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我知道虧欠構不成愛情，雖然我一直用着心中的內疚去支持我們的愛情。

──方遲諾

方遲諾在今天早上陪着游姿蒨嚣張一回之後就逃學離開，也沒有和游姿蒨在一起，用一些拙劣的理由要求一個人靜一靜，他真的需要一些安靜的空間想些事。

比如關于游姿蒨、關于李低低、關于他自己。

晃着晃着下意識就來到海邊，迎風而來的海風挺冷的，雖然春節都過去了但一點春天的氣氛都沒有，還是冬天的低迷清冷。

就穿着單薄的制服襯衫他伫足，這是一片充滿回憶的海洋，随便一瞥的角落他還記得那是和李低低在那把對方弄的濕淋淋，另一邊的沙灘建起LED大熒幕，那是當時沒有的，當年他就是在那個位置向李低低告白。

告白，想到這兩個字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是頂多是一場稱得上精細設計的戲而已吧？出自于游姿蒨之手，而他乖乖執行，把李低低傷得那麽深，是他的錯，但她何嘗沒有一份？

可他沒有辦法怪罪游姿蒨，畢竟讓她這樣做，是他造成的。

還記得當年初見游姿蒨的時候是剛被海哥收養，她七歲，他十歲。他看見一個嬌小、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穿着洋裝在第八分堂跑上跑下，逢人就抱抱親親，臉上的笑燦爛又天真，而他也迷失在她絲毫不做作的笑容內，失神好一會兒。

他還看見那些第八分堂裏在道上兇狠的大哥看見她靠近每個都眉開眼笑，疼她入心坎，把她當自己的女兒在顧，從小她就是個萬人迷、開心果。

海哥見他看得出神，笑着問他要不要去打招呼，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如果跟她相處一定會讓自己無法專心，當時年紀小小的他心中如此堅持，他是來争權奪位，不是交朋友的。

可是當時年紀幼小的游姿蒨看見哥哥帶個人回來，好奇地走向前，矮了他一顆頭卻絲毫不害怕站在他前面，童言童語拉着她哥哥問道：“哥，這個哥哥好漂亮喔，可不可以當Cindia的男朋友嗎？”

海哥愣了一下，問她知道什麽是男朋友嗎？她擡起尚未發育的胸膛自信地說，“知道啊，上次我聽到堂裏的阿玉姊姊說她男朋友很帥、對她很好，而且可以常常陪着他。如果我有男朋友，以後哥哥在忙的時候Cindia就不會無聊，所以Cindia也要一個男朋友。”

聽見這個答案，一向鐵石心腸的海哥似乎顯露心中柔軟那面，因為自己繁忙而無法陪伴妹妹而愧疚，毫不考慮就笑着對小女孩許下承諾，“好，姿蒨這是方遲諾，妳可以叫他遲諾哥哥，以後就是妳的男朋友了。”

于是從那時起，原本收養回來只是要當小弟的他，就連升好幾等成了大小姐的男友，逐漸往接班人方向發展。

這對他的未來而言無疑是好的，可是他卻不太開心，小男生的自尊心告訴她不該靠女生，而且打從心底他就不太喜歡這個被寵壞的小女孩，不知人間險惡，整天胡鬧瞎搞──哪怕偶爾他會被她純真的笑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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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游姿蒨仍然天天用她那熱情的笑試圖接近冰塊般的方遲諾，笑着告訴他生活的瑣碎大小事，“遲諾哥哥！剛剛我看到天空有兩臺飛機飛過去，還有兩道好長、好長的白煙拖在後面喔！”、“遲諾哥哥今天陳叔叔說我很可愛，你覺得我可愛嗎？”

方遲諾一直以冷冷淡淡的态度回應，面對這種天真的小女孩他實在不想接觸，每次都是看在她是海哥的妹妹才不得以回應。

而游姿蒨的純真是一直到那一天改變──

“遲諾哥哥──兩天前我種的綠豆發芽了，你看你看！”

上午十點，方遲諾已經起床好幾個小時，做了好多事，剛起床還穿着睡衣的游姿蒨門也不敲地沖進方遲諾房間，對于她這種沒禮貌的行為他微微皺起眉，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我不想看，沒看到我在忙嗎？跟妳說過幾次下次進來之前先敲門可以嗎？”

興奮的游姿蒨并沒有發現他的情緒不對勁，也還看不出她臉上的厭惡，仍然像平時一樣接近方遲諾，手上捧着白色花盆裏頭隐約可見幾顆綠豆冒出了淺綠色的嫩芽。“哎呀，妳看看嘛！它們都長出來了欸！”

面對一再靠近的游姿蒨，方遲諾今天真得是受夠了也到了一個臨界點，“我說我不想看！”

惱怒的方遲諾還動手推了一下游姿蒨，而嬌小脆弱的她就這麽倒在地上，而手上的盆栽沒抓緊摔成一塊一塊的，還看得見有幾株小苗被盆栽的碎片壓扁了。

呆呆地看着哥哥買給自己的盆栽成了形狀怪異的碎片，游姿蒨瞬間紅了眼眶，她不懂為什麽遲諾哥哥要這麽生氣，為什麽他這麽讨厭她，堂裏面的叔叔說要讓一個人喜歡自己就要對他好，可是她已經好努力、好努力讨好遲諾哥哥，他還是不喜歡她。

抓着洋裝的裙襬，游姿蒨覺得這樣的遲諾哥哥好可怕，“你是我的男朋友，小王叔叔說，東西要跟喜歡的人分享……”

翻了翻白眼，“我一點都不喜歡妳，也不想當妳男朋友，可以請妳離開我房間嗎？”

揉揉淚流不停的眼睛，她覺得好難過，“可是哥哥說你是我男朋友啊……”

“誰想要妳這樣任性不懂事的小女生當女朋友啊！不懂事又只會撒嬌，如果妳不是海哥的妹妹妳以為誰會理妳啊？”

游姿蒨不知道諷刺是什麽意思，但她猜那一定是個不好的詞，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只是、只是想給你看我用綠豆排成的愛心……”畢語，游姿蒨頭也不回地跑離方遲諾房間。

聽到游姿蒨的話方遲諾一怔，看着地上支離破碎的陶瓷碎片還有濕潤的衛生紙上的一顆顆綠豆，他想着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太重了？不禁有些懊悔，對着一個才準備要上國小的女生這麽兇好像太超過了，想要找游姿蒨道歉，卻足足一個禮拜沒看到她。

這沒遇見她的七天，他每天都準備好等着海哥或堂裏其他叔叔伯伯找上門教訓他欺負游姿蒨，他知道以她的個性一定找人哭訴去了，卻出奇的發現根本沒人要訓他，叔叔伯伯看到他一樣笑笑地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憑着方遲諾的十歲小腦袋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七天後他終于碰見游姿蒨了，道歉的話還沒開口，卻發現她變了個人。

她一樣笑，只是笑得含蓄不露齒；她一樣會和叔叔伯伯們聊天，卻不再撒嬌抱抱；她一樣那麽漂亮，卻從熱情的鄰家鄰家小妹變成只能遠觀的陶瓷娃娃。

她不再愛玩，除了上學之外就讀着課外叢書：她不再黏着他跟前跟後，遇見他也只是禮貌說聲“遲諾哥好”；她不再說他是她男友，別人談起此事永遠都是笑笑地扯開話題。

對于她的改變他沉默，這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能怎樣？

對她的愧疚從此而生，在她上國小的時候，他主動跟海哥說他願意降級跟游姿蒨同班陪讀，讓海哥動用關系把她跟他弄到同一班，希望能就近照顧她。

這種虧欠的感覺蔓延至整個顆心房是游姿蒨國小畢業左右的時間，她發高燒，海哥又出公差去了，由他照顧她。不知道是不是藥的關系，她昏昏欲睡，可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又緊緊抓着他的說，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悲傷語氣說話。

“遲諾哥，這樣子的我你會喜歡嗎？”

“妳在說什麽？”替她擦去臉上的薄汗，方遲諾不解。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醒着，游姿蒨用着沙啞的嗓音，很吃力地對方遲諾說：“我為了你好努力喔，我不再任性嬌縱，你不喜歡說話，所以我學着安靜；你讨厭我靠太近，我跟你保持距離；你想要往上爬，我跟哥哥說你的好話；你希望……”

話還沒說完，方遲諾不怕被傳染傾身抱住游姿蒨，語帶顫抖，“別說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他從來不知道她改變的理由是這些，從來、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她這麽在意他，他出生于破碎家庭，母亡，父親又從事毒品買賣，某次得罪道上大哥槍戰中重傷不治，當日在醫院方遲諾遇見海哥，海哥欣賞他的倔強才将他帶回分堂，卻也未曾将他放在心中。

是她，唯有她，只有她才是全心全意為他付出那個。

“我是妳男友，一直都是，沒有我喜歡不喜歡妳這回事，從今以後只有妳不要我。”

緊緊擁着她，哪怕沒有愛，被愧疚淹沒的方遲諾決定當她一輩子男朋友，他相信會有一天他喜歡上她、或者她不再喜歡他。不管哪種，她歸他罩了，他的寶貝沒有人能夠傷害她，他願意用他整輩子的時間去彌補她為他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