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子夜

李維不知道自己震驚了多久，反正艾輝面前堆起來的面碗，好像又高了好幾層。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你做苦力，能活着回來不容易。”

艾輝這個時候吃得差不多，動作放慢下來，擡起頭，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是啊，兩千個苦力，只有兩個活着回來。”

李維心中一顫，他在前線的時間不短，見慣生死。但是如此驚人的死亡率，他是第一次聽到。他現在終于明白，所謂的折損率高，到底有多高。

他沉默了一會，注視着面前的少年。

艾輝的臉上并沒有仇大苦深，也沒有顧影自憐，沒有悲傷，沒有苦痛，他坦然坐在那裏，神情認真，目光清澈。

莫名地，李維心中有點感動，開口問：“怎麽想到來感應場？”

“想成為一名元修。”艾輝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在點滴不剩的空湯碗裏攪了攪，笑道：“做苦力沒前途，還是做元修好。”

不知為什麽，李維覺得這句話再平常不過的話裏面，包含着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第一次，李維在面對一個年紀這麽小的少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現在終于明白，艾輝身上那超乎年齡的成熟，是從哪來。

他已經見慣了生死，比自己還見得多。他在最殘酷最艱難的處境下掙紮，超過自己所面臨過的任何一次危險。如此極端和殘酷的三年，依然沒有讓眼前的少年失去勇氣和對生活的希望。

除了年紀和實力，他的閱歷和心性，和自己相比，毫不遜色。

這是一個不需要語言安慰和鼓勵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為何努力，沒有迷茫和彷徨，只有一顆堅定而強大的心。

不知不覺中，李維對待艾輝的态度，就像是對待同齡人。

他從身上取出一卷拇指粗細的金箔：“這是我平日修煉的一些心得，不涉及到保密的招式，送給你，希望能對你有幫助！我也是金屬性，也在懸金塔待過很長的時間，比較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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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李維大哥！”艾輝真心誠意感謝，這是自己眼下最需要的，他一點都不矯情。

這麽好的前輩，不做點什麽，內心總是會有愧疚啊！艾輝一扭頭，正準備再敬李維大哥一碗面，哎喲，吃不動了……

艾輝心中升起淡淡的感傷和遺憾，這個結局一點都不完美。

李維一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拍了拍艾輝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吧。”

艾輝連忙點頭。

“老板，買單！”

老板來得像陣風：“來嘞！承惠一千五百塊！”

李維愣了下：“老板，你算錯賬了吧。”

吃面怎麽可能吃掉一千五百塊？十碗面？

老板指了指桌子：“客人您看。”

李維轉過頭，看到桌子上堆得老高的面碗，呆若木雞。

一旁的艾輝一臉無辜。

和李維大哥道別，快被撐爆的艾輝，幾乎是挪回到道場。樓蘭不見蹤影，艾輝本來就累，加上吃得實在太飽，二話不說倒頭就睡。

身體還沒沾床，他就已經睡着了。

一牆之隔，昏暗的房間，橘黃的燈光。

“感覺怎麽樣？新的沙核我做了很多改進，之前出現的缺陷和問題，都修正了。這是我五十年來最滿意的一顆沙核，我的大部分想法，都濃縮在這顆沙核內。樓蘭，你有一顆無以倫比的心。可惜我對戰鬥所知不多，沒辦法幫你做太多的改進。”

銀發蒼蒼的老者，看着正在舒展身體的樓蘭，目光慈祥，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沒有關系，邵師。”樓蘭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一邊道：“樓蘭可以自己學習。”

“沒錯！”邵師有些興奮起來：“你很聰明，我敢肯定，這世上沒有多少沙偶比你更聰明。只要你堅持不斷的學習，你會越來越強大。戰鬥對于你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你擁有一顆無以倫比的沙核，可惜我沒有錢，給你更換身體。假如能換上黃沙角的極品重沙，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你。”

邵師的語氣中充滿驕傲。

“因為樓蘭的身體可以流動嗎？”樓蘭好奇地問。

邵師哈哈大笑，過了許久，才停下來：“樓蘭是個好孩子！”

樓蘭不太明白這句話，但是知道這是在誇獎自己，非常開心。

“樓蘭，你覺得艾輝怎麽樣？”邵師忽然問。

樓蘭毫不猶豫道：“艾輝是樓蘭最好的朋友。”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感覺怎麽樣？”

“很開心。”樓蘭道：“艾輝是一個好人，非常好的人。”

邵師對樓蘭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了解，他深深地注視着樓蘭，滿臉慈祥。

“好孩子，雖然你的沙核已經很強大了。但是它依然是一個不成熟的作品。是的，我在沙核上花費了五十年，但是我的才華，終究是有限。只怕沒有能力再進一步去完善它，我的孩子，接下來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記在你沙核最核心的區域。”

邵師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樓蘭很認真道：“好的，樓蘭開始記錄。”

邵師陷入沉默，他有些出神，似乎在想着什麽。

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他自嘲道：“果然是年紀大了。”

“這句要記嗎？邵師。”樓蘭睜大眼睛問。

邵師哈哈笑道：“不用不用。”

他的神情一肅：“樓蘭，你現在的沙核，是不完整的狀态。因為你的身體，承受不了沙核的所有力量，所以我封禁了沙核的一部分區域。在你的身體沒有變得足夠強大的情況下，你不得解開封禁。關于解開封禁和如何改造身體的方法，我都留在你的沙核內。這具沙核，還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可能出現的問題，還有我的思考，也都留在你的沙核裏。你要多花點時間。最後一件事，如果邵師不在了，以後你就跟着艾輝吧，他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樓蘭忽然問：“邵師，你要離開樓蘭嗎？”

“我的壽命快要到盡頭了，樓蘭，我要在死之前，去完成一件我後悔了一輩子的事情。”

邵師有些出神，良久，他忽然道。

“樓蘭，記住了，你的沙核叫做【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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