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見家長
謝瑾眸光陡然呆滞, 呼吸都停頓了幾秒,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吓得蒙圈了,原本身上還有一點疲憊的睡意,現在全被吓飛了, 之前沒打完的哈欠卡了殼, 不上不下的噎在了那裏。
我母親等幾天回國, 我想帶你去見見她……
去見邵先生的母親?這還不算大事, 那什麽才算大事?
邵陽晏見他呆在了自己懷裏, 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時才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丢下了一個深水炸-彈, 但是他不明白,對謝瑾來說,這件事何止是深水炸彈, 簡直堪比核彈。
伸出手在謝瑾眼前晃了晃,把呆滞的愛人晃回過神來,回過神的謝瑾猶在夢中,喃喃自語道:“邵先生,我還在做夢嗎?”
為什麽他好像聽到了要見邵先生媽媽的消息。
邵陽晏擡手将他的臉掰向自己, 和他面對面, 看着對方的眼睛,謝瑾方才吃了餅幹, 嘴角還殘留着幾點花生脆,邵陽晏溫柔地替他撫開,謝瑾顫抖地咬了一下唇。
“做什麽夢?老板再把話說清楚一點, 咱家小秘書要見婆婆了。”
“別慌,醜媳婦終究是要見公婆的。”
話雖是這麽說,但是謝瑾覺得自己連醜媳婦都比不上,說不定他就是個醜八怪,他要真是個醜媳婦就好了。
他連性別都不符合醜媳婦的要求,這會兒想趕去泰國變個性都來不及了。
謝瑾腦袋冰冰冷冷的胡思亂想,他這時的思維亂成一團,臉色又白又冷又難堪,像是一塊剛從冰箱裏撈出來的冰塊,被扔進了碎冰機裏,咔擦咔擦碾碎奔潰。
安逸的日子過得令人沉溺,卻忘記了平穩的湖水下面,還有波濤洶湧的岩漿,哪怕再掩飾平靜,終有一天,那岩漿會沖出湖面,融化掉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邵陽晏在他冷成冰沙的臉上親了親,哪怕是愛人之間的親吻,也沒能将他的體溫拯救上來,“怎麽?不想見嗎?”
謝瑾聲音顫抖,突然腦袋裏閃過一個靈光,他抓住了,聲音高了一度,“我能穿女裝去嗎?”
被他匪夷所思異想天開的想法給噎了一下,邵陽晏啞然道:“你是想讓你婆婆以為你有女裝癖嗎?”
“你在我面前穿穿就行了,算是咱們兩個的小情趣。”
“見婆婆不需要情趣。”
但是婆婆不滿意,說不定就沒有以後的情趣,謝瑾在心中拔涼拔涼地想到,他胃裏跟沉了一塊石頭一樣,戳得他難受,再也沒有力氣撐起自己,放任自己全身心倒在愛人的懷裏。
在戀人胸膛上磨蹭了幾下,忍不住在心裏把事情往最壞最紮心的結局想: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躺在邵先生的懷裏。
謝瑾閉上眼睛,心如死灰。
先不說性別不對,就算他是個女孩子,那也是個貧民窟的灰姑娘,看看那些現代偶像劇,那些個灰姑娘還會被砸一臉支票,被豪門婆婆說“給你一千萬離開我的兒子”,輪到他現在這個灰男孩,說不定連被砸支票的資格都沒有……
邵陽晏見他家小秘書滿臉寫着“世界末日”來了,下一秒就可以去演生化危機的模樣,心中惡劣因子作祟,實在是克制不住被逗笑。
愛人在懷就是溫柔鄉,在溫柔鄉中,平時的克制力都化作虛無,所以邵陽晏沒有絲毫克制力地笑出了聲。
這聲音落在謝瑾耳畔,就像是落井下石的那一堆石頭撲簌簌落下的聲音。
“小謝,在想什麽呢?”
謝瑾生無可戀厭世臉,下意識脫口而出,“在想支票……”
邵陽晏又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聰明的人無論理解什麽都很快,他和謝瑾的頻道接上軌了,欲言又止地說:“你婆婆估計是不會給支票給你的。”
謝瑾更加生無可戀了,他是個男孩子,果然連被砸一臉支票的資格都沒有。
他把自己埋在溫熱的胸膛,裝作鴕鳥一樣。
“你要是想要支票,那就問我要啊。”
謝瑾委委屈屈的擡起頭看他,“我不想要支票,我想要邵先生。”
戳了戳他委屈巴巴像個小河豚的臉,笑吟吟問他:“你現在抱着我,我不就是你的嗎?”
謝瑾和邵陽晏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謝瑾心中委屈懊惱極了,明明他現在是快要國破家亡的危難時刻,曾經許諾要和他同舟共濟的邵先生卻用好笑的眼神觀望他,仿佛他即将要掉落萬丈深淵這麽一個生死存亡的危難時刻根本不值得一提。
委屈和懊惱飄過之後,就剩下一句弱弱的“好氣哦”哽在喉嚨裏,但是謝瑾現在還沒有存夠勇氣在邵陽晏面前發火。
他只能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情緒,不管是甜的還是苦的辣的,都往自己的肚子裏撐。
邵陽晏看見他那一副受氣包的可憐小模樣,終于不忍心了,他家小謝,就像一塊小巧的餃子皮,明明裝不下多少肉餡,卻自己制造心事重重往自己肚子裏吞,“你是怕我媽拆散我們倆?”
他一直想逼着謝瑾勇敢一點,想逼着對方主動說出這些話還責問他,但對方依舊是打碎了牙齒,血肉直接往自己肚子裏吞。
謝瑾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裏正好寫着“明知故問”四個大字,女裝又不準穿,要怎麽才能蒙混過關?
邵陽晏心中知道現在已經把人逗夠了,就開始給他交底,“我再邁一條腿就三十了,我喜歡什麽人,我找什麽樣的人過一輩子,都由我自己做主,旁人管不着。”
“都快到豪門老大叔的行列,就別把老板我往電視劇裏的媽寶男富二代套了吧。”
謝瑾緩緩地咽了一口口水,提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一點,“但是他們不同意,你會難過的,邵先生。”
“我不想你夾在中間難做人。”
“他們不同意就努力讓他們同意,小謝,我同樣不想要你受委屈,終有一天,你還是會見我的家人,從我母親開始,好嗎?”
邵陽晏明确的知道他想和謝瑾過一輩子,但他和謝瑾不同,謝瑾此時就像個縮在殼裏過日子的小可憐一樣,能在殼裏躲一天是一天,他把每一天都當做是賺來的。
但是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遮遮掩掩,邵陽晏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不會願意自己喜歡的人受委屈,他會帶着他喜歡的人,去見他的朋友,去見他的家人,他不會再讓喜歡的人沒名沒分跟着他過委屈的日子。
“小謝,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我的男朋友,你也想得到我家人的認可,對嗎?”
縮在邵陽晏懷中的謝瑾伸手懷抱住他的腰,隔着薄薄的一層襯衣,感受着身邊人的體溫,謝瑾閉上眼睛。
他發現自己心底其實非常想得到邵先生家人的認可。
他想光明正大站在邵先生身邊。
這樣的想法簡直像是誘惑他的毒藥,這個妄念一旦在心底升起,就纏繞着他去做一個賭徒。
“我能得到認可嗎?”
“抓緊我的手,就能。”
自從知道醜媳婦要見公婆後,謝瑾整個人簡直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坐立不安,他小心翼翼向邵陽晏打聽邵媽媽的喜好,恨不得按照對方喜歡的模板,重新把自己打造一番。
“如果時間再多一點就好了……”
他能有更多的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一點,起碼能讓邵媽媽更加喜歡他一點,能多一點點對謝瑾來說,都無比重要。
盡管是數着沙漏過日子,但是那一天還是來得很快,邵陽晏說要開車帶他去機場接人了,謝瑾還惶惶不安地在更衣鏡前踟蹰不已。
從豪華亮麗的禮服,再到簡單的休閑服裝,慌神的謝瑾差點就想拿出一件高腰連衣裙給自己換上,嘴裏很振振有詞的膽怯,反正已經穿過幾次女裝了,他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一直穿……
“你難道想穿一輩子的女裝?”
“……我可以的……”
“可以個屁。”邵陽晏難得說了一聲粗話,厲聲道:“說一個謊要用更多的謊言來遮蓋,老老實實跟我去見家長。”
把人圈在懷裏,直接剝了他身上的那一套裙子,親自給他挑了一件簡單的黑紅格子襯衣和一條休閑褲,揉了揉他的頭發,打量了片刻,是一個幹淨的美少年模樣,邵陽晏滿意地點了點頭,就這麽拉着人出門了。
謝瑾一臉糾結地被他用安全帶綁在了副駕駛座上。
“你這愁眉苦臉的模樣,你婆婆可不喜歡,來笑一個。”
謝瑾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邵陽晏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來,我們出發了。”
車子踩着點抵達機場,機場來往人流無數,邵陽晏拉着謝瑾站在旁邊,并不顯眼——實際上是非常顯眼的,兩個人都樣貌出衆,親密地站在一起,像是一對兄弟,成熟的兄長護住稚嫩的弟弟。
謝瑾帶着墨鏡,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就差恨不得自己的頭和腳尖的位置互相交換一下。
沒有人認出他是一個小明星。
孫婉笛走下了飛機,拖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她是優雅知性的齊肩微卷發,輕風掠過,她将右邊的頭發撩到了耳後,她臉上畫着得體的妝容,盡管經過一路風霜,她依舊完美地像個随時能夠參加商會的成功女士。
能生出邵陽晏那樣的俊美男人,她同樣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出衆的樣貌讓她在來往的人群中鶴立雞群。
匆匆的過客都忍不住回頭看這個渾身上下寫滿時尚的女人。
邵陽晏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哪怕是沒見過對方照片的謝瑾,也在第一眼确認了那個女人的身份。
只因為太好認了。
與普通人群不相容的氣質,和邵先生很像。
邵陽晏帶着躊躇的謝瑾走上前去。
謝瑾免不得戰戰兢兢不太敢看眼前的女人,女人看着他們倆,笑着摘下了墨鏡,輕輕喚了一聲,“陽晏。”
邵陽晏也略帶微笑地回了一句:“媽。”
他們的語氣和他們口中所說的話完全不相兼容,因為在外人眼中看來,這兩個人的神态就好像商業合作對象的到來,一點都不像是兒子見到了親媽。
做好一切準備的謝瑾完完全全被忽視了。
那個優雅知性的女人仿佛沒有求知欲一樣,根本就不開口詢問兒子旁邊站着的男孩是誰。
邵陽晏也奇怪地沒有主動介紹。
邵陽晏接過對方的行李箱,算是比較體貼的動作,孫婉笛重新戴上了自己的墨鏡,謝瑾讷讷的不敢開口,他發現,未來婆婆的氣場好強大。
小瑾兒瑟瑟發抖不敢動。
三個人一起往車子邊走,邵陽晏把行李箱放進後備廂裏,接着紳士一般拉開副駕駛座門,孫婉笛擡了下眼眶,嘴角帶着得體的笑容,正待要優雅從容地邁步坐進去,就見邵陽晏眼疾手快把身邊的少年推了進去。
還十分體貼的親手給他系上了安全帶。
關上門,自己轉身走去駕駛座上坐下。
孫婉笛:“……”
她慣常優雅從容的一張面具有些龜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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