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振袖和服

管家的話語中隐隐含有幾分不容抗拒的語氣, 就連畢恭畢敬退後一步的動作都帶着一種不可言說的強迫感。他沒有特意桐崎為什麽會出現在隔壁鄰居的家中,因為這并不是他所需要在意的事情。

桐崎知道, 自家的管家做事一向是不會摻雜多少個人情感的。他所表現出來的态度, 基本上都是父親要求他應當表現出的态度。

所以他此刻的寡言與堅定, 毫無疑問是來自父親的吩咐。

那麽就很明顯了。無論桐崎再怎麽詢問,他都不會說出父親要求她回家的理由, 當然也不會告訴她回去的目的。

這樣的态度與話語讓桐崎隐隐産生了幾絲抵觸心理。她本就不怎麽想要回家,管家那如同強迫的語氣讓她不想回家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對了……先前桐原好像說過,無論如何都要拒絕爸爸提出的要她回家的請求。

雖然直到現在桐原都還沒有向她解釋過為什麽不能回家,但想來親弟弟桐原絕對不可能會害自己,她便給出了婉言拒絕的答複。

“抱歉, 管家先生, 我這段時間會比較忙,實在是沒時間回家。而且……”桐崎向旁邊邁了一小步, 把躲在身後的小一拉到了管家的面前,“我最近剛養了一只狗。它膽子很小,要是我很久陪在它身邊的話,它會害怕得一直叫嚷的, 所以……唔……煩請您體諒一下。”

管家垂低了眼,向桐崎微微一躬身,卻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離開。他看着又躲回到了桐崎身後的小一,忽然說了一句:“您的狗看起來很可愛。”

這聽起來是一句誇獎,但桐崎卻不想回以一句“謝謝”。

她知道,管家話中的深層含義是, “雖然它很可愛但請您不要為了它而耽擱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的工作……”

“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的。”管家說着,“您只需明日在京都停留一日即可。如果您當真着急的話,後天清晨便可回到東京……另外,夫人也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我媽?”

總覺得事情好像變得有點奇怪了,可桐崎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麽地方不對勁。她想了很久,都還是沒能摸清楚任何頭緒。

管家的這番說辭讓桐崎不禁有點動搖,但還是“不想回家”的想法更占上風。可不管她如何拒絕,管家都油鹽不進。畢竟他就是個沒有太多感情的任務執行機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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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這麽僵持着,似乎不是什麽好辦法。桐崎決定親自問問母親,不過卻沒能打通她的電話。

這個時間點,她大概正在睡午覺。

沒辦法,桐崎只好給她發了信息,詢問究竟是什麽事情這麽急着要她回家。

母親的回複可能還得再過上幾個小時才會傳來。桐崎不想就這麽一直站在玄關和管家大眼對小眼,當然也不希望他像雕像似的杵在門口。

“嘛……總之還是先去我家坐坐吧。”桐崎對管家這麽說着,順手牽起了狗繩,回頭對降谷零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啊降谷先生,我先回去了。待會兒……呃……待會兒再把小一帶過來和哈羅玩吧。”

其實她并不确定“待會兒”她是不是真的還能到降谷家來。說不定不久之後她就真的要回京都了。但不管如何,她還是這麽說了。

起碼也該給自己一點期待才行啊。桐崎想。

她擰開自家的門,聽到站在身後的管家說了一句“這真是別致的住處”。

毫無疑問,這也是言不由衷的揶揄。桐崎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是京都人慣有的嘴毒。

一回到家,小一就毫不猶豫鑽進了放在客廳裏的那個鯊魚形狀的狗窩裏,只探出小半個腦殼,怯怯地看着那個與主人一起在沙發上坐下的陌生男人。

與管家一起在無言以對的沉默氣氛下吃完了一盒曲奇,桐崎的手機震了震。

是來自母親的回複。

回複的內容相當簡短,先是說了希望她能夠盡快回來。而後不忘補充一句,這次是為了霧島家的事情才特地讓管家來接她回家的。

說到底,她也還是沒有給出詳細的答複。

現在連母親都說出了讓她回家這樣的話。桐崎知道,自己大概是沒有退路了。她抿緊了唇,不再多說什麽,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知道了,我會回去的……不過可以盡快把我送回來嗎?”桐崎撇了撇嘴角,卷起充電線丢進包裏,“我之前也說了,我工作很忙。”

管家點頭應了一聲“是”,目光投向了桌上剛畫出大致輪廓的原稿草圖,又看了看擺在筆筒旁吃剩下一半的銅鑼燒,但還是一言不發,默默等待桐崎收拾好東西。

最後,把小一托付給降谷零,桐崎坐上了回京都的車。

“您的鄰居,看起來是為不錯的男性。”快要駛出米花町的時候,管家莫名說了這麽一句,“這是真心話。”

桐崎一手支着下巴,漫無目的地看着窗外。從坐上車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在聽到管家的話時,她卻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

“那我就替他說一聲謝謝吧。”她說。

從東京一路開往京都,途中因為有幾段路堵得很厲害的緣故,本就漫長的車程被拉得更加長了。直到夜間,桐崎才總算是回到了家。

在家裏自然見不到父親的,母親好像也出門去了。她下意識地想喚桐原一聲,卻忽然想起他現在已經去上學了。

話說起來,回家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和桐原說呢。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也同她一樣回到家裏,但姑且還是要和他說一聲的。

給發完桐原發完消息,桐崎從冰箱裏翻出了一盒草莓味的冰激淩,一邊拆着包裝,一邊走上樓梯。朝南盡頭的那一間是她的房間。

細細一算,她離家好像已經大半年了,但房間裏的擺飾倒是一點也沒有變化。

只是在房間的角落裏多出了一個衣架,挂着一身嶄新的淺色振袖和服。桐崎悄悄摸了一下,柔軟絲滑的布料泛着些微的涼意。

不等她想明白這身和服為什麽會被擺在房間裏,桐原的回信就來了。

「FROM笨蛋桐原:你怎麽回家了啊!!!!我不是讓你別回的嗎!!!」

感嘆號多到快把對話框給撐爆了,難以想象屏幕後的桐原本人究竟擺出了怎樣的一副表情。

桐崎把小勺子叼在嘴裏,飛快地打下回複。

「TO笨蛋桐原:沒辦法啊,爸媽把管家派到東京來接我了。說真的,我也不想回來。」

過了好久,手機才震了震。

「FROM笨蛋桐原:行……那也沒辦法了。我明天會想辦法回來一趟的,你千萬要在家等我啊!」

發完這條信息,桐原立刻關掉了聊天界面,将通訊錄調了出來。顫抖的拇指劃過屏幕,好不容易才在“A”列中找到了那個人的通訊方式。

依舊是顫抖着戳下了通話鍵。桐原捂着嘴,心髒砰砰狂跳,等待電話撥通的每一秒都讓他感到焦急不堪。

在最後一聲漫長的“嘟——”音後,電話接通了。

“透哥透哥透哥!SOS!緊急事件!你一定一定要幫我啊!”

“房間裏的和服是媽媽買的嗎?”

桐崎慢吞吞地撕下吐司邊,丢在了盤子裏。

比起吐司,她更希望今天的早飯可以是味增湯。

坐在餐桌另一側的漢娜擡了擡眼,放下手中的牛奶,微微搖頭:“是你爸爸買的。”

桐崎動作一僵。

“……啊?”

這實在是有點……出乎意料。

桐崎怎麽也想象不出來父親給她挑選和服的場景——那實在是溫馨過頭了,而父親是從不會表現出這樣的溫情的。

于是她索性不再多想了,繼續撕扯着吐司邊,但就算思維停滞,心中的困惑卻還是在不由自主地慢慢擴大。

她偷瞄了漢娜幾眼。等她吃完了一個煎蛋,才開口問:“他為什麽會突然給……”

順着樓梯而下的腳步聲打斷了桐崎的話。她渾身一僵,頓時繃緊了身子,壓低腦袋,只讓自己注視着盤子裏的面包屑,可注意力卻怎麽也集中不了。

腳步聲一路靠近,最後停在了餐桌旁。桐崎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但來自父親的威懾感讓她完全不敢做出先行離席這種“失禮”的事情。

連唇齒也僵硬了,她對父親的問好聲微弱得簡直像是蚊音。

“嗯。”

霧島濑原如此這般應了一聲。

桐崎驚了,慌忙擡頭看向父親,差點以為坐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往日那個毫不在意她的男人。

但他緊接着說出的下一句話,卻讓桐崎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滞了。

“傍晚绫小路家會來家裏商量婚期和訂婚宴的事情。這是你第一次和绫小路家的次子見面,記得好好打扮一下,別在他們面前失了面子。”

“……哈?”

桐崎呆住了。

明明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她都聽得懂,為什麽組合在一起,她卻聽不明白了?

什麽婚期……什麽绫小路家的次子……為什麽非要她好好打扮不可?

後知後覺的,将父親的話反複思索了幾遍,桐崎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你要讓我和绫小路結婚嗎?”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地變得尖銳了,“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讓我回家?媽媽你也知道?”

母親不說話,父親卻直率地應下了。

“沒錯。”

“不行!”桐崎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說,“結婚這種事……我不接受!我要回去了!”

再也顧不上什麽失禮不失禮了,桐崎丢下餐巾,憤然離席。

杯子被重重砸向了桌面,一聲巨響。冰冷的手拉住了桐崎。

父親端坐在紅木椅上,母親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握着她的手腕。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任性嗎?”是父親冷徹的聲音,“霧島家與绫小路家的婚約是早就已經定下了的,豈容你說不接受就不接受?我看你就是随性過頭了——我就不該讓你去東京!”

他的話語以憤怒作為結尾。

他說出的每一個都是在告訴桐崎,這是不容置喙的決定。

桐崎怔住了,心跳也變得狂亂。她當然不覺得父親會給予她任何溫柔的話語,但也絕對沒有料想會聽到他這麽說。一瞬間她都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母親依舊拉拽着她,父親的話語禁锢着她。

她以為她離開了家,開始了新的、只屬于她的自由生活,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現在就連桐崎自己也說不清應當如何是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過了這一天剩下的時間。

所有落入耳中的聲音都變得破碎,從眼前掠過的一切都很快地消失了蹤跡,一點印象都沒有留下。她沒有去看手機,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心中雜亂的思緒究竟是什麽。

母親提醒她,應當去換上那身振袖和服了,绫小路家的人不久就會過來。桐崎照做了。

一層一層繁複的布料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已經很久沒穿過和服了,就連系腰帶的動作都變得遲鈍。

總覺得這種時候,或許掉幾滴眼淚會比較好。要不然就是大發雷霆,哪怕是連連嘆氣也不錯。但桐崎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哭,沒有生氣,也沒有嘆息。

只是沉默地度過了幾個小時,沉默地做完了母親吩咐她做的事情罷了。

漢娜站在她的門前,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等到她換好了衣服,才走進房間,雙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在梳妝臺前坐下。

“披散着頭發不好看。”

她雙手攏起桐崎微卷的長發,輕挑起其中的幾縷,慢慢編成發髻。

她不說什麽,桐崎也不出聲。

過了許久許久,桐崎才聽到她說:“绫小路家的次子是位很優秀的男性。”

桐崎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也看到了身後的母親垂下了那透綠的眸子。

無論是桐崎還是桐原,亦或者是已經去世了的桐先,都生了一雙與漢娜如出一轍的眼眸。他們更多地繼承了母親的長相,而非是不茍言笑的父親。

桐崎知道的,母親也是因為家族之間的婚約而嫁到了遙遠的異國。這麽多年來,桐崎從未聽她抱怨過什麽,不知道是因為她确實是對眼下的生活很滿意,還是因為她的心已經麻木了。

所以才說不出任何的話。

“媽媽……”桐崎輕輕地喚了她一聲,沒有想到自己的嗓音居然是如此幹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婚約的事情了?桐原也知道吧?”

她感覺到母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從鏡中桐崎看到她點頭了。

毫不意外的答案,卻讓桐崎感到一陣窒息。她像是被扼住了脖頸,難以呼吸,驟起的體溫囤積在衣服裏。

很快燥熱感就褪去了,只留下一陣陣的陰冷從骨髓間透出。

“至少……”桐崎的聲音微微發抖,“至少,你們應該提前把這件事告訴我的。”

說真的,桐崎以為這會兒她總該掉幾滴眼淚了,但依然還是沒有。

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加冷靜。

“就算不給予我任何選擇的餘地也沒關系。你們至少應該告訴我,我會成為霧島家的聯姻工具……我以為我至少能夠擁有知情權,不是嗎?我真的以為我起碼能夠擁有這種最基本的權利。”

漢娜低下了頭,桐崎聽到她在哭,說着抱歉之類的話。可桐崎并不想聽到這個。

“您不用對我道歉。真的。”桐崎輕拍着母親的手臂,“您也沒做錯什麽……可以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嗎?等绫小路來的時候我會下樓的。我現在……就只想一個人待着。請幫我關一下門吧,謝謝。”

母親好像又說了幾句什麽,但桐崎完全沒有聽到。

她只聽見了關門聲而已。

現在房間裏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獨自坐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

窗外是即将落下的夕陽,沒有開燈的房間顯得昏昏沉沉。桐崎站在落地鏡前,只要微微擡起手臂,就能看到繡在袖擺的仙鶴,栩栩如生,宛若振翅欲飛。

但鏡子中的她卻是死氣沉沉的、難以逃脫的。

現在她有點想哭了。

為什麽,我的人生,會是這麽糟糕呢?

“喂喂喂?透哥,你現在開到哪兒了?”

下午五點,降谷零疾馳在四車道的空曠馬路上。

他瞄了一眼導航,對電話那頭的桐原說:“大概還有四十分鐘就能到了你家。”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們再确認一下‘作戰計劃’。為了避免我姐被聯姻……我們得趕在七點鐘對方上門之前把我姐給偷偷從家裏帶出去。然後由我和長輩們周旋,讓……讓他們取消聯姻的決定……呼……這期間,就由透哥你……負責把……我姐給藏起來……”

“沒問題。不過你的聲音聽起來怎麽有點喘?”

“高速公路……堵車了!所以我……下車……自己跑了。”

難怪會是氣喘籲籲的。

但奔跑在高速公路上什麽的,實在是太危險了。降谷零正想詢問桐原在哪個位置,卻忽然聽到他大喊了一聲:“媽呀——!”

“怎麽了?”

“前面有輛警車!”桐原瞬間壓低了聲,“媽呀……透……透哥……我不會被抓吧?”

降谷零想了想,誠懇地回答道:“很有可能。你現在快點下匝道。離你最近的匝道出口在哪條路?我來接你。”

“哦哦哦……謝謝透哥。”

車輪與雙腿疾馳,桐原與降谷零成功會面。

桐原穿着一身體育服,只背了一個雙肩包就從柏林跑回來了。他的衣服都被高速公路上的風吹皺了,但他毫不在意,只一股腦地向降谷零道謝。

“真的,我只能想到您來幫忙了!”他努力調整着呼吸,“汽汽汽汽汽油錢我會付給您的!”

“不用。”降谷零擺了擺手,一腳踩下油門,“不過,我倒是想要問問,你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你家的長輩放棄聯姻的念頭?”

“呃……”

桐原的表情尴尬了。

“其實吧,我還沒想到辦法……”他幹笑了幾聲,“我之前暑假的時候就勸過老爸別聯姻了,可他沒同意……呃,我爸那個男人真的糟透了,他啊……唉,他的垃圾之處我一天都說不完。總之,我不能接受她把我姐當工具人嫁出去。要是想要讓霧島家的産業擴大,那就自己想辦法改善經營啊。靠聯姻算是怎麽回事啊……嘁,垃圾男人。”

降谷零聽着他叽裏咕嚕地抱怨着自己的父親。雖然其中有好幾句話他都沒有聽清楚,但至少能夠感覺到他那深深的怨念了。

當然,也感覺到了他想要阻止聯姻的決心。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降谷零也不會在昨天接到桐原的電話時,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的“解放包辦婚姻作戰計劃”(這名字是桐原取的)。

而且,降谷零也不想要桐崎在未知的情況下與近乎素不相識的人結婚。

沒有為什麽,他就是不想。

如此想着的降谷零無意識地再度提升了車速,比預計的時間更快抵達了霧島家。桐原偷摸摸掏出後門的鑰匙,悄無聲息地帶着降谷零溜進了家裏,還不忘給守門大叔兼園丁打了一聲招呼,讓他千萬別和別人說自己回家的事。

園丁大叔有點懵,盯着兩人好幾眼,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借着庭院綠植的遮蔽,他們悄然向大宅靠近,一舉一動宛若現實版的間諜片。

好不容易接近了大宅,桐原停住腳步,躲在樹幹後,一指二樓那扇敞開了大半,連窗簾都被吹到了外頭的窗戶,小聲對降谷零說:“我姐房間就在那裏,就麻煩你把她帶出來了。小心點兒啊,我在這兒給你把風。”

降谷零比了個“ok”的手勢,悄聲離開樹蔭,借着窗框與外牆的凸起部分,輕巧地爬上了二樓,順着窗戶的縫隙無聲跳入了室內。

風驟起,把搭在窗外的淡黃色窗簾吹得揚起。身旁的矮桌上擺着半杯奶茶,已經完全冷透了。忘記蓋上的口紅倒在梳妝臺上。門被鎖上了,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香水氣味。

但是桐崎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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