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聞人骞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但好歹不是之前那種想要抽出劍往傅孤舟身上刺出十幾個窟窿的恐怖眼神。

可這樣的眼神也很不對勁。

傅孤舟再一次試探問道:“不對嗎?”

面對那過分幹淨,好像真的在為此疑惑的眼睛,聞人骞沉默了。

他必須承認傅孤舟壓根就不是有點不一樣,而是很不一樣,結合對方失憶的說法,倒是有幾分像實話。

在聞人骞沉默的那會,傅孤舟已經深刻反省了一下。

他錯了,好像正常道侶之間互相叫名字或者昵稱的可能性更高,他這樣稱呼對方,還明顯沒稱呼對,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記憶不是出了一點小問題,而是很大的問題了嗎?

大意了。

眼見着那些煞氣越聚越濃,傅孤舟轉移話題,無比正經地道:“煞氣的濃郁程度已經到了清理陣內所有生命的程度,我們應當盡快了。”

傅孤舟剛剛和聞人骞說了兩個法子,一是以劍問心,借助劍心斬混沌以着大陣的不穩定性連接虛空之力,打開大陣,二則是更為危險的一個法子,類似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九轉陰煞陣既然是上古殺陣,那這最危險的死門是不是便也有着一線生機,結合九轉陰煞陣的特點可能性高達兩成。

兩個方法,傅孤舟皆沒有試驗過,沒有試驗過的法子那麽很可能便是用了一個就不能使用下一個,如此之下,就看他們到底是選擇前者還是後者了。

“說說兩者之間的弊端。”

眼見自己成功掠過那個話題,傅孤舟暗暗松了口氣,“兩者之間的殺機都很大,前者看似只是以劍問心,但在這陰煞聚集的地方使用劍心,無異于刀尖上舞蹈,危險性極大,稍不注意就會劍心盡毀,而一個劍修如果劍心都沒有了,那他也就徹底與大道無緣。”

“至于後者,死門之處便有生門的一線可能,也只是我當年的推測,并未得到任何證實,換句話說這後者的危險性一點都不輸于前者,但這兩個法子的确是目前能夠離開九轉陰煞陣的唯二可能。”

飛沙走石,罡風席卷中,長身玉立,白衣如雪冷靜與他分析的人逐漸與記憶中的人重合,同樣蒼白的臉,同樣冷靜自持的話,唯一的區別便是那雙仿佛沒有任何溫度的眸子在留意到他的視線時會稍微有點不自在。

“所以,妖尊大人,我們應當選擇哪個法子?”

留意到自己的失态,聞人骞輕揚唇角,“若是仙尊當如何選擇?”

傅孤舟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要我選我選擇前者,前者失敗姑且還只是失去劍心,可後者一旦選擇錯,那便是轉瞬灰飛煙滅。”

“那這前者我們兩人誰來?”

“當然是我來呀,我可是正宗的劍修。”傅孤舟理所當然道。

這下子聞人骞是真的面容古怪起來,“可你不是記憶受損,實力大減嗎?”

哪有實力大減的人上趕着自己來,又哪有劍修連自己的劍心都敢拿出來賭。

“我是記憶出了一點小問題,實力也的确比不上之前,但是吧,劍者最重要的還是劍心,不論我再怎麽變,我的劍心也不會變。”

而這劍心有時候便遠勝各種技巧,這也是傅孤舟明知自己實力大減,還敢來應戰無應山的原因,他們一人被封印磋磨五百年,一人劍心還處于赤子之心,最為純粹的時候,單論這一點他有三成的可能将對方再次封印。

現如今知道人是自己道侶,且道侶人還挺不錯之後,傅孤舟就只有滿滿的愧疚。

他不是人!

“傅孤舟,本座突然有點信你記憶出問題了。”

“嗯?難道你剛剛沒有信嗎?”傅孤舟感到了不可置信,他道侶警惕心這麽強的嗎?

“半信半疑吧,畢竟本座現在還沒有殺你。”

但傅孤舟咋總覺得對方不急着動手,壓根就是覺得他跑不了呢?

都說劍心才是一名劍修最重要的東西,有人為了那麽一顆劍心而窮盡畢生,也有人從小就具有。

劍心是一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但它可以象征很多東西,劍者對劍的純粹,劍者的信念又或者信仰乃至畢生的追求。

傅孤舟小小年齡時便有了這東西,他師父又将之稱之為赤子之心,直言他日後會是這修真界最為鋒利奪目的劍。

可什麽又叫做赤子之心,他壓根就沒有将劍當做自己此生追求的赤誠,也會在師父每天都讓他揮劍萬次的時候感到不情願。

甚至他連對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本命靈劍都不誠,所以就算找不到本命靈劍了,他也沒有任何的慌張,因為他從來不拘于一把劍。

但劍者本就應當如此,只要心有劍意,那麽萬物皆可為劍。

在傅孤舟調動自身劍意的時候,聞人骞臉上表情就冷凝了起來,因為此方空間都在對方的力量下變了。

此處之前還是罡風洗禮,陰煞之氣聚集,以着那股煞氣的聚集速度,恐怕他的妖力也無法将之隔絕太久,可現在這股陰煞之氣中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如果非要說也可稱之為劍氣。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劍氣,與傅孤舟以往出手天地間便充滿凄涼肅殺之意不同,現在的劍氣就如同一團化不開的白霧,在這陰煞中沖天而起,甚至将那不少陰煞都轉為了自己的劍氣。

聞人骞現如今整個人都在那劍氣籠罩之下,但這樣直接接觸他人的劍氣,他竟然沒有感到任何的森寒之氣。

傅孤舟原來已經有了這樣的水準!

他随手抓了一縷劍氣在手中,仔細感受着,這樣的劍意......

聞人骞收回手,前一刻還在他手中萦繞的劍氣,很快就再一次加入虛空中不斷聚集的劍氣大家庭。

傅孤舟三歲問劍,直到十歲才略有小成,就算到了十七歲這年距離他所期待的随心所欲也還遠得很,但什麽是随心所欲,任他天地崩塌,我自逍遙十四州算不算随心所欲。

誰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劍算得上随心所欲,那麽此時的他可否稱得上一句随心,随着傅孤舟的不斷剝析自己,鋪天蓋地的劍氣席卷而來,甚至到了令人感到窒息的程度。

大陣之外的玄陰妖皇本來自信自己此舉萬無一失,可當看見這等劍氣的時候,還是皺緊了眉頭,“戰力第一人......果是名不虛傳。”

可惜這樣好的劍是在九轉陰煞陣中使用,相信很快他的大陣就會将對方的力量完全吸收,為己所用。

這樣的道理傅孤舟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那股子陰煞之氣一直在影響他,一旦他真的被其影響不僅前功盡棄,他這劍修的前途也就全斷這裏了,所以他一直沉心靜氣,讓自己處于最為冷靜的狀态中。

失憶後的傅孤舟只有前面十多年的記憶,失憶前的傅孤舟卻早已經在劍道修煉多年,兩者最大的區別便是一為厲外露,一沉穩內斂,想要将兩者融合,傅孤舟只能不斷地帶入失憶前的自己應當是如何。

他現在想要守護,但不是為了什麽天下蒼生,也不是為了什麽大意,他只是單純想要守護自己與道侶的小命,如此看來他狹隘又自私,但想要活下去不就是人的本能嗎?他自己都活不了連自己的道侶都保護不了又談何保護天下蒼生。

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以及不斷的尋找本源中,那股劍氣越發濃郁,飽含傅孤舟的劍意,這股劍意竟是真的險些壓制住九轉陰煞陣。

趁着這個大好時機,傅孤舟連忙借劍心斬此間混沌,同時在那大陣極不穩定的一瞬間連接上虛空之力。

眼看就要成功了,誰能想連接虛空之力的時候,由于大陣的不穩定性原本屬于傅孤舟的力量居然不受控制起來。

如此之下聚集這股力量的傅孤舟反而還成了力量的第一攻擊人。

被無數劍意割破皮肉,剛剛只是被他捏住手骨就會皺眉示意疼的家夥,居然硬生生挨了過去,甚至還借着這股疼痛加快了連接的速度。

在傅孤舟的不斷努力中,黑色的虛空之力浮現在虛空中,閃閃滅滅,如同被風吹動的蠟燭,但好歹是終于連接成功。

而此時的傅孤舟早已被劍氣在身上割出無數血痕,皮開肉綻,雪白的衣袍上沾染上了刺眼的顏色,可是那嘴唇卻是比起以往都還要蒼白幾分。

等徹底構建成功之後,傅孤舟唇邊帶出一抹喜悅,“我們成功了。”

在那比鮮血更為刺眼的笑容中,聞人骞只猶豫了一秒,便一把提起傅孤舟進入虛空之中。

在不斷的疼痛沖擊後,傅孤舟只若有似無地聽到一句,“不是我們,而是你成功了。”

從某種方面來說傅孤舟的确是成功了,原本聞人骞大可放任傅孤舟不管,但在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将人一同帶出九轉陰煞陣。

倒也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就算是死,傅孤舟也應當是死在他手中,怎能被他人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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