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凰月公主

程烈已經死了，新皇的人選也已經确定下來，接下來的事就多了。首先就是要将恭仁帝的喪事辦得轟轟烈烈，接下來便是程烈那些小老婆們的安置問題。最重要的就是，新皇的登基事宜。

所以這兩天，我是忙得頭疼腦熱的。倒不是真的有什麽國家大事要我拿主意，那些大臣們才不會給我插手朝政的機會呢。讓我頭疼的是，程烈那些小老婆們。

今天來一個跟我哭訴不想去太廟，明天又來一個拐着彎兒讓我給他兒子看看能不能分封到一個富庶的地方去。往往是早晨起床之後，一整天下來椒房殿都不得安寧。

明天就是程烈出殡的日子，我實在是受不了那些個妃子們的哭哭啼啼，只好狠下心來關了殿門，誰來都不見。還別說，這一招倒還真是有點用，快到中午了，也沒見一個人敢真的硬闖我這椒房殿。

“娘娘，公主來了——”

就在我正在沾沾自喜自己這一招用的妙的時候，容螢一把推開了門，面上帶着喜色。我一怔，額角開始突突直跳，哪個公主這麽不識時務，敢來打擾我啊？！心情不好，語氣也就不是太好。

“哪個公主啊，不是說了今個不見客麽？”

“哎呀，還能是哪個公主，不就是凰月……”

“娘親——”

容螢話還沒說完，一個身穿嫩黃色宮裝的小丫頭一下子就撞進了我的懷裏。我沒留神，差點讓她撞倒在地。她卻是沒理我的驚吓，在我的懷裏拱了拱，聲音歡快。

“娘親，這些日子以來，憐憐想死你了……娘親有沒有想憐憐？”

懷中的小丫頭一下子擡起頭來，一張柔美的小臉帶着笑意，撒嬌的撅起了嘴巴，好像我敢說一個不字她就敢哭給我看一樣。

我一下子驚喜起來，趕忙抱緊了懷裏已經長到我下巴高度的小人兒，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丫頭。半響，這才揉了揉她的小臉，滿心都是心疼。

“憐憐瘦了，這一年來恐怕是受苦了吧……想死娘親了，娘親還以為你在外面玩瘋了，忘了回家的路呢。”

這小丫頭不是旁人，正是恭仁帝程烈最小的女兒，這一屆皇女裏唯一受過封號的凰月公主邵雲憐。這丫頭從小就是我帶的，算算到了今年，也差不多十一歲了。

“娘娘你還真猜的沒錯，要不是聽說了陛下的事，雲憐可是不知道到什麽時候才願意回來呢？江湖裏好玩的東西太多了，她都快玩瘋了……”

随後跨進門來的便是也有一年多沒有見着的、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過要當我的暗衛，卻壓根沒有把我當做主子的林月牙。她一身金藍色外袍，整個人顯得慵懶而風情萬種，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已經三十多歲但還沒有嫁出去的老處女。

進了我的寝殿，她也不跟我客氣，擡腳随意地勾了一把凳子墊在了屁股底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送進了嘴裏。抿了一口，這才嘆了口氣，道。

“這丫頭差點沒催死我，一百多裏的路程，我們愣是兩天趕填加夜的回到了皇宮。……容螢兒泡茶的技術越來越好了，這碧螺春是今年新送進宮來的吧？”

林月牙說着說着向容螢抛了個詢問的眼神，但那神色中已經全是确定了。容螢抿了抿唇，輕輕的笑了。她緩緩點了點頭，算是确定了林月牙的說法。

我不在意林月牙的抱怨，退回了小榻上，伸手将雲憐抱在了腿上。雲憐也乖巧的讓我抱着，滿臉依賴。她抱着我的胳膊撒嬌，聲音甜美。

“娘親，爹爹的事你別難過，我相信爹爹肯定像你跟我說過的故事裏的人一樣，去了天上。”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卻是緊緊地抱緊了她。我不難過，程烈那種混蛋，死一個少一個。程烈在世的時候倒是很疼雲憐，我是怕她難過。

雲憐卻是十分聰明的，見我這樣，眼珠子一轉，便就明白了我在想什麽。她小大人一樣拍了拍我的手，語重心長道。

“娘親，你不用擔心我，爹爹就是駕崩了才好，這樣就不會再欺負娘親了。從今以後娘親就是太後了，我看誰敢再欺負娘親，便是皇帝見到了娘親，也是要乖乖下跪行禮的。”

我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讓她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給噎死在當場。我怎麽給忘了，從小到大，這雲憐最看不上的人，就是程烈。沒想到程烈這都走了，她還不忘編排他。真是……白疼了！

見到我望着她無語的眼神，雲憐倒是沒什麽感覺，若無其事的聳了聳肩，拿眼瞥了我一下。

“娘親你幹嗎這幅表情，你不擔待見到爹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這不就是說出了你的心聲麽，結果你還是這種眼神啊。娘親，是你教育我的，要做一個誠實的孩子，我可不能昧着良心說些什麽我好舍不得爹爹這種話，萬一爹爹當真了，沒事半夜來找我可怎麽辦？！”

望着說的有理有據、理直氣壯的雲憐，我額角黑線刷刷而落。林月牙手裏拿着的茶杯蹦的一聲落地，這才将兩人驚醒過來。林月牙立馬擺手，努力裝出的風情萬種頓時沒了感覺。

“娘娘你相信我，這些話絕不是我教給她的，我、我哪敢啊……這死孩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麽說話的……娘娘、娘娘你一定得相信我啊……”

我這才僵硬的轉過頭來，望着雲憐依舊是一副淡定的模樣，我突然覺得這三觀不正的孩子實在是……太合我的心意了啊！

我一把抱過雲憐，吧唧抱着親上了一口，雲憐也不嫌棄我親了她一臉的口水，咧着嘴傻樂。我狠狠揉了揉她的頭發，滿臉欣慰。

“憐憐你真是太會說話了，娘親甚為欣慰啊……哈哈哈……對了，要小聲點，咱們被別人抓到了就不好了，現在滿朝廷想弄死我的人可不少呢……”

林月牙狠狠一撫腦袋，臉上帶着恨鐵不成鋼。“我算是知道了，她這就是跟你學的啊……”

容螢沉重的拍了拍林月牙的肩膀，滿臉同情。“月牙姐，看開點等你跟娘娘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聽到了我的話，雲憐擡起了頭來，認真的看着我。她眨巴了水潤潤的眼睛，整個人就像落入塵世間的小精靈。

“娘親，他們不敢動你的，他們要是傷害了你，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我的娘親。”

我一下子被雲憐的童言童語感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摸着她柔順的長頭發，我久久不能言語。到底是我養大的孩子，你看看這多疼我啊……

我在這邊還感動着，卻聽到那邊林月牙故意加大了聲音的吸氣聲。我擡起頭，默默地盯着林月牙，卻見她捂着腮幫子，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酸，酸死我了……我就說嘛，雲憐還是不回來的好，只要一跟你在一起，這小丫頭就跟守護獸一樣，看誰對你不好就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

我看了看林月牙吃味的臉，笑的陰險。作為雲憐的師傅，在雲憐心目中的地位一直比不上我，一直是月牙永遠無法言說的痛。她也不想想，我辛辛苦苦把雲憐拉扯大，雲憐這丫頭不黏我黏誰啊？！

雲憐半阖着眼睛，絲毫不理會她師傅吃味的表情，就像一只慵懶的貓咪。我看着小丫頭開始變尖的下巴，心底下一陣陣的泛疼。這小丫頭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又被月牙收為了弟子，再加上我經常說些前世看的武俠小說給她聽，久而久之，她便一門心思的想要去江湖闖闖。

上年她過生日的時候，竟然在月牙的蠱惑下提出要求，要出宮去玩玩。我拗不過她，也就讓她去了。除了我的生辰和過年的時候她回來過了兩天，其餘時間一概是在外面度過的。我原本以為，她只要在外面玩幾個月，也許就膩了，到時候肯定就乖乖的跑回來了。誰知道她是越玩越開心，現在玩的更加野了心，難以挽回了。

我嘆了口氣，仔細的望着小丫頭這些日子的變化，手上就慢了下來。雲憐皺了皺眉，嘴嘟了起來，鼓鼓囊囊道。

“娘親繼續，好舒服的……”

我不免失笑出聲，這真像養小動物的感覺。我趕緊繼續動作，她感覺到舒服，便又松開了眉頭。林月牙望着我，滿臉哀怨。我見雲憐漸漸呼吸平穩，像是已經睡去，有些訝然。随即便想到了月牙的話，只怕是連夜趕路，小丫頭也累了。

雲憐的頭發極長，又黑又濃密，現如今她躺在我懷裏，頭發散落我一身。她的睫毛也是很長的，眼睑下有不明顯的陰影。我的心一下子柔軟了下來，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吵醒了她。

容螢輕輕走了過來，想要從我手裏接過雲憐，我卻是搖了搖頭。雲憐這丫頭一向睡眠質量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我要是再把她吵醒了，可就不好哄睡着了。容螢見我搖頭，也就嘆了口氣，将內室的兔毛披風拿了過來，細心地披到了我和雲憐的身上。

“去做些雲憐愛吃的東西，一會兒醒來該餓了。”

我小聲的交代了容螢兩句，容螢抿了抿唇，小聲應了句是，便将還是一臉吃味的月牙也帶了出去。我拍着她的後背，在這樣寧靜的氣氛裏，竟也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