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是秘密
楊嘉佑沒說話。
徐瑛接着說:“今天司機被你爸爸叫到公司,臨時有事,我讓你帶楊嘉羽回來,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她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天都黑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們?”
楊嘉佑說:“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我沒看手機,不知道司機來不了。”
“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徐瑛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她這個兒子,就是塊硬骨頭。
“我沒有把自己撇幹淨,本來就是任啓航出言不遜在先,我看不過眼,忍不了!”楊嘉佑同樣據理力争,一個沒留神,什麽東西朝自己砸過來,他下意識地偏頭,聽見身後的電視機櫃被砸得乒乓直響。他回過頭,發現是電視遙控器。
徐瑛的忍耐到達了極限,如果不是楊嘉佑跟同學發生矛盾,絕對不會牽連到楊嘉羽和許立,男孩子皮實,經得起磕磕碰碰,但女兒楊嘉羽顯然不同于正常人,需要更心細的保護。如果事态繼續擴大,楊嘉羽要是受了傷,又不會像男孩子那樣反抗,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大門發出落鎖聲,楊振華回來了,撞見客廳裏劍拔弩張的場面,“怎麽了?”
徐瑛指着楊嘉佑:“你的好兒子,在學校裏打籃球,因為發生口角,跟同學動手,把人鼻子打流血了,要不是有老師攔着,還不知道他們鬧到什麽下場。”
楊振華走過來,把滾落在地的手機撿起,遙控器摔壞了,他蹙眉道:“徐瑛,我跟你說過,有話好好說,不要砸東西。”
有楊振華在,場面被鎮住了,徐瑛不說話,呼吸很急促。
過了一會兒,徐瑛把任啓航媽媽打電話的事情說了一遍,楊嘉佑在一旁聽着,任啓航倒是沒有添油加醋,否則下回碰上,他非得揍得任啓航滿地找牙不可!
楊振華說:“許立臉上也受了傷,行了,讓他們先回房間。”待會兒他再跟孩子們詳談。
徐瑛說:“回什麽回?凡事都講個對錯,這一次是許立受傷,萬一哪天他不在楊嘉羽身邊,楊嘉羽還得跟着倒黴,楊嘉佑現在連個認錯的态度都沒有!”
楊嘉佑實在聽不下去了,理直氣壯地說:“這件事我沒有錯!”
“你怎麽沒有錯?沒錯你跟人動手?”徐瑛眼裏燃燒着怒意,“楊嘉佑,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壓抑在心底的憋屈頓時噴薄,楊嘉佑脖子上冒着青筋,他指着茶幾上的手機,看向媽媽,“反正在你眼裏,什麽錯都是我的,你怎麽不說任啓航撺掇他那幫爛朋友,去圍堵許立和楊嘉羽?” 他擡高聲音,眼裏仿佛在滴血:“任啓航罵許立是我的狗,罵楊嘉羽是傻妹妹,我為什麽要忍!我就是要揍他,這種人我見一回,揍一回!”本來這些話他不想說的,他被逼得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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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突然發生爆炸,許立臉色蒼白,他沒想到球場上的争執是這樣,難怪楊嘉佑今天如此反常,原來是任啓航惡意挑釁,踩到了楊嘉佑的痛處。
楊振華和徐瑛沉默了。
楊嘉羽靜靜地落淚,輕聲說:“哥哥,我本來就不聰明,你別跟那些人生氣。”她擡頭看向楊嘉佑,不敢發出哭聲,怕媽媽又要朝哥哥摔東西,“我不生氣,真的。”
楊嘉佑憋着一口氣,淚水奪眶而出,語氣铿锵有力:“我妹妹很好,很聰明!我不喜歡聽見任何人說她不好!許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手足,我的兄弟,我不允許有人這麽罵他!就是這麽回事!”
說完,他拽起自己的書包,朝樓上沖了上去,把自己的房門關得震天響。
屋子裏靜下來了,楊嘉羽低頭擦眼淚,聽見爸爸說:“嘉羽,你先回房間。”
“許立,你也是,先帶嘉羽上去,叔叔去找醫藥箱,等會兒到你房間來。”楊振華交代道。
許立點頭,看了一眼楊嘉羽,示意她跟自己上去,她點了點頭。
待孩子們都上樓了,楊振華說:“你也是的,總是對嘉佑劈頭蓋臉一頓指責。”
徐瑛眼圈泛紅,“他跟人動手就是不對,男孩子打架沒輕重,萬一嘉羽受傷了怎麽辦?她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嘉佑出手在先就是錯,幸好有同學攔着,任啓航沒受什麽重傷,如果任啓航的父母執意向學校反映,嘉佑要受處分,這會影響他的前程。還有許立,那麽安靜懂事的孩子,臉腫成那樣,振華,我看着心疼!”說完,她掩面而泣。
楊振華給妻子遞了張紙巾,“我知道你着急,剛才嘉佑的話,你不是也聽見了嗎?他先動手是不對,但事出有因,的确是因為任啓航挑釁在先。你也知道,嘉佑這個孩子,瞧着大大咧咧,其實很重感情,就是不喜歡表達出來。不管如何,我都認為嘉佑今天的表現沒錯。學校那邊,我來應對。”
徐瑛擦了擦眼淚,“他怎麽表現得沒錯,到了現在你還維護他?”
楊振華嘆了口氣,“你看他跟許立關系那麽好,為什麽剛才許立一句話沒說?許立對嘉佑怎麽樣,咱們都看在眼裏,他不說話,肯定是嘉佑提前交代好了的。你是媽媽,你有怒氣,他一個人承擔。親手足,善待同伴,這樣的品質——”楊振華的眼眶有些溫熱,“有擔當,有心胸,有鋒芒,只是現在還不夠成熟,遇事不夠冷靜,他還需要時間成長,慢慢打磨棱角。站在你的角度,你指責他,無可厚非,但是作為父親,不應該只關注于眼下,還要看能長遠的東西。”
徐瑛長舒一口氣,臉色舒緩了幾分,沒有說話。
見妻子的情緒平複下來,楊振華說:“行了,你讓阿姨把菜熱一熱,待會兒我送到他們房間去。”
徐瑛挑眉:“阿姨都回去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人家不回去陪家人嗎?”
楊振華握了握妻子的手,“那得麻煩你了,我去看看孩子們。”
徐瑛雖然一臉不情願,還是起身往廚房走,她知道,現在場面僵持,三個孩子肯定不想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晚飯後,楊振華找出醫藥箱,敲了敲許立房間的門,“請進——”
楊振華推門進去,發現許立正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臺燈前放着一疊厚厚的卷子。
“作業很多嗎?”楊振華問。
許立說:“不多,我在複習之前落下的功課。”
楊振華點頭,用棉簽沾着酒精,先給許立嘴角消毒,見他臉上有淤青,“叔叔去擰一條熱毛巾來。”
沒等楊振華起身,許立說:“沒事,洗漱以後,我自己熱敷。”
楊振華看着許立,時間一晃,當初那個瘦弱的孩子已經長大,初現成年人的模樣,只不過臉龐青澀。用不了多久,他會躍過十八歲那道起跑線,更有力地奔跑。
楊振華知道少年時期,不像小時候那樣習慣別人親近,給了他空間,“好,醫藥箱先放在你房間,你自己看着辦。”臨走前,他囑咐道:“幸好只是皮肉傷,否則破了相,明達肯定不原諒我。”
許立笑了笑,又感到左臉肌肉疼痛,只好捂着臉。
楊振華擺了擺手,“我就不多打擾了。”
出了許立的房間,楊振華又去看了女兒,輕聲跟她說了什麽。
沒過多久,楊嘉羽端着一盆熱水進來,把房門關好,很心細地擰着熱毛巾,給許立敷臉。
許立說:“嘉羽,今天沒吓到你吧?”
楊嘉羽搖了搖頭,雙眼有哭過的痕跡,眼角卻帶着笑意,“我不怕。”
感覺毛巾的溫度散了點,楊嘉羽把毛巾重新燙了一遍,繼續給他熱敷,“這麽好看的臉,不能弄髒了。”
許立心裏一暖,沒有說話。
楊嘉羽接着說:“許立哥哥,你還不知道吧,上次你和哥哥給我送東西,班上的同學問到底哪一個才是我的親哥哥,你猜我怎麽說。”
許立眉眼溫和,“都是。”
楊嘉羽搖了搖頭,笑着說:“我說,第一個是我的親哥哥。”
許立竭力思索那天發生的事情,好像是自己先上去,楊嘉佑跟在後面,他的心不自覺地變柔了。
楊嘉羽吸了吸鼻子,繼續說:“因為哥哥他總是壞脾氣,我要懲罰懲罰他。”
許立眉眼彎彎,“嘉佑知道這件事嗎?”
楊嘉羽把食指放在嘴邊:“噓——”她壓低聲音,“這是秘密,不能被他知道,否則,他又要兇。”
“今天嘉佑看上去可怕嗎?”
楊嘉羽搖頭,眼裏閃着淚光,哽咽着說:“哥哥……很好。”
許立呼吸沉沉,半晌才說:“嘉羽,嘉佑很在乎你,你對他不要有誤解。”
“我都知道。”楊嘉羽松開手,揉着眼睛說:“哥哥只是看起來兇,其實對我很好。”
許立輕聲勸:“哭多了對眼睛不好,你還得好好看五線譜呢。”
楊嘉羽點了點頭,把眼淚忍住了,“嗯。”
熱敷了十多分鐘,許立說:“可以了。”
楊嘉羽把盆子端出去,聽見許立說:“我來吧。”
“沒事,”她站在門口,仿佛在窺探門外,“哥哥還把門關着,爸爸敲了好幾次門,他都不開。”
許立臉上出現心酸的笑意,現在他們都快十八歲了,不比小時候,哄兩下情緒就能得到緩解。楊嘉佑怄氣,飯也不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再正常不過了。
待楊嘉羽離開後,許立收拾了一下桌面,想到明天是周日,不用早起,他沒打算早睡。
一直等到臨近十二點 ,家裏的燈都關了,四周靜悄悄的,許立穿上拖鞋,朝楊嘉佑的房間走過去,輕輕敲響了他的房門。
裏面沒人應聲,許立有點擔心。
他又敲了敲,低聲說:“嘉佑,是我。”
認出許立的嗓音,楊嘉佑心裏湧起一陣酸楚,卻啞着嗓子說:“我睡了。”
許立站着沒動,又敲了敲門。
敲門聲還在持續,看樣子許立不肯走,楊嘉佑只好起身開門。
許立走了進來,發現房間內只開了一盞落地燈,顯得四周黑黢黢的。
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看見不少細節,兒時張貼在牆上的卡通海報,不知何時變成了科比,床單換成了深藍色,就連書櫃上也擺放着不少文學類、地理類、軍事類書籍。跟少時初見時很不一樣。
楊嘉佑坐在地上,把窗簾拉開,望着幽暗的星空,“你找我幹嘛?”他瞧了許立一眼,發現許立手裏拿着不少東西。
許立學他坐在地上,把棉簽浸濕,“手給我。”
楊嘉佑心裏湧起一陣淚意,“不用,屁大點兒的傷,沒事。”
許立輕輕笑了笑,沒牽動臉上的傷,直接握住楊嘉佑的手腕,用棉簽擦拭着那道傷口。
楊嘉佑倒吸一口冷氣,聽見許立說:“忍一忍,待會兒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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