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序章

"縛！"

王小默從小區七拐八拐重新返回吳興路，沒想遇見了吊靴鬼，看他被剛剛的惡鬼怨力所侵蝕，有惡化的可能，不得已以淨靈力超度他。

積德福報的靈魂被超度會散出星輝，看着星星點點的光散落，以及吊靴鬼最後消散在空中時，滿懷傷感喊出的名字“林琳”，小默忍不住說了句“抱歉”。

回到一樓出租屋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鐘。這是一個二居室隔成兩個套一出租。王小默租住的這個房子，只有卧室沒有客廳，廁所是在卧室裏隔斷出來的。因為是老居民區，綠化很好，他還有個小院子，院子裏是廚房。

琴島春秋短、夏冬長，此時的天氣已經帶着些冷冽。小默很久沒在廚房開火，都是買着吃。作為一個十足的懶人，卧室裏擺着亂七八糟，外賣袋子堆着四個，襪子扔在床腳，衣服內褲随意堆在淩亂的床上。

房間不大，只有二十來平。琴島工資水平不高，但是作為海濱旅游城市，物價卻不便宜。房租一千六一月，幾乎占了工資一半。雖然他也不想這麽奢侈租一間，可系囊總要出來溜溜，有其他室友就太不方便了。

簡單洗漱過後，小默查看傷處。發現凡是惡鬼所觸碰到的部分，即便隔着衣服，也都淤青一片，從肚臍往上到胸口，整兩個手臂加雙手，大片大片青色，他本來就白，青色尤為顯得可怖，看着倒像搞身體藝術的。

王小默感覺到絲絲的疼，徹骨的寒冷，渾身酸軟無力，得躺個兩天。唉，周末就這麽泡湯了。王小默愁眉苦臉地拿出除靈康片，得小拇指蓋大的白色藥片，難道要碾碎了塗抹？豈不是要累死，還是內服吧。

連個說明書都沒有，那穿阿迪的小子也沒給說一天能吃幾個。太他媽沒誠意了。小默咒罵一句，随随便便吃了兩粒，反正淨靈力能治愈這些鬼染之傷，就是慢點罷了。

王小默握着脖子挂的黑曜石，哀怨道：“系囊系囊，老子差點被惡鬼打死。你也不出來救救我，小沒良心的。”

念叨兩句，發現系囊仍然沒有出現，他不禁哀嘆一句，這個小祖宗最近一年出來的次數是越來越少了，性格也越來越臭，要不是從小一起，他非淨化了他，讓他魂歸地府去。

躺了兩天，一日三餐全靠餓了麽。恢複元氣的王小默向往常一樣，踩着點來到公司，發現他還是最早到了。

明德廣告傳媒有限公司，連個名都沒貼。沒辦法，他們既是琴島明德，又是帝都互聯，還是魔都謙數，名太多反而沒法挂上。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挂上帝都、魔都的旗號反而比琴島明德更易招攬到項目。

王小默所在公司特別小，擺了幾張辦公桌，不過十個人。上一個項目是靠老板的關系和壓低價格搞過來的，結果做得還不錯。反而因為做得不錯，損壞了甲方其他部門的利益，這個項目被叫停了。人世間真是充滿諷刺的轉折。

項目一停，老板陸陸續續找了五個同事談話，以“公司最近一兩年一直不怎麽賺錢，我現在把結婚時的表都當了”“最近公司困難，我正在考慮賣房”“你看你來公司有做多大貢獻”等各種賣慘方式，讓這五位同事陸陸續續提出了辭職。

現在公司還剩了財務一名（老板的妹妹），設計兩名，公司項目擔當人一名，還有就是王小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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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默思考着，老板如果讓他辭職，他必須先簽個協議，讓他把欠的兩個月工資和十二天的加班費給他，省着被拖欠，然後拍拍屁股老老實實走人，好聚好散。

可他不知道，此時他家老板已經跑路超過48小時。

“唉~小榮又做文案啊，就她那水平~啧啧啧~沒想到這麽快找到工作。”設計房娜說道。

“對啊，看她不是和相親對象要結婚了？雙方商量着買房呢，要兩萬三一平……看她平時也不怎麽熱衷工作的樣子。”設計李君回道。

“有些人別的不說，就是命好。男方是琴島本地的，聽小榮說七夕節給她發了2113.14的紅包~前幾個月托了關系把小榮的戶口都轉到琴島來了。”

女人們的八卦總是充斥着不屑、嫉妒、嘲諷的語氣。

小榮是走了的執行加文案，和王小默是幹一樣的活，都是操着狗屎一樣的文案水平，幹着苦勞力的活，平常叨叨念念老說自己工作多累，其實特別愛磨洋工。王小默同她出差時，活基本都是小默幹。

廣告公司女生多，公司裏十個人中有八個女生，七個女生組了個微信群（老板妹妹被排除），沒事有事一直聊着。

王小默自認公司氛圍不錯，大家關系融洽，壓力不大，女生們各個長得漂亮可愛，看着養眼。

女生們聊着八卦，王小默就默默帶着耳機看《一人之下》的動畫，一邊看一邊抿着嘴笑。啊~寶兒姐才是真絕色。

時間百無聊賴地走着，絲毫不被人珍視。眼見着馬上該吃午餐了，財務張璇還沒來上班。

房娜來公司兩年多，可謂是元老級的人物，和張璇關系不錯，發了微信問。

[璇，你今天怎麽還沒上班~是不是小孩子鬧你了]

[公司黃了……對不起，你們……]

房娜一驚，再發俨然已被拉黑，去姐妹微信群裏，發現前一秒退群啦。

“卧槽，老板跑路了！趕緊電話聯系下，工資沒給我們!”房娜尖叫着喊道。

李君一驚，道：“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是真的吧。老娘早想走了，艹早知道3個月前就該找好工作走的。”

其實公司十個人除了項目經理死心塌地從創始一直跟着，其他人或多或少有要走的意願，雖然工作不忙，生活還算安逸，工資還算不錯，可老板隔三差五欠工資，福利待遇都沒有，難免都有要走的打算。

“群裏都炸鍋了，他們的工資也沒發。”房娜畢竟大一些，她直接打了老板電話，結果沒人接聽，繼續分析道，“完了，聯系不上。”

王小默非常震驚。他房租3月一交，還有半個月就該交下三個月的房租了。本來工資7000多，交了房租還夠兩月吃的，這老板一跑，不說沒有生活費，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我們去勞動保障局告他們吧。”李君說道。

“勞動局管這事嗎？先百度看看，不過我估計懸得很。去年我們有個客戶跑路了，欠了我們40萬，官司都打到現在，法院還沒有判呢，都快兩年了。而且債權人那麽多，也不知道輪到我們還剩多少錢。”房娜冷靜分析道，“自認倒黴吧。趕緊找工作。還好我上個月交房租，提前把上月工資給要了，虧也就虧這個月的。”

<老板跑路了工資怎麽辦？>王小默越看百度的回答，心情愈發悲痛，說啥的都有，不過一致認為，小公司就別折騰了，不如搬公司東西。艹，電腦都是自己的筆記本，剩下幾張破桌子有什麽用，也只能搬供着的財神爺了。

“我沒要啊！老板欠我兩月房租，我要喝西北風住橋洞了。”王小默揪着頭發，絕望道。

“你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怎麽辦？我親侄女下月出生，我都準備好送什麽了……”李君家在農村，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她姐姐有兩個男孩子，弟弟馬上又生女兒。李君孝順，每次回家都給父母點錢，逢年過節還會買東西寄回去，從三年前畢業開始從未落下。她沒什麽積蓄，工作一沒，存款就告罄了。

本來親弟弟每次看都給姐姐家孩子買東西，總感覺虧點。這次頭胎馬上就要生了，弟弟已經不下十次問她孩子出生，打算給多少錢？作為姑姑是不是要給孩子買金镯金鎖之類。

李君連對象都不敢找，唯恐耽誤了別人。自己在這海濱城市混着飯吃，能過一日是一日，年紀也不小了，卻仍然一事無成。曾經相信窮人的孩子好當家，曾經相信窮人的孩子更刻苦，曾經相信白手起家的神話，可自己也不過是個懶惰平庸的人，為了六千塊不算低的工資，蹉跎着歲月。

李君忍不住流淚，哭着說道：“算了，算了，哭也沒有。我趕緊整理整理自己的設計作品，做簡歷找工作吧。都怨自己貪圖錢多活少，才受這樣的教訓。”說是哭着沒用，流着的淚說根本停不住，卻也只能隔着霧氣朦胧的眼鏡翻看智聯招聘。

一想到找工作，王小默又是一陣頭疼，他這畢業一年多都在打雜，原來項目是個培訓類的運營項目，到各個省會城市給零售商開個講座，講述營銷技巧，聘請的傳說中某某中小型企業專家顧問靠着一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PPT糊弄了一年多。而他的工作無非是上網聯系酒店，替學員辦理入住，陪着老師們吃飯付錢，說是文案寫的也是流水賬般的活動過程，在微信公衆號上發一發，甲方自己轉發樂呵樂呵。

現在一想找工作，王小默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簡直社會渣宰。突然想起了項目經理曹雲，他帶着他進的項目，大家都喊他曹哥，他和老板關系最親厚，問問他知不知道老板去處。

“曹哥……”王小默這才發現，這半天，曹雲一句話都沒說。

他望向坐在最後面的曹雲，隔着辦公桌隔擋，只能看到曹雲低着頭。

“我沒辦法。”曹雲聲音低沉，不見多少恐慌，更多的是被人背叛時的悲傷和咒恨，“我剛剛給老板的私人微信發信息，他說對不起大家，但是實在沒錢，希望我們能諒解。公司一組建，我就在了。成員來來去去，我都在，也沒想過離開。沒想到現在竟然撐不下去了，我真的沒想到。不要這樣看我，事前我只知道老板打算賣房度過難關。他什麽多餘的話沒給我說，我也被欠了兩個月工資……我也……沒辦法。”

“曹哥你不是有老板私人的微信嗎？你問問就算沒錢，也多少發點啊！哪怕一個月的都行！”王小默提議道。

“我試試。”

三個人着急地看着曹雲。曹雲手抖着發信息。

“老板說盡力，希望大家留着工資卡，有錢了會給我們打的。然後……現在信息也發不出去了。”曹雲重重将手機一拍，“把我也拉黑了。”

沒有人知道老板住哪，人都跑了，等有錢就發工資的話，就是放屁。大家面面相觑看了很久，不得已各自收拾東西。曹雲直接拎着電腦就走，房娜和李君坐在這編起了簡歷。

王小默打開智聯招聘的頁面，搜了搜琴島文案相關工作：兩年以上文案工作經驗；熟悉ps操作，能獨立完成項目文案編纂工作；4A廣告公司任職經驗；新聞、中文相關專業，熟悉新媒體工具；段子手，逗比優先；2000-4000工資……

各家公司各種不同的任職要求，小默發現自己符合了第一條、符合不了第二條、符合了第三條，符合不了第四條……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歡廣告行業。

恩，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行業。現在的工作也是當時糊裏糊塗選，糊裏糊塗進來的。

人生的意義是什麽？王小默從高中的時候開始思考，如今大學畢業一年半，仍然得不到答案。自己應該做些什麽？王小默從大三開始思考到現在也仍然得不到答案。

他小時候被父母要求好好學習，自我感覺學習挺好的，那就好好學呗。不鹹不淡考了個一本，然後父母突然過世，整個人渾渾噩噩度過了大一大二，大三開始學校組織實習，實習過後大家考研考研找工作找工作，他跟風找工作，然後畢業，然後辭職來到海濱城市，只因為想看看海罷了。

王小默活到二十三歲，都是被推着走的。小時候到高中被父母、老師推着，大學到現在被生和活推着。喜歡什麽？能幹什麽？誰知道呢。他就是這樣的渾噩的生活，刷着微博上別人的富貴人生。

冷冽的風吹着王小默腮幫疼，他背着電腦，頂着寒風，一步步走。未來是什麽？他不知道。似乎沒有時間讓他停下來思考，他要吃飯要賺錢，不管幹什麽總要養活自己。似乎又有很多時間給他思考，工作之外的閑暇那麽多，總該自己琢磨點什麽，可惜他沒有。

追番追劇撸啊撸，刷博知乎朋友圈。每天過得也是滿滿當當，回頭想想卻記不起什麽。

一無所有的社會渣宰，有多少迷茫啊？買不起車買不起房，幹着無所謂的工作，冷冷清清一個人活。

王小默回到出租屋，撲到床上。拿起手機，算起了帳。支付寶微信□□加起來還剩七百八十五，9號花呗一還完也就還剩四百五了。夠吃半個月，房租還有半個月就要交了。想了想要先借錢把下三個月房租交上，房子還有這三個月才到期呢。現在搬便宜一點的地方的話，就是毀約呢，押金一千六就要不回來了。

找誰借錢呢？呵呵呵……找誰借錢？平常想分享個高興的事，都不知道找誰發微信。現在借錢……還是算了吧！

王小默扔下手機，摸了摸脖子的黑曜石，喃喃道：“系囊啊系囊，我失業又失錢，你快出來安慰下我受傷的小心靈喲！”

惡鬼種類分四種兇靈、厲鬼、羅剎、鬼神。小默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即屬于厲鬼範疇，形成了實體，能對人造成物理傷害，操控人的精神；而兇靈則自身仍然為鬼魂的狀态，不能對人的實體造成傷害，但是有操控人的精神，形成心理暗示，像一些兇宅縛地靈就在此範疇；這兩種都不能在白日出來害人，形态上都不一定保持人形。

而羅剎卻能在白日出現，擁有活着時候的記憶，即便地府拘魂使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有些不太壞還有本事的，甚至直接晉升到地府做了鬼吏。鬼神是惡鬼的最高等級，可以說他們已經脫離了鬼魂的群體，可奴役其他魂魄，不論人鬼。有些人甚至崇拜這類惡鬼，因此也算成了邪仙邪神，都不歸地府管，混的好的沒準能撈個仙職做做。羅剎和鬼神經過長期的修煉，可以感悟到一些超自然的能力，比如水、雷、風等。

當然，王小默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鬼神，這些常識也都聽他小時候的師傅說的。惡鬼從兇靈到厲鬼再到羅剎最後鬼神，是靠吃魂慢慢修煉而成的。越是靈力強大的靈魂越是大補，有助修煉。

所以，惡鬼和除靈師其實不只只是獵物和獵人的關系，有時候也能反過來，世間萬物必然是相生相克的。

系囊，雖然他自己沒說過，但是王小默估計怎麽着也是個羅剎的能力，總之是超強的。不但可以白天自由出入，甚至還能進食一下人類的食物，思維敏捷，智力超群，簡直是偶像。

小腳丫直接踩在王小默的臉，偶像系囊閃亮登場。

“小祖宗，你是有實體的。很沉啊，有木有，臉要毀容了。”

系囊小腳一移，直接堵住了小默的嘴。

王小默掙紮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小祖宗抱在懷裏，摸着軟綿綿的頭發，絮絮叨叨念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內心逐漸舒爽，他還是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并不是孤單一人，這樣的感覺真好。更何況，別人撸貓撸狗他撸鬼，也算是人生贏家啊。

“你最近也睡太多了，不會是餓了吧，來吃我的靈力吧。”王小默指尖搓出火焰形狀的靈力。

系囊呆在黑曜石裏面基本都是睡覺，這樣不耗損自身的怨力。按說，除靈師的四種能力是除惡鬼用的，系囊等惡鬼沒法利用，但是，小默小時候，師傅林老幫助他和系囊簽了契約，類似于式神，系囊可以利用小默的靈力來維持怨力，而系囊則需要保護小默不受傷害。

“不需要你投零食，我只是不想看你這損色樣~前幾天我在網上發現有除靈的工作，你要不要去做做。如果成功了，給五百，不成功一分沒有。”系囊飄着從櫃子裏翻出手機，指着除靈家族論壇網的帖子說道。

系囊用的是iPhone6s手機，就放在櫃子裏。他的黑曜石只能用來睡覺，又不接收信號，所以系囊的手機、零食、ipad都放在小櫃子裏。

大學的時候，父母去世，王小默又沒錢，偶爾兼職接捉鬼除靈的單養活自己。不過他選的一般都是沒啥怨氣的惡作劇鬼魂，300、500的夠生活費就行。

反倒是系囊利用他的名字接了幾單大的，掙了手機加ipad，舒舒服服過起了死宅生活。他最近很迷宋小寶，沒事就損色損色，小樣小樣地損人，外加翻白眼。

“沒什麽危險吧？”小默雖然隔三差五喪一喪，思考着“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的哲學意義，但是尤為貪生怕死，明明靈力強大，仍然不願意有丁丁點點的危險，很慫。

“五百塊的活能有什麽危險，你個慫貨。”系囊怒其不争，一腳蹬開正湊近看的小默的臉，不滿道，“想想你的房租。”

小默摸摸被踹的臉，無奈道：“好的，好的，我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