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紅袖招

走到半路早已醒過來的木耳用手輕輕戳了戳江離的肩膀。

江離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他身體還很虛弱。“我不累，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江離想知道小家夥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在這之前半路上都是她在自言自語，心想如果木耳能夠開口說話就好了。

木耳的腦袋趴在江離的肩膀上，淺淺淡淡的清香萦繞在鼻尖，上石階時入夢的他醒了過來，揉着惺忪睡眼，到家了。

米缸的米見底了，原本是想着今個去糧食店拎袋米來的，由于囊中羞澀....

江離給木耳做了菜葉粥，看着他吃完後便要他躺下休養，而後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踏進了棺材鋪。

江離做飯墨跡，同樣的的時辰下廚房，別人家都吃飽将嘴給擦幹淨了她這邊才将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菜葉粥給木耳端過去。

是以，這個時辰她到處都蹭不到飯。

其實，去棺材鋪她主要還是想要借點錢。

雖是對門，江離平日裏卻很少踏進裴老板的棺材鋪，裴老板三天兩頭往江離的燈籠坊紮的倒是勤快。

“裴老板最近生意不錯嘛。”江離走進院子看見立在木架上的一口口棺材，差不多都已經成型，只要稍加打磨上層漆就可以擡出去用了。江離見裴老板兩只袖子攏了起來露出裏面白的有點過的胳膊，一只手拿着毛刷，一只手拿着顏料正在上漆，臉上不見平日裏的嬉笑怒罵，頗有些凝重的意思。“頭一次見你給棺材上漆，比孟祈佑裝模作樣畫畫還正兒八經。”

“咦，你這丫頭今日怎麽到我這後院來了？”裴老板手中動作沒停，一直不疾不徐在棺材上畫着，只不過方才眉宇間的那份凝重逐漸消散，仿若烏雲遇驕陽。“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

裴老板不小氣，很大方，給錢比親爹還實在。江離之前也不是沒問裴老板借過錢，這次之所以拐彎抹角扭扭捏捏一番是因為從王大夫那裏聽說了最近官府的苛捐雜稅，再說市井老百姓誰掙個錢都不容易。

在百年藥房，給王大夫打下手的小夥計煎藥的空，江離從叫苦不疊的王大夫那裏知道了自己之前竟一無所知的苛捐雜稅。

就她所了解的，自從新的納稅法令頒布後，整個南陵所有商家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原本富得流油的財莊布行裏三層外三層被刮得幹幹淨淨，差不多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對百姓苛捐雜稅不像是自己那個爹的作風，江離就憑這些年作為一個普通的市井百姓對南陵太守的了解。制定該法令的另有其人，在這塊封地上太守拿他沒辦法的還有誰呢？

安無憂，當時想起這個人的時候江離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江離一邊吐槽苛捐雜稅，一邊扼腕，嘆息郭伯暗中給自己開了個後門，同樣是做生意的自己還窮得叮當響！

“什麽事啊？”江離還不開口，裴老板面前棺材的漆上得差不離了，他端詳了一遍，而後語氣悠悠開始不慌不忙的催促江離。

江離不清楚裴老板現在是否也是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借錢的事有些難張口。

自打這丫頭進了這院子，裴老板瞧見她眸子裏面的小眼神心裏就有數了，他正要放下手中的刷子和顏料将大爺的譜擺上說上幾句然後拐進屋裏拿銀子，這時一小厮模樣的青年跑了進來，帶來一陣小香風。

“裴老板不好了，你家兄弟在紅袖招同人打起來了！”

江離往裴老板那邊瞅了瞅，只見裴老板皮笑肉不笑表情端的還算可親。“開棺材鋪的都福薄，裴某家中獨苗，哪裏來的兄弟。”

不就是孟祈佑嗎？兩人有的時候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去馄饨攤吃馄饨你往我碗裏夾我往你碗裏夾直到将馄饨夾個稀巴爛兩人才異口同聲相互一句“仁兄”“仁弟”而後心滿意足将一碗亂七八糟的稠湯往嘴裏面灌。這一樁事是江離聽馄饨鋪的翠花閑扯的，當時翠花一邊說一邊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表示接受不了話本以外的分桃。江離看得話本很單一，基本上全是些奇聞異事，虛心求教翠花“分桃”是什麽意思，恍然大悟之後陷入了沉思。

“就是添香書鋪的孟公子啊。”小厮有些着急了。“他和人打起來的時候喊得可是你的名字。”

聞言裴老板額前的青筋跳了跳，耍酒瘋與人打架的時候倒想起我來了。“不去，整日裏在紅袖招沾花惹草活該被人揍。”

江離不清楚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明明前些日子還好的和親兄弟似的，兩人合作的那本故事集不是買的不錯嘛，難道是因為分贓不均？

小厮有些像二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他就是來通知家屬的，那邊正打的不可開交呢.....

“我同你走一遭。”

“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能去那種地方，不許去，也該讓那小子長長記性。”

小厮一聽這話不樂意了，自己的飯碗豈容人這樣踐踏！“什麽那種地方，我們紅袖招可與一般的青樓不同，整個南陵最大的風月場，出入的都是些才子佳人，平常時候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進的。 ”

江離眼見裴老板将扒下來的衣袖又撸了上去，頓覺不妙，忙插進兩人的中間，伸出手擋住裴老板讓他千萬別沖動。“大家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萬一日後擡頭真見不到還挺不習慣的不是？”說完也不管裴老板當下的臉色有多難看，催着那小厮趕緊帶自己過去看看。

紅袖招。

江離一進門就看到兩個已經交纏在一起的身軀，半綠半黃活像只扭動的蛇，正向剛站穩在大門處的江離滾過來。

滾得近些了，才看清兩人正在相互扯頭發揪耳朵，一縷一縷的頭發在半空中撲騰，身着一襲黃色錦袍的男子甚至開始張嘴咬了！

江離聽見孟祈佑嗷嗚了一聲。

“姑娘你咋還在這站着呢？”身邊的小厮瞅着前來拉人的白襦紅裙的小姑娘，路上聽她的意思這孟公子也應算是她的大哥了，但此時看這小姑娘不慌不忙的神情确定不是親兄妹沒錯了。

江離頭一次見這種打架的場面，還是兩個大男人，一時新鮮的很。

有小厮拉架，但他們當下打的是難舍難分。

那位小厮的意思是讓江離開始動嘴皮子，兩人中有一個先松手的就好辦了。誰知這姑娘向那黃綠相間的一團一腳踢了過去，那小厮看得清楚，這小姑娘就是照着那披頭散發的半塊黃踢的。震驚之後是更大的震驚，那小厮沒想到這小姑娘看起來明明瘦瘦弱弱的，沒想到氣力居然會這麽大，直接将半塊黃踢飛了數丈，嗷嗚一聲後下面的地板都跟着震了震。

方才有看熱鬧的，不少，先下看熱鬧的更多了。二樓三樓四樓衣衫不整的男人們左擁右抱着莺莺燕燕從房間裏晃悠着走了出來，五樓沒有一溜兒的香房，兩間雅間相對，因有紅玉珠子串成的珠簾遮擋裏面人影隐隐約約讓人看不真切，六樓裝飾獨具一格，是為花魁獨居的一層。

待那身着一襲金黃祥雲錦袍的男子從地上坐起來兩下将自己散開的頭發分開後江離的嘴角抽了抽。

竟然是江念仁！

孟祈佑暈暈乎乎顫顫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丫頭。”

他渾身酒氣蹭在了江離身上，江離十分嫌棄地扒拉開他落在自己肩膀上胳膊，聽他又醉醺醺的叫了自己一聲丫頭，那條似是骨頭斷了的胳膊重又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江離一時火大，正想一腳把他也給踹開，孟祈佑晃晃悠悠向坐在地上的江念仁走了過去。

“你還是不行啊小子。”孟祈佑俯下身伸手在江念仁的頭上拍了兩拍，咧嘴笑得十分得意。“小爺我久經風月場，什麽對手沒遇到過，你一個初初進來混的也想在我面前班門弄斧，香香是我的了。”

江離站在六米開外小臉上的神情不可名狀。

直到坐在地上的少年向她射過來一道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