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先叫哥哥

見許立沉默不語,楊嘉佑朝他走近了些,左手抓住旁邊的扶手,“你放心,我爸媽不會責怪你的,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我妹妹身上。”

許立說:“那是因為你學習好。”

楊嘉佑哼着鼻子,“你現在記起學習的事情了?”

“再這麽下去,我非得倒數不可。”

楊嘉佑問:“你以前成績怎麽樣?”

“基本上都是前十。”

楊嘉佑有點納悶兒,“那是怎麽回事啊?”他想了想,接着問:“你數學書和輔導資料帶了嗎?”

“在學校,今天回來準備看錯題。”許立答。

“噢,”楊嘉佑若有所思,“我明天去你座位上看看,真是奇了怪了。”

沒過多久,倆人到了家,像往常一樣洗手吃飯。

雙語學校就連晚自習也不強制要求,可以回去學,也可以在教室裏學。不過考慮到安全性,除非是必要,徐瑛一般都讓他們放學後直接回家。

晚上,許立把老師講過的試卷重新看了一遍,錯題收集在一個本子裏。

眼看着快十點了,徐阿姨催促他睡覺,有什麽問題明天再學。

許立收好作業本,準備睡覺了。

不知道為什麽,躺進被窩時,許立情不自禁笑了,覺得只要有楊嘉佑在,什麽困難都不是困難。

隔天課間的時候,楊嘉佑真的來座位上找許立了,他對照着輔導書和課本,把卷子上對應的知識點全都畫出來了,“你看是不是很簡單,其實本質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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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同學見他們倆在讨論學習,頓時起哄:“呦吼,閻王轉性兒了!這麽友善待人啊?”

許立蹙眉,他上次聽見其他同學喊這個綽號,怎麽楊嘉佑在其他人眼裏,很不好招惹?

楊嘉佑沒搭理那些人,見許立寫了一堆改錯題,越看越頭疼,繼續說:“下學期還要上物理課,你這麽下去,得完蛋。”

周圍吵鬧,許立注意力有點不集中,只聽見楊嘉佑一直在說什麽。

“喂,楊嘉佑,你是不是熱心過頭了,人家根本沒搭理你——”

三五個同學開始哄笑。

許立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楊嘉佑把桌子一拍,眉宇凝重,話是對許立說的:“我跟你說話,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許立回過神來,“你先回座位上,我放學後把這兩本書帶回去。”

楊嘉佑看他不對勁,這才意識到有不少同學在圍觀,他想起昨天易小虎說的話,這些人基本上都家境優渥,從小跟在父母身邊耳濡目染,不是人精也變成人精,嗅覺很靈敏。

對明顯與自己不同的人,他們反應很快,倒不是大惡,只是帶了幾分好奇,排斥,看熱鬧的成分。

楊嘉佑站直了,幽幽地掃了一圈,不怒自威,這些人見好就收,直接散了。

許立頓時松了一口氣,看楊嘉佑剛才的架勢,他特別怕楊嘉佑跟這些人打起來。

楊嘉佑不笑的時候,人看上去很桀骜,又因為眼梢輕輕向上,眉眼間帶了幾分鋒芒。再加上平時玩的瘋,運動細胞發達,可以說是男生裏的頭兒,這還只是他14歲的時候。

熬到下午五點多,周圍同學基本上都回家了。

許立呆坐在座位上,今天他不想這麽早回去。

楊嘉佑在前面收拾書包,見許立還坐着,“走啊,免得我媽要瘋狂打電話。”

許立聲音很輕:“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楊嘉佑心裏發毛,覺得許立今天很反常,先是早上講話的時候神游,體育課也不怎麽熱衷于運動,慢跑完以後,他竟然跑到一邊看別人打乒乓球。

這麽寶貴的時間不用來出汗,簡直是浪費。

楊嘉佑朝他走了過來,扯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面前,“你幹嘛?心情不好。”

許立臉色蒼白,搖了搖頭,見教室前門有人進出,他連忙說:“你快回去,別待我在旁邊。”免得又要被同學議論,聽見那些人給楊嘉佑起綽號,許立心裏不舒服。

楊嘉佑回頭看了一眼,是兩個女生忘了拿水杯,很快就走了,他擰着眉毛:“許立,你有毛病?那麽在乎別人的眼光幹什麽?”

許立沒說話。

楊嘉佑見他這是默認了,接着說:“我告訴你,你這麽憂心忡忡,學習絕對搞不好。”

這句話刺痛到許立了,他擡起頭說:“我也不想這樣。”

“你上課,絕對沒有認真聽講。”

“我有聽。”許立堅持道。

楊嘉佑擡高了聲音,“我湊在你耳邊講話,用語文老師的話講,是耳提面命,你都能出神,上課鈴一響,老師要面對這麽多人講課,你肯定走神了。”

許立的呼吸變得急促,隐隐覺得楊嘉佑說得有道理。

楊嘉佑繼續問:“你們以前怎麽上課?”

許立答:“老師會把重點直接講出來,列舉重點題型,我基本聽過一遍就懂了。”

楊嘉佑呼吸沉沉,“這裏上課,跟你以前的學校不一樣。”他奪過許立手中的筆,潦草地畫了一棵樹,“老師會把知識點散列出來,你聽他講課,不要只聽他講什麽細節,否則一個細節沒聽懂你就會覺得很慌,容易錯過下一個重點——”

“那要怎麽聽?”許立覺得詫異,忍不住打斷了他。

楊嘉佑急得想跳腳,他竭力忍着,因為以前楊嘉羽一見他發毛,就要哭,他現在不能把許立吓到了,他耐着性子說:“聽講,自然是要聽線索,就像這棵樹,知識點是蘋果,一整節課聽下來,應該是一棵完整的蘋果樹。你一直在撿爛蘋果,吃下去不拉肚子才怪!”

許立卻說:“但是有好多數學題型老師沒講過,考試的時候我不會。”

“你同桌怎麽會?”

“他上補習班。”

楊嘉佑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沒上補習班,我會。”

許立小聲說:“那是你聰明。”

楊嘉佑真想胸口碎大石,他憋了半天,才說:“楊嘉羽那破鋼琴,我也不會啊?但是你隔了這麽久還能完整地彈奏曲子,我連五線譜都不認識。”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楊嘉佑把他桌上的書本收拾到一邊,“任何學習都有共性,知識不是孤立的。”

許立沒說話。

楊嘉佑說:“聽講我已經說了,這要你自己揣摩,我幫不了你。你既然問到數學,我告訴你我怎麽學數學,所有的題型都有本質,你每次做題時能不能不要那麽着急下筆,你看了題,問一問自己,這題到底考什麽知識點,書上有哪些基本知識點,是考概念,還是巧妙計算,你總得看看類型,是不是?你掌握了這一點,就會發現其實數學萬變不離其宗,題太多了,肯定做不完,而且你又不參加奧賽,沒必要巧中取勝啊。”

許立大概聽明白了,“那為什麽這麽多人上補習班。”

楊嘉佑不答反問:“實話?”

許立點了點頭。

楊嘉佑說:“因為他們跟你一樣,不知道怎麽才叫聽講,表面上看着挺認真,其實思緒早就跑了,就像早上我跟你講話一樣,他們在那裏叽叽歪歪,我一句也沒聽見,我在跟你說話,你卻在想別的。”

許立面無表情地說:“他們叫你‘閻王’,我聽了集中不了注意力。”

楊嘉佑嗤笑,滿不在乎地說:“你知道我叫他們什麽?”

許立搖了搖頭。

“飯桶。”

許立笑出聲來,“這麽一對比,還是‘閻王’好聽一點。”

楊嘉佑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有腦子不用,天天等着別人強塞,把知識嚼碎了喂下去,不是飯桶是什麽?”他停頓了一下,“不對,應該叫廢物,愧對靈長類動物。”

許立被他逗樂了,笑得喘不過氣來,“你真的當他們的面兒這麽說?”

楊嘉佑想了想,“那得看是什麽時候。”

“比如呢?”

楊嘉佑摸了摸下巴,“比如易小虎臭腳,踢錯球,我罵他是‘廢物’,他一個屁都不敢放。”

“你這麽牛逼啊。”許立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

楊嘉佑笑了笑,“球場洩憤很爽的,下次我帶你試試——”

許立說:“我不喜歡足球。”

“那你喜歡什麽?”

許立想了想,“羽毛球。”

“下次我陪你打。”

許立連連擺手:“不要,他們肯定又要碎嘴,你不介意,但是我介意他們那樣喊你。”

楊嘉佑側過臉笑了,沒過多久,笑容散了下去,神情認真地問:“你想讓他們閉嘴?”

許立說:“也不是,我只是不想聽見。”

楊嘉佑挑了挑眉,“那還不是一個意思。”

說着,楊嘉佑屈起食指在桌面敲了敲,“我告訴你,在這裏,有兩種方式能讓他們閉嘴。一種,有錢;另一種,優秀。你選哪種?”

許立說:“沒有選擇。”

楊嘉佑指着身後那些座位,氣勢出來了,“知道他們為什麽敢碎嘴,那是因為你沒用實力打他們的臉,等你哪天排到我前面,我保證,他們見了你必須閉嘴。”

許立點着頭,問:“楊叔叔算很有錢的那種嗎?”

楊嘉佑有點飄飄然,“哎,有錢的,沒我學習好;學習好的,沒我有錢。所以他們才叫我‘閻王’,因為惹了我,是要記仇的,下回球場上見了,踢到他求饒。”

許立笑了,半開玩笑地說:“你收我做小弟吧?”

楊嘉佑湊近了些,“那你先叫聲哥哥——”

“滾!”兩個少年笑了起來,頭頂的白熾燈明亮,記錄着他們的青春。

氣氛松快,許立心裏應該也明白了,楊嘉佑說:“把東西收拾收拾,晚上回去再琢磨。”

許立點頭,聽見楊嘉佑說:“家裏還有一副羽毛球拍,才買的,特別新。我爸平時忙,楊嘉羽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接不了我的球,沒勁。”他擡了擡下巴,“下回你跟我打。”

許立說:“嘉羽是彈鋼琴的,最好不要參與需要那麽大力氣的運動,手指的力量會受影響。”

“啧啧啧——”楊嘉佑一聽許立維護楊嘉羽,就開始各種不爽,“還彈鋼琴,我看她是彈棉花。”

許立忍不住笑了,“初學的時候是這樣,等以後上路了,會流暢很多。”

回去的路上,楊嘉佑還在問:“那打羽毛球會不會影響到你的手?”

許立說:“不會。”

楊嘉佑擰着眉毛,“你剛剛不是說有影響?”

“因為鋼琴對嘉羽來說,是一次珍貴的機會,她需要全力以赴,而我只想做普通人。”許立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優秀的普通人。”

楊嘉佑捶了一下他的心口,發出了邀請:“說好了,下回一起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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