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養魂烏

“當當當——”

沈忘州衣服拽到一半, 指尖抵在冰涼柔軟的肩膀上,堪堪停下。

遇錦懷嗓音不高不低地喊他:“小師弟,睡了麽?”

沈忘州瞬間酒醒, 這衣袍是斷斷拽不下來了。

“偷歡”被師兄抓個正着, 他害臊得臉頰滾燙,掙紮着想要推開鲛人。

壓低聲音心虛道:“三師兄來了,快松開——”

鲛人仿若沒聽見,順着他的動作吻上下巴,手臂也随之收緊,沈忘州只能重新抱住他肩膀, 看向門外,急道:“三師兄這時候找我肯定有要緊事,他知道我睡覺不喜被打擾,你先離開,我們說完再——”

“他知道的真多。”鲛人意有所指地說,語氣怎麽聽都有些酸裏酸氣的。

鼻尖淺淺蹭過下颌,在他頸側留下一抹殷紅, 才稍稍滿足地半眯起眼, 勾起薄唇提醒他:“你要這樣見他麽?”

沈忘州一只腳已經踩到地面了,聞言瞬間察覺到什麽,尴尬到臊紅了脖子,轉頭小聲罵道:“這都是因為誰!”

“忘州是在怪我麽,好傷心呢。”罪魁禍首指尖攀上布料,向上提了提, 委婉地告訴沈忘州, 他現在是“一枝獨秀”的。

門外遇錦懷又敲了三聲。

見裏面沒回應,以為小師弟不願意起床, 猶豫片刻決定讓小師弟多睡會兒。

他去與師叔說情,明日再來找人。

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沈忘州松了口氣,剛要放心,就又聽見遇錦懷與人說話的聲音。

“二師兄是來找忘州的?”

“玉佩。”

“這麽快就修好了,忘州還在睡,我們明日再來吧。”

“哦,大師兄也要來。”

“大師兄也——”

季寒溪清冷的聲音響起:“怎麽不進去?”

秦雨:“嗯。”

遇錦懷妥協:“我去喊忘州。”

沈忘州心髒狂跳,他現在俨然一副金屋藏嬌、道德敗壞的德行,要是被撞見指不定要被霖澤真仙念叨多久。

遇錦懷還剛因為他“與合歡宗弟子有染”氣得七竅生煙,若是看見了衣衫不整和他摟摟抱抱的鲛人,到時候誤會事小,萬一提劍砍人要怎麽收場……

他丢不起那個人!

情急之下眼神在黑暗中到處搜索,忽地想起什麽,趴在鲛人耳邊小聲說:“去床上,你躺在裏面。”

胤淮眉骨輕揚,被沈忘州明目張膽的藏人行為逗笑。

他懶散地抱着懷裏警惕到炸毛的少年,不緊不慢地走向床榻,剛坐上去便被一把推倒。

沈忘州坐在他腿上,臉卻是向外看的,神情慌張:“你躺在最裏面,藏好不許動。”

他邊往裏面推鲛人邊脫掉靴子,緊挨着鲛人躺在外側,抖開被褥将鲛人和自己嚴嚴實實地蓋好後,又擡手扯下厚厚的帷幔。

做完這一切他撐着手臂支起上半身,側躺着看向外面。

鲛人被他藏在床榻最內側,乖順地整個人藏進被褥裏,氣息完全收斂,從外面看不出絲毫端倪。

沈忘州檢查過幾次,才稍稍放心。

對外一揮手,門便打開了。

遇錦懷看見滿屋的黑,就知道小師弟這是剛醒。

他走過去點燃燭臺,借着光亮看向屏風後的影影憧憧。

沈忘州逼真地打了個哈欠,嗓音困倦道:“什麽事,大晚上的還要過來。”

三個師兄站在屏風外,沒一個問為什麽沈忘州不起來和他們說話,反而習以為常地各自找地方站好,由着沈忘州“沒有半點禮數”。

季寒溪是大師兄,自然由他先說。

他長身玉立站在窗邊,語氣淡淡地問:“你身體如何了?碎魂流螢反噬嚴重,我尋了一株養魂烏,你帶在身上溫養。”

養魂烏,是一株可修複魂魄的罕見靈植,屬極其珍貴的天材地寶。

傳聞養魂烏長在常年積雪的極寒山脈,周圍有強大兇獸守護,就算是元嬰期仙尊也極難獲得,稍有不慎就會死在靈植旁化為養料——

季寒溪手裏的這株,應該是原著裏在斷寒仙境獲得的。

沈忘州微微蹙眉。

但原著裏季寒溪通過了仙境的考驗,得到這株養魂烏後,就把養魂烏送給了江照雪。

看作者埋的伏筆,好像後來還會救江照雪一命。

現在怎麽會想到給他,或者說給原主了?

“我沒受到反噬,要這東西幹什麽?”沈忘州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聽着像是在責怪季寒溪不早把這好東西給他。

實則暗暗伸手把攀至腰間、做出的動作與白皙模樣截然相反的“纖纖素手”給扯開了。

鲛人是故意的!

季寒溪眼神微頓,又從腰間金魚束中喚出一本厚厚典籍,嗓音冷淡:“擅自使用禁術,觸犯門規,罰你抄寫門規五百遍。”

沈忘州還抓着那只作亂的手,聞言眼睛都瞪直了,他剛死裏逃生就要抄寫門規?

他提高聲音:“五百遍?還是人麽?誰定的規矩,是不是成心想寫死人。”

他怒意上頭,沒注意到掌心的手指瞬間消停了。

遇錦懷看着季寒溪扶額。

沒有這樣哄人的。

他上前拿過那本足有他半個手掌厚的門規,語氣和緩,駕輕就熟地充當和事佬。

“寒溪,忘州如今身體還未恢複,這些日後再說吧。”

“也可。”

這裏只有他們師兄弟四人,幾人年紀相差不大,遇錦懷便也不在乎那些虛禮,直呼其名道:“阿雨,玉佩呢?我們四個剛好都在,一起滴血認主也可重新建立聯系。”

秦雨神情恹恹地拿出四塊修複好的同心玉分給他們倆。

幾人少時都是一起糟蹋過霖澤真仙靈泉,在裏面洗澡的親師兄弟,秦雨只是少言寡語性格陰厲,但對待自己人還是親近的。

他直接走到床榻旁,擡手便要掀開帷幔把同心玉遞給沈忘州——

危機時刻,沈忘州瞬間伸出手從秦雨掌心拿走了自己的那塊同心玉,收回手時将帷幔蓋的更嚴。

秦雨被他的動作晃到,頓了頓,才轉身離開。

帷幔撐起一道縫隙時,他好像看見小師弟腰上纏着什麽……

走到屏風外秦雨也不管季寒溪沒坐,直接坐在了唯一一把木椅上,看着燭火發呆,無聊地想。

小師弟今年二十,也到時候了,不能讓錦懷知道,不然念得頭疼。

季寒溪與秦雨都說完,遇錦懷才咳了一聲,像是提醒誰似的,意有所指道。

“我接到宗內的消息,司溟舊傷複發,需要在宗內修養些時日,暫時不能過來了。”

沈忘州聽見“司溟”兩個字的時候立刻坐直了些,腰間的手臂卻陡然收緊,把他又拽了回去……

他只能由着鲛人勾住他手指,在掌心寫寫畫畫,皺眉問:“他是一個人修養麽?”

季寒溪冷冷瞥過屏風,替遇錦懷答:“師祖近日回宗,與他一同,你不必擔心他。”

沈忘州稍稍放心,又有些疑慮。

胤淮若是真想幫忙,司溟體內的靈力又怎麽會亂成那樣,怕不是他的好師祖也沒認真照顧人。

他道:“師叔讓我們留在這幹什麽,事情要緊麽,不要緊我就先回宗了。”

說到最後沈忘州語氣稍僵,輕吸一口氣,咬牙踹向愈發變本加厲的鲛人的腳踝。

卻被對方輕易地夾住了膝蓋,動彈不得。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遇錦懷搖頭,“短時間我們大概不能回宗了。”

後頸一陣溫熱,後背更是軟的發癢,沈忘州小幅度扭着身體邊躲邊勉強問:“為、什麽?”

他壓低聲音與恨不得與他黏在一起的鲛人傳音:“再亂動信不信我一劍劈了你!”

對方緊緊抱住他,臉頰埋進後頸,傳音時的嗓音輕軟:“好可怕呀。”

沈忘州:“……”

他的威脅天殺的沒有一點兒威懾力!

“絆殄邸的妖族全部暴斃,但環繞在絆殄邸附近鎮子的妖氣卻沒有消失,而且隐隐覆着一股死氣。師父命我們一起在此地探查清楚,妖族是不是還有其他小據點。”

沈忘州折騰的一額頭細汗,也沒能躲開,只能認命地靠在鲛人懷裏,拽着一绺銀白色長發撒氣。

聞言“啧”了聲:“遇見檀魍那種級別的大妖我們又打不過,怎麽查?不如一起在這裏祭了魂,設個陣更實用。”

“師父與師祖提前來過,确定了此處對我們來說相對安全,不會有留魂期大妖出現。”

遇錦懷脾氣極好地解釋,笑道:“小師弟不用擔心,師父只讓我們帶着二代弟子歷練,幾位師叔也會時刻緊随。”

沈忘州只是單純不想加班,司溟一個人在宗門不知道會不會又像之前那樣硬生生忍過疼痛。

他不大放心。

“什麽時候出發?”他問。

“明日清晨。”

“……我努力。”

這都半夜了,他不一定能起來。

幾人臨走前季寒溪想要将養魂烏留下,沈忘州拒絕:“我沒遭到反噬,你給我也無用,不如自己留着。”

他不會收季寒溪東西的。

季寒溪那邊不知想了些什麽,居然沒有再說話,直接将金光閃閃渾身上下寫滿了“我是天材地寶”的養魂烏放在了小破木桌上,轉身便走。

沈忘州一道劍光掃至季寒溪身前攔他,被他拂袖一扇擋住,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若不是腰間的手牢牢抱着他,沈忘州提劍就要爬起來追人。

“三師兄!”他暴躁地錘了下床,喊。

“哎!”遇錦懷聽語氣就知道是什麽事,無奈搖頭,笑着說:“你先收下,我明日讓霧極師叔與寒溪說你魂魄無礙,不然他不會拿回去的。”

雖然說了也不一定拿回去,這兩人……

一個癡心一片時另一個冷眼相待,待到癡心一片的收了心,另一個才堪堪醒悟。

又怎會來得及呢。

房門被關上,屋內重回安靜。

沈忘州喘着粗氣盯着那株養魂烏,陷入沉思。

季寒溪與原著中差異太大了,總讓他有猝不及防的感覺。

原著裏這時候他應該正與江照雪陷入熱戀,雙修得如火如荼,實力暴漲。

怎麽會幹出給原主送養魂烏的事。

……

他忽然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會不會因為他這個外來者穿進書裏,導致了原著中的角色蘇醒了自我意識,因此不再被固定的劇情所牽制,一舉一動皆随本心?

那季寒溪對原主……到底是何感情?

沈忘州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他正欲起身把那株嬌氣的養魂烏收好,肩膀忽地被握住,眼前一晃整個人被轉了過去。

眼睛正對上一張五官描畫得眼睫低垂、神情委屈的面具。

鲛人語氣幽幽:“養魂烏這種破草,我有的是。”

沈忘州:“……”

面具上的表情還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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