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原點

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沒什麽出行計劃。

林讓以房間半徑50米內生活，已經一個多月了。

新的黑發早已經冒出來，跟白發交錯穿插在一起。要不是他每天還會刮刮胡子，完美的“藝術家”形象就離他不遠了。

他不想出門。

原因有很多。

比如他本來就宅；比如天氣太熱；比如王骁陪他新女朋友出國旅游去了；比如，他有些害怕一個人出門。

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似乎還是溫柔又美麗的。

可在他記憶還模糊的時候開始，媽媽就喜怒無常。上一秒還在心肝寶貝兒地在喊他，下一秒可能就會毫不猶豫的傷害他。漸漸地，情況愈演愈烈，媽媽歇斯底裏的時間越來越長。

每當媽媽在他身邊，他的眼神就會習慣性圍着她轉。媽媽生氣之前，他總是能從媽媽怨毒的目光裏，“聽見”對他的詛咒。

而他，也學會了在媽媽情緒變化之前快速逃跑或是找東西防衛。

在很久後，他才從斷斷續續的描述裏，知道媽媽是他爸爸的露水情人，可惜不滿足于用錢打發。生下他之後，處心積慮要當上正牌夫人。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最終她名聲敗壞，丢了工作，散了朋友，有家也回不了……

可奇怪的是，她媽媽死後不久，林家倒是主動把他接回去，說願意撫養他到十八歲。至于原因是什麽，他已經不想深究下去了。

林家物質上待他不薄，但僅僅只是物質上罷了。

每個來林家做客的人，或明或暗都會拿他來作一番取笑。而沒有說出口的話，總是毫不吝啬地用眼神表達出來。

【野種！不要臉的玩意兒！】

【快看！林家那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笑話！這山雞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

【還想母憑子貴呢！落得這種下場可真好看！】

小時候他還不懂，不理解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說他和媽媽，但他知道這些不是什麽好話，所以一旦“聽”到了，二話不說就沖過去揮拳頭。

後來，林家送他去醫院，診治他有幻聽。

經過一系列“治療”後，他就學乖了，沒有再表現出有幻聽的跡象。

但他還是能“聽見”。

漸漸地越來越宅，不喜歡跟人接觸，不知不覺就這樣長大了。

“你要是沒有出生就好了。”

林讓從噩夢中驚醒，後背已經濕了一片。腦海中還回蕩着媽媽最常挂在嘴邊的話。

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經常夢見媽媽。

林讓從床上爬起來，感覺喉嚨像火燒了一樣。

他出去客廳接了一杯水，小口地啜着，看着咕嚕咕嚕兒的氣泡。

突然覺得，應該出去走一走了。

他出了門，茫茫然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他念着兒時的童謠左右點着，停留在左邊。

于是他順着左邊開始走，道路兩旁有樹蔭擋着，還算涼快。陽光費勁地穿過層層葉子，給道路撒下一片細碎的光影。身邊偶然有點風，一道人影慢悠悠地跟着他。

日子過得好慢啊，還是有點難過。

林讓想。

他就這樣順着路走，喧鬧的街道漸漸安靜下來。他覺得有點渴了，于是去附近的小店買了一聽可樂，然後在路旁的公交站點等着。

很想喝酒。

這樣想着，他在視線所及的第一家清吧下了站。

進去後，他找了個角落的位置，讓服務員推薦了一種酒，喊了五箱。

他一瓶接一瓶地喝，把酒瓶堆放在桌子上，将自己埋在裏面。

服務員擔心他喝醉了要鬧事，幾次過來查看，看林讓臉色蒼白，眼神卻很清明，甚至有些發亮，也就不管了。

林讓喝完了，喊服務員埋單，自己又慢悠悠晃出去了。

夜深了。

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嗎？為什麽越來越難過了呢？

林讓很委屈，他爬上天橋，靠在護欄上看着來往的車流。道路兩邊的霓虹燈盡職盡責地發光發亮，似乎在比美，彩色的光芒幾乎将夜空照亮了。

日子要是能過得快一點就好了。

林讓慢吞吞地下了天橋，來到一個休息亭裏。

那裏有很多石凳長椅，幾棵高大的老樹圍在四周，葉子影影綽綽，随風而動。

白天該是附近老人的休閑娛樂的場所，到了晚上才恢複原本的平靜。

沙啦啦。

林讓聽見樹葉在歌唱，終于覺得累了。

他靠坐在一張椅子上，漸漸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