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皆兵·其三

炀陵。

衛瑾在欄杆邊踮腳看着水裏的游魚。他記得年年此時, 皇宮裏的湖面上總會蕩起一葉葉舟船, 會有年輕的宮女采了新鮮的蓮蓬來,問他午後送到去哪處的宮苑去。

而今年的皇宮, 卻靜得只剩下蟬鳴與魚兒拍打水花的聲音。

“父親今日也不回來和我用膳嗎?”衛瑾問旁邊的嬷嬷道。

“匈奴要打來了, 太子忙于國事,小殿下還是回宮吧,莫等了。”

衛瑾的臉色暗淡下來,被嬷嬷牽着正要離開這處可以看得到議政殿的長廊, 便瞥見議政殿的大門開了,他眼睛一亮立即跑了回去, 但并沒有看見他的父親,而是看見了意氣風發的石莽與其黨羽走出來。

照顧他的嬷嬷為免麻煩,連忙把他抱起來藏到一側的假山石後,不多時,石莽那一幹人徐徐走近, 口中讨論着今日議政時提及的建議。

“……陛下已落了話,太子何時答應迎娶新的太子妃, 何時談論繼位之事。東宮空懸已久,皇脈血統不明難安人心, 太尉大人怎就篤定了太子不會答應?”

“哈~你不曉得, 在這官場文可以不通,武可以不就, 唯獨看人需得通透, 識人不清, 就無法在官場中混下去。帝王心亦然,說起太子這為了女人不管不顧的性子還是傳自陛下——”

石莽得意洋洋地說到這兒,忽然打住話頭,便道,“說來你倒是提醒我了,冀川侯擁軍近二十萬駐守邊關,若是繼續和蘭登蘇邪那邊對峙下去也罷了,萬一以他的用兵之才得了大勝,那不止對我等,對陛下也是個心腹之患。”

他的黨羽壓低了聲音道:“今年本是想讓灞陽公主留下來牽制住冀川侯,可公主她跑了啊……”

季滄亭雖然人跑了,但其名冊到底還是被宣帝執意登進了衛家宗廟,朝中大臣也不得不跟着改口。

石莽冷笑一聲,道:“難道炀陵裏能牽制冀川侯的就一個公主?莫忘了……誰?!”

石莽本是武人,隐約聽到些許異動便警惕起來,對着身後一個神情麻木的青年道:“梁玉,去看看可是什麽內監宮女?”

這處假山地形簡單,石梁玉聞言,一言不發地繞到假山後,看了一眼山角暗處隐約露出的小孩子的鞋,頓了頓,回道:“無人,是風吹葉子罷了。”

“罷了罷了,這皇宮現在還不是咱們能暢所欲言之地,先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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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梁玉稍稍落後幾步,待石莽一衆人走遠,便聽見假山後衛瑾在小聲叫他。

“石奉丹,太尉要對七姑姑做什麽呀?”

他神情一滞,回身道:“皇孫不必擔心,并不是要對她做什麽,太尉只是想讓襄慈長公主進宮小住幾日而已。”

“原來是這樣……”衛瑾像是信了,朝他點頭道,“謝謝你告訴我。”

石梁玉皺了皺眉,道:“皇孫信我?”

“七姑姑說她信你。”

季滄亭……

他又想起了那盒由他親自交到成太傅手上的毒丹,日日夜夜都像一把埋在心底的錐子一般,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般。

聽到季滄亭逃去了邊關,他甚至還為此慶幸了許久,但随之而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焦慮,好似每一個人都知道那是他做下的惡事,随時要将真相告訴季滄亭。

——她這麽相信你,你做了什麽?

告別了衛瑾後,石梁玉回到石府中,正要回房,石莽便把他召了過去。

“陛下明日便會以禮佛的名頭下旨讓襄慈長公主進宮……他同長公主的舊事,為父應該同你說過。你也該知道為父的處境,倘若冀川侯得勝歸來,便是你我殒命之時,不過現在還有一絲生機……那就是長公主。”

石梁玉一瞬間明白了石莽的意思,手指一點點握緊:“長公主與世無争,為何要殺她?”

石莽靠在軟榻上,看着石梁玉微變的神色,嗤笑道,“不願?還保留着讀書人的傲氣麽。我且這麽一說吧,長公主的生死就是那兩個男人的生死,為父不可能等到解除了崤關的危機後讓冀川侯回來會合太子的勢力清算我等……所以,崤關戰事一解,冀川侯必須死。”

朝堂之上亦是你死我活,石莽把太子和宣帝的矛盾拿捏得極好,所以他總有能喘息的機會,而戰争結束後就不一樣了——手握軍權的冀川侯加上頗得朝中清流支持的太子,這股勢力會徹底壓倒他和宣帝。

“可你想殺的,不止是冀川侯。”石梁玉對石莽一字一句道,“你剛剛說,兩個男人。”

石莽臉上一瞬間浮現一種久埋了多年的渴望,他看着石梁玉道:“秦皇出于質子,漢室出于鄉野,自古開國多草莽,那這天下,為什麽不能姓石?”

一股涼氣順着足底緩緩攀升,石梁玉定定地看着他這個生父,道:“你瘋了。”

石莽驀然大笑一聲:“這話為父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你知道為什麽與你說嗎?不是因為虎毒不食子,是因為你和為父是同一種人,你心裏想什麽,為父看得明明白白的——那灞陽季滄亭對你沒有門第非見,你喜歡她,可你想想,你一個賤民出身,不行非常手段掌握絕對的強權,怎麽壓得住這樣一個鼎貴的女人?”

“我沒有——”

“你想過。”石莽并無長才,唯獨對人的欲想看得最為真實,“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吧,咱們的榮華富貴是系在一根繩上的,為父倒了,将來你就只能在囚車裏看着她嫁進成氏的門庭,你的一生就打算這樣不了了之嗎?”

——你一輩子都別想擺脫石莽的兒子這個身份。

周圍的空氣一點點稀薄起來,眼前生父的面容仿佛逐漸扭曲成了一個個深紅的色塊,被即将到來的山雨卷入了無底的漩渦裏。

“好父親。”石梁玉低若無聲道,“我會讓你如願以償。”

……

長公主府。

“公主、公主,趙太監已經在外面備車等着了。”

“……我知道了,讓我走完這最後幾針。”

襄慈将香囊上最後一針竹葉繡好,配上昨夜新打好的縧子玉墜,裝進研磨好的香料,仔細整理幹淨後,便細細查看起了這只香囊有何處不妥,針腳是否松了。

老嬷嬷在一旁道:“公主素來只喜歡做些實用的鞋履衣物,怎麽今日做起荷包來了?”

“這是我欠他的。”

襄慈說完,将發簪取下來,在老嬷嬷的驚呼中,一剪剪下一縷夾雜着一線霜白的長發,用紅線綁好放進香囊裏。

“公主!這是做什麽!”老嬷嬷心疼得不行,“這頭發可是女人的命啊。”

“不,他才是我的命。”時隔了多年,在老嬷嬷驚訝的目光下,襄慈終于念起了自己那久別的夫郎,眼裏幾許笑意恬淡,“那時候我繡活不好,特地将做好的軍中鞋襪放在最下面,他卻總能翻出來,翻不到便把将士們挨個查過來,查到了就非要和別人換。”

“……他見了別人家的女子送情人香囊,就總找我要,那時我故意冷着他,不願讓他卷進我的事裏,就總是不允,哪知他竟敢在父皇的使節面前說出那樣的話。”

戰時什麽都是草率的,寡淡的水酒,帶傷的賓客,還留着箭孔的喜堂,還有一個冷漠疏淡的新娘,可沒有人知道,她那時是那麽歡喜。

老嬷嬷嘆了口氣,道:“侯爺這些年是覺得是他強娶了您才讓您郁郁寡歡,不敢在您眼前多留,可……都這麽多年了,公主也該放下了。”

“我早就放下了,只是別人還不想放過我。”

襄慈将香囊貼在心口,沉吟間,外面有人來催促。

“公主,宮門快落鎖了,進宮吧。”

……

厄蘭朵草原中部·神女河畔。

“——娘!”季滄亭猛地從夢中驚醒,待眼前的景物回攏,這才發覺是場噩夢。

“魇着了?”成钰擡手試了試她的額頭,覺得有幾分發燙,便從車內的花梨木櫃裏拿出一瓶藥丸,倒出一枚遞過來,“雖說還在盛夏,但前面便是終年不化的雪山,還是要多注意些。”

季滄亭晃了晃腦袋,就着冷水将安神的藥咽下,揉着眼角的穴位道:“沒事,可能是沒睡好。咱們到哪兒了?”

“你看。”

順着成钰指的方向,季滄亭看見了厄蘭朵最大的雪山下,宛如星河光帶般的神女河所環繞的所在,一大片燈火通明的地方。

那是匈奴的王庭,是大越多少年心腹之患的核心之地。

他們這一行人跟着日逐王親自帶領的隊伍緩緩抵達到此,還未靠近,便見一個禿頭大漢帶領的匈奴騎兵遠遠戒備而來。

“這是日逐王向大單于進貢的車隊,還請放行。”

“日逐王?”那禿頭大漢冷厲的視線掃向隊伍後方,“那怎麽會有漢人在隊伍裏?”

日逐王所在的大車裏傳出一聲冷哼,道:“本王先前便為單于送過口信,要帶漢家的大儒來為昆侖神進貢祈福書,這位大儒已經納了我厄蘭朵的女兒,與外面那些漢人不同,這些單于都是知道的,也同意讓他來觐見了,親衛長你敢違逆單于的意思?”

那禿頭大漢策馬向越使的隊伍走去,恰巧看見從車窗裏往外看的季滄亭,他一臉狐疑道:“娶了我厄蘭朵的女兒……就是她?怎麽長得這般像漢人?”

季滄亭的長相的确是漢人相貌,只不過她常年在外征戰,眉眼間要比尋常漢女多了不少淩厲感,一時也教人難以分辨。

日逐王此時下了車,見那禿頭大漢為難,不悅道:“我看你是故意找碴,是不是其他王子讓你在這兒故意為難本王?”

那禿頭大漢也是王庭中的貴族,平素便倨傲無比,此次懷着目的而來,拿鞭子朝季滄亭一指:“日逐王,末将也是為了單于的安全考慮,不能随便什麽人都能到了單于身邊,這樣,漢家女羸弱不堪,這女子若能挽得動我這張小弓,我便信了你們,如何?”

他所謂的小弓,足有一石重,莫說女人,便是稍微瘦弱些的匈奴男人也開不了,顯然這禿頭大漢就是不想讓他們進入王庭。

日逐王大怒:“親衛長,本王要見單于豈容你在此阻攔,給本王滾開——”

“慢。”季滄亭一身胡服,利落地從車上翻下來,“王既為我尋得了良配,也該是我報答的時候了,這位親衛長,若是我能開得了弓又當如何?”

那禿頭大漢心中詫異,但見她畢竟是個女子,便道:“若你能開得了弓,我不止信你是我草原兒女,還會對你嫁去的漢人夫家一視同仁,當然,前提是你得拉得開。”

這一把上路炀陵自爆,中路季爹對抗,下路亭钰偷家【襄慈進宮】

【太子和宣帝的矛盾爆發】

【冀川侯小勝一場,蘭登蘇邪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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