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想接吻嗎

一直等到晚會結束,父母給楊嘉佑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起合影。

楊嘉佑任憑手機響着,坐在位子上不動,到最後只是給媽媽發了條短信,說自己有點急事,先回學校了。好在媽媽沒有多問,只是囑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大廳內光線昏暗,觀衆們漸漸散去,沒人看清他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差不多都散了,進來幾個清潔人員,揚聲喊道:“哎,活動結束了,我們要打掃室內,早點回去。”

“好。”楊嘉佑應聲。

握在掌心的手機震了震,反過來一看,是許立。

楊嘉佑想都沒多想,直接把電話挂了。他不想去吃燒烤了,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他晃了晃沉悶的腦袋,手肘抵在膝蓋上,像一只把頭埋進沙丘的鴕鳥。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楊嘉佑側過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許立。

“嘉佑?”許立把刺眼的手機燈光關掉了,蹲在楊嘉佑身旁,語氣關切:“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楊嘉佑深呼一口氣,沒擡頭,“沒有,就是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許立感覺到他心情低落,提議道:“不是說要去吃燒烤嗎?我一直等着。”

聽見這句話,楊嘉佑終于擡起頭,大廳內的燈亮了起來,光線柔和,他看清了許立的臉,短發利落,空氣裏有淡淡的啫喱水味,許立換回了羽絨服,整個人看上去依然非常體面,很英俊。

他沒想到許立會挨着座位找過來,他只好笑了笑,語氣很輕:“嗯,走吧。”

兩個人并肩往外走,楊嘉佑将雙手揣在兜裏,背影蕭然。

“嘉羽呢?”楊嘉佑低着頭,聲音沉悶,“剛才沒跟她合影,她沒生氣吧?”

“沒有,她知道你來了,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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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楊嘉佑松了一口氣,如果站在家人和許立身邊合影,他真的笑不出來,他怕自己洩露心緒,還不如找個地方躲起來。

許立想了想,還是問了:“嘉佑,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說着,他倒退着走在楊嘉佑面前,他們站在大樓的拐彎處,再走幾百米就可以出校門。

四目相對時,楊嘉佑目光閃爍着,語氣幹澀:“沒什麽。”

寒氣來襲,兩個人靜默而站,心髒滾燙地跳着。

許立眉眼清澈,“是因為今天演出的事情不開心嗎?”說着,他笑了笑,“我保證,以後真的只為你一人演奏。”

楊嘉佑勉強笑了笑,語氣很平靜:“不是,我那是氣話,你別當真。”

“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的眼睛?”

楊嘉佑瞧了許立一眼,心髒顫了一下,整個人都快要被許立淹沒了,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深切的目光,讓他簡直無法自拔,到最後,他的視線落在許立的嘴唇上。

氣氛凝滞了片刻,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許立看懂了,湊近了一些,神情舒緩而放松,低低地喊了他一聲:“嘉佑……”

楊嘉佑跟魔怔了似的,站在原地不能動,許立的臉龐近在眼前,唇色誘人,聲音裏帶着無限的溫柔和縱容,他鬼使神差地想着,想着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沒等楊嘉佑回過神來,許立已經閉上眼,唇瓣貼住了他的,那種清淺的氣息令楊嘉佑很熟悉,但更讓腦子裏跟轟炸機似的,興奮又慌亂。許立在加深這個吻,濕潤的舔舐讓他渾身戰栗着。

許立像他懷中的一粒碳火,灼熱猩紅,卻安靜地燃燒。他也想靠近許立,但一想到父母剛才的談話,楊嘉佑就做不出任何回應。他想起上一次拒絕許立的情形,很傷人,知道不能像以前一樣魯莽。

喉結艱難地動了動,他伸手抱緊許立,手腕有些發顫。

到最後,他微微擡起下巴,在許立額頭上留下一個清淺而克制的吻。

碳火好像熄滅了一些,蒙着一層層灰燼。

許立靠在楊嘉佑肩頭,呼吸很淺,輕聲問:“嘉佑,我剛剛吓到你了?”

“——沒有。”楊嘉佑語氣幹澀。

“那你今天為什麽情緒低落?”許立微微閉着眼,鼻息蹭着楊嘉佑的脖頸,“我很擔心你,能跟我說說嗎?”

楊嘉佑眼眶濕潤,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是将手臂收緊了一些。

“嘉佑,你抱得我有點難受。”

“噢……”楊嘉佑自責地松了松手臂,呼吸散在空氣裏,如同白煙,只是問:“冷嗎?”

許立眼角濕潤,“有你抱着我,我不冷。”

兩個人擁抱了一會兒,楊嘉佑說:“我能看看你的手嗎?”

“手?”許立覺得詫異,正準備站直身體,楊嘉佑用手摸着他的腦袋,“你別動。”

“好,”許立只好靠在楊嘉佑肩頭,配合地伸出左手,感覺楊嘉佑掌心燥熱,他情不自禁地收緊了五指,缱绻地蹭了蹭楊嘉佑的掌心,“嘉佑,你身上總是好熱乎。”

楊嘉佑沒說話,鼻息處透着笑意。他将許立的手放平,凝視着那只白皙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關節處褶皺清淺。這雙手曾接過他傳來的球,給他貼過創可貼,幫他拿過水杯。

而現在,楊嘉佑覺得這雙手不屬于自己了。

屬于誰呢,他不知道。

手指輕滑過鋼琴鍵時,它屬于陌生的聽衆;敲擊筆記本電腦時,屬于工作;偶爾握住鼠标時,屬于閑暇時的游戲。這是他生命中最珍視的男孩。

許立任由楊嘉佑撫摸着他的手,很快,感覺氣息如同熨鬥一般,烙在他的手背上。下一秒,有什麽東西滴到手背上,滾燙,潮濕,很快又變得冰涼。

是楊嘉佑的眼淚。

心髒仿佛灌注了熔岩,許立喘不過氣來,他想擡頭說話,楊嘉佑卻捂住他的眉眼,“你別亂動。”

許立抱緊楊嘉佑,下巴抵在他肩上,聲音發顫:“嘉佑,你是不是傻啊?嗯?”他哽咽着,“我說,不用考慮結果,你聽明白了嗎?不用你對我負責,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哪裏都可以。”

楊嘉佑摸着他的後腦勺,聲音裏帶着鼻音,“你就當我傻好了。”

許立很少像今天這麽主動,隐隐知道楊嘉佑的答案了。心裏那份渺茫的希冀,也随之熄滅了。

不遠處傳來說話聲,應該是最後收場的同學們。

楊嘉佑緩緩松開手,情緒已經完全控制住了,語氣平穩:“咱們回去吧。”

許立正準備說什麽,一擡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嘉羽?”

楊嘉佑回過頭,看見妹妹懷裏抱着一大堆道具,雀躍地朝他們奔過來,“哥哥,我還以為你走了!”她顯然沒有感覺到剛才微妙的氣氛。

“你怎麽還沒回寝室?”楊嘉佑語氣關切。

“我們在收場,”楊嘉羽眸光如水,笑意滿滿地看着許立,“今天合作愉快!”說着,她伸出手掌,許立默契地與她擊掌。她接着說:“我就不送你們了,還有室友在等我。”

楊嘉佑偏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确站着一個女孩,“好,到了寝室給我發個消息。”

“不用擔心我,宿舍離這裏很近,”楊嘉羽望着楊嘉佑,像一個渴望得到表揚的小朋友,“哥哥,我今天表現得怎麽樣?沒有給你丢臉吧?”

“胡說什麽,誰敢說我妹妹丢臉,我替你揍他!”

楊嘉羽笑了,眼睛很亮,“哥哥,我很努力的,我一直在向你看齊。”說到這裏,她哽咽着,聲音有些顫抖,“因為,我也想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楊嘉佑彎着背脊,神情鄭重地看着妹妹,“在我心裏,我們嘉羽,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

“真的嗎?”哥哥以前從來不誇她,楊嘉羽的眼角帶着淚光,笑容殷切。

“真的。”楊嘉佑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快回宿舍,免得讓你室友久等。”

聽見哥哥這麽說,楊嘉羽的情緒平複下來了,很聽話地點頭,“好。”說着,她朝許立揮手,腳步雀躍地朝孟如筠走了過去。

和其他同學道別後,楊嘉羽和孟如筠進了電梯,此時只有她們倆。

孟如筠問:“嘉羽,剛剛見到的兩位,哪一個是你親哥哥?今天演奏的那位嗎?”

楊嘉羽搖頭,“不是,是我們出來時碰到的那個,我哥哥叫楊嘉佑,我剛剛還和他說話呢。”

“噢,”孟如筠沉吟,“但之前怎麽聽你說,今天演奏的那位也是你哥哥?”

楊嘉羽笑了,“嗯,許立哥哥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就像親人一樣。”

孟如筠回憶起剛才看到的一幕,雖然很短暫,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們關系如何?”

“很好啊,”楊嘉羽目光清澈,重複了一遍:“我們一起長大的,你說呢。”

“沒有其他異常嗎?”

“沒有。”楊嘉羽擡頭看着電梯內上方的數字,笑容清澈,“快到了。”

活動結束後,孟如筠比楊嘉羽先出來一步,她剛才應該沒看錯,楊嘉羽的哥哥在親吻許立的手背。

但楊嘉羽對此好像渾然不覺,孟如筠搖了搖頭,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到寝室,楊嘉羽還是給哥哥發了微信:我已經到了,你們也早點回學校。

此時他們倆已經上了公交車,楊嘉佑回複了一個‘OK’的表情,側過臉時發現許立已經戴上耳機,臉龐寧靜,看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這種表情很像許立初來楊家時的模樣,沒有期待,沒有悲傷,像一張透明的薄膜,無聲,只有湊近了,才知道有種情緒叫‘窒息’。

可是從許立和妹妹四手聯彈,舞臺上璀璨的光芒,聽見父母在一旁輕聲談話,觀衆們起哄,楊嘉佑就已經開始窒息了。

要怎麽才能親吻?親吻完了呢?明天過後還有明天,紙包不住火。

別的不說,他得為許立着想,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現在沒辦法做那種不負責任的事情。

原本準備吃燒烤,但是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許立住的地方需要提前下車,快到站點時,他輕聲說:“嘉佑,我先回去了,你早點回學校。”

楊嘉佑坐着沒動,耳畔傳來氣門關閉的聲音,車速平穩向前,将許立的身影甩在身後。

臨近十點多,車上暖氣停了,凍得楊嘉佑打了個寒噤。可他分明記得,許立剛剛還沒下車時,自己的手心燙得厲害,渾然不覺得冷。怎麽許立一走,他覺得空氣都降溫了。

假如人生可以倒帶,如果那時他回應了許立的親吻,或者跟許立一起下了車,他們也許就不用經歷後來那些事。可是人生哪有如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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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更新了,接下來将日更至完結~讓大家久等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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