風敲了個“這個可以有”。

房主也說好，等跑完這一局。又對星痕說，那就麻煩你了哥們。

言外之意是我們陪你跑一局，等這局結束後，麻煩青銅車手的哥們你退下房間，我們開個王者局。

游戲開始，選手們進入賽道。姚佳發現自己和星痕挨着。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姚佳的預料。怪她倒黴挨上了星痕，這位低配車青銅選手選擇離他最近的王者，也就是她，杠上了。

這家夥在彎道漂移的時候特別會擋人撞人，姚佳幾次不是被他擋得卡住就是被他撞飛。最氣人的是，他把她撞飛以後，一點不受耽誤地美滋滋地加速往前沖。因為這麽個攪和精，姚佳他們隊伍連輸了好幾次。

贏了之後，這家夥還打字氣姚佳：王者車手，你過彎不太行啊，怎麽總撞上我呢？少一些碰撞多一些愛啊~

這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了，明明是他撞她！

姚佳氣得夠嗆，想加星痕的好友噴一噴他這沒有競技道德的玩家。

但星痕始終不通過她的好友申請。

姚佳被他拒絕得起了叛逆的勁兒，他越拒絕她，她就越要加上他不可。

最後星痕在比賽房間裏用對話氣泡對她打字喊話：“你要是能贏我，我就通過你。”

姚佳回他：“有本事你別撞人！”

星痕說好。

其他人為他們的約架讓路，都退出了比賽房間，只留下她和星痕。

游戲開始，進入賽道地圖後，姚佳一騎絕塵地跑出去。

第一圈她一直領先。可跑到第二圈的後半段，星痕駕着他的七天試用小破車，突地就沖了出去，加速跟用不完似的，姚佳怎麽攆都攆不上。

等快到終點時，星痕就更氣人了。

他把車身一轉，居然倒着往終點線開，開到将将快要壓線時，驀地一停，在那等她。等她快沖過來了，他再把剎車一松，輕輕巧巧壓過終點線，把勝利時間穩穩地控制在了只比她快一秒。

操作簡直不能更騷更賤。

姚佳差點被這羞辱氣昏過去。

她後來跟這個星痕杠了半宿，一圈一圈地比賽，地圖差不多都跑遍了，也到底沒能跑過他。

最後星痕在房間裏對她打字喊話：“要不你拜我為師吧，以這個為前提我可以考慮通過你的好友申請。”

姚佳回他：“以我的王者級別，我拜你這個青銅為師，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對方回她：“但以你的王者級別，你拜我這個青銅為師，我豈不是很有面子。”

姚佳差點氣厥過去。

她穩住自己，深呼吸，為加好友讨價還價開條件：“你當我師父，我有什麽好處？”

對方等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然後回：“這樣吧，如果你做我徒弟，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要求我請你吃一頓大餐，随便什麽時候，随便在什麽樣的餐廳，随便多少錢，都可以。”

姚佳握着手機都冷笑了。

你當你是巴菲特呢，一頓飯那麽值得一提？

輸什麽也不能輸氣勢。姚佳回他：“好，我拜你為師，你加我好友。為了祝賀你有機會收到我這麽榮耀的王者徒弟，我也給你個機會，以後你也可以要求我請你吃一頓大餐，随便什麽時候，随便在什麽樣的餐廳，随便多少錢，都可以。”

對方打了一串哈哈哈後，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

姚佳看着已成為游戲好友的星痕，痛快地把手機往床上一摔：“我就不信我還加不上你！”

然後她就睡覺了。

她早忘了最開始想加星痕好友的初心，其實是為了噴他一頓。

※※※

睜眼已是正午，天氣很好，太陽像個溏心雞蛋黃，把天空都挂得可口起來。

姚佳躺在床上，越看窗外太陽越覺得餓。

她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揉手指一邊醒神。

大學畢業已經兩個月，在做什麽工作的問題上，她和父母産生了分歧。

她想去做設計，但她的暴躁老父親姚秉坤同志，坤羽電器的董事長，卻堅持要她到公司裏去就職。

于是這兩個月她一直待在家裏，畫圖稿玩跑跑，晚睡晚起，企圖用無所事事做消極抵抗，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業争取一個機會。

她在賭高标準要面子的暴躁老父親遲早會受不了養她這條鹹魚，率先就範。

胃裏的空城計唱得一個調門高過一個調門。姚佳洗漱完畢出了房間，家政阿姨正在午睡，姚佳沒好意思叫醒她說想吃飯。

揉着肚子，她想起前兩天看過的一條短視頻，是一位當地美食po主吐血推薦一家網紅炸雞店。po主從排隊的人群中擠出來，舉着剛炸出鍋的雞翅膀，淚流滿面地沖着鏡頭嘶吼：答應我，男孩女孩們，明天就來吃，好不好！！！真的好吃到痛哭！

姚佳決定，就去那家網紅炸雞店好了。

※※※

醒北科技的辦公室裏，從窗口鼓脹進來一團團樓下炸雞店的炸雞香氣。

正在做奧數競賽題的公司老板之一孟星哲受不了了，把筆一摔，喝令發小兼公司老板之二貝洛南去關窗戶。昨晚睡眠不足，今天他脾氣出奇大。

“還讓不讓人活了，這麽大味兒！把我思路都給堵住了。”

貝洛南也放下筆。

“題我做完了，你呢？”

“……”

孟星哲還差一道小題。

貝洛南笑得心花怒放：“這個賭我贏了，所以由你去坤羽電器卧底！”

甭管他是不是故意開窗分孟星哲的心，反正賭約他是贏了。

※※※

幾年前孟星哲和貝洛南合夥創建了醒北科技，設計研發創意功能型小家電。他們的産品前衛時髦，功能高級，按說應該十分讨年輕人的歡心才對。可偏偏不論中老年市場還是年輕人市場，他們怎麽都賣不過坤羽電器的傳統家電。

對此孟星哲和貝洛南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對方究竟強在何處，自己又到底差在哪裏。

為了搞清這個問題，兩個思路異于常人的人一時興起打了個賭——誰賭輸了，誰就潛入坤羽電器去做卧底，去踩踩點兒取取經，看看自家企業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去卧底的人要是堅持不到三個月就掉馬，那就把手裏的公司股份白轉給對方。

恰巧當初注冊公司時倆人都有事，于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就找了孟星哲的母親代勞，倆人的股份也都是各自找自己的母親代持的。此後他們一直忙一直也就沒去做變更，這樣從工商信息裏其實是查不到他們兩個人的。

平時他們除了設計産品就是盯生存線，嫌麻煩也從不親自接受媒體采訪，公關營銷之類的事情也都交給部門負責人去做，所以在大衆面前他們的曝光率其實非常低，他們不管誰去卧底都是相對安全的。

當初在立下去卧底這個賭約的時候兩個人都急赤白臉地激怒對方和被對方激怒：

“你是不是不敢賭？”

“誰不敢賭誰他媽是孫子！你賭輸了是不是不敢去？”

“誰不敢去誰他媽王八蛋！”

死死杠住了對方後，兩人确定了到底由誰去卧底這個賭約的條件——比賽做奧數競賽題。

比賽前孟星哲志得意滿：“我四歲那年差點進門薩，你居然敢跟我賭奧數？我看你是瘋了！”

然後他就輸了。他把失敗原因，一半歸咎于滿屋的炸雞味太擾人思路，一半歸咎于昨晚在游戲裏遇到個小奇葩，死活要加他好友，加上了又等好久都不說話，白白耽誤了他每晚八小時的充足睡眠，真是氣死他。

确定了潛入人選，孟星哲被貝洛南逼着去研究坤羽電器的招聘啓事。坤羽電器目前只有客服部在招人。

貝洛南開導孟星哲：“那就先進客服部，等有機會再轉運營部或者技術部。”然後他又以願賭服輸和白轉股份做要挾，最終孟星哲百般不願又不得不從地在貝洛南的監視下，給坤羽電器客服部投了簡歷。

“你知不知道在簡歷上刻意壓制自己的優秀有多難？”孟星哲做簡歷時苦惱得真情實感，“如果我把我的真實經歷真實成績寫上去，我都怕他們直接聘請我當董事長。”

對此貝洛南再次呵呵：“你有一天不裝逼你都能死。”

貝洛南冷笑完給孟星哲找了件衣服，并告訴孟星哲：“這是我讓前臺從淘寶上買的西裝，你面試的時候穿上。”

孟星哲捏着衣領抖落開那件衣服，滿臉都是嫌棄和受到侮辱。

“我這麽俊美無俦尊貴無雙，你讓我穿這種雜牌子衣服去面試？！”

貝洛南噴他：“所以呢朋友？你穿阿瑪尼或者私人高定去面試客服？找抽呢你！”

貝洛南催促孟星哲試試衣服大小。

“不合适好換。”

孟星哲不甘不願地穿上衣服。他一八五的颀長身形現在穿衣鏡裏。

也是神了，平平無奇甚至有點醜的衣服，一上他的身立刻變得高檔起來了似的。

鏡子前左轉右轉試着衣服的孟星哲啧啧連聲。

“你說這可怎麽辦？我怎麽穿什麽都帥？”

貝洛南繼續噴他：“閉嘴吧你，再裝逼我就吐了。”

聞着越來越濃郁的炸雞味，貝洛南走到窗前，趴在窗臺上往樓下看。

樓下，在他們産品賣場旁邊，是家網紅炸雞店。那裏人流如織，排隊排得他長籲短嘆。

當初他們故意把公司開在這家網紅炸雞店旁邊，一樓做産品賣場，二樓往上辦公用。他們就是想着能通過炸雞店給自己的賣場引引流。

畢竟愛吃炸雞的一般都是年輕人，年輕人的特點除了年輕就是對高新事物接受度高。當他們在排隊等炸雞時，只要稍稍往旁邊歪歪頭，就會留意到隔壁居然有家創意功能型小家電賣場，然後進去溜達溜達，就會發現酸奶機啊、加熱飯盒啊、蒸臉儀啊、加濕器啊、電飯煲啊……這些産品的功能都是那麽的叫他們意外。

可惜他們只是算盤打得好。這些來買炸雞的年輕人，不知道為什麽，對賣場裏的産品們居然一點也不起邪念，很少有帶它們回家的沖動。

所以産品的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

“算了，反正你馬上要去尋找答案了，就不煩惱了吧。走，我請你吃炸雞去！”貝洛南一揮手氣勢恢宏地說。

孟星哲一張俊臉上承載了過量的嫌棄：“我這種靠着海參鮑魚養大的牙齒你讓我跟你去吃炸雞？侮辱誰呢？”

貝洛南噴他：“你還少受了炸雞的侮辱了是怎麽的。”

孟星哲依然一臉嫌棄，騷包地說：“你等我換身衣服。”

“你可能也知道，自己不穿好看衣服就會泯滅于衆人。”貝洛南故意激他。

孟星哲憤怒噴他：“你放屁！要不咱倆就打個賭，我就算穿着這雜牌子下樓往那一站，照樣有人來跟我要微信你信嗎？”

※※※※※※

孟星哲穿着那件雜牌子網購西裝下了樓。貝洛南在炸雞店門口排隊的時候，看到孟星哲站在自家賣場的招牌前。他沒有刻意發騷，但他身形颀長，面貌英俊，薄唇只是輕抿着，一股天然的禁欲和天然的騷立刻矛盾又和諧地交織在一起，升騰在他的氣質裏。

還真有兩個小姑娘紅着臉走過去跟他搭話。

小姑娘問：“小哥哥，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孟星哲薄唇輕啓，送出抱歉，又說了個感人涕零的理由。

“我沒有手機。”

小姑娘有點失望地走開了。

孟星哲一臉得意地往排隊買炸雞的貝洛南那裏看，眼神正在空氣裏打字：瞧見了沒，我說什麽來着。

貝洛南懶得搭理他，眼神一滑看向別處。然後他的眼神就定住了。

孟星哲跟着貝洛南的眼神落點看過去，想看看是什麽吸引了他這麽目不轉睛。

結果他看到一個梳着馬尾的女孩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女孩長得倒是很清新漂亮，皮膚也白，像個鮮嫩的瓷娃娃，尤其一雙眼睛，潤汪汪的，仿佛某種小動物，無辜中透着點倔強。盡管她表相不錯，但孟星哲一視同仁地決定，他還是會拒絕她。

只是過了好半晌，那女孩卻一直不上前，就只站在那裏直勾勾地看，還越看越……嫌棄？？

孟星哲不由皺起眉。

貝洛南已經排完隊買完炸雞，而那女孩都還沒有走過來要微信。

孟星哲被瞅得發毛，幹脆邁步，走向女孩。貝洛南也跟了過去，一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走近之後，孟星哲有點意外地發現，這女孩一直看的，似乎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賣場上方他們公司的logo？

孟星哲不由皺眉。

貝洛南先出了聲，問那女孩：“小同學，我看你站在這半天了，請問你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嗎？”

姚佳收了眼神，看看貝洛南，又看看孟星哲。

來搭話的居然是兩個大帥逼。尤其後面這個，雖然穿着高仿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山寨西裝，依然當得起俊美無俦這個成語。人靠衣裝在他身上可以翻個個，變成衣裝靠人。

她問了他們一聲：“你們是那裏面的？”她擡手指指兩個大帥逼身後的賣場。

孟星哲和貝洛南居然能默契地齊齊搖頭。他們都想隐藏住身份聽聽女孩到底要說什麽。

“哦，那我就放心說了。”姚佳一臉的嫌棄，“我沒什麽事，我啊，就是被你們身後那個logo醜得走不動路了，真想為民除醜幫着改改。”

孟星哲俊美無俦的臉一下黑得像個俊美無俦的大黑泥潭。

公司logo可是他專門學了一星期的簡筆畫親自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