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新年禮物
倆人牽手往前,雪越下越大,城市依舊喧鬧,就好像只剩他們一樣。
說到保研,其實許立也沒有完全确定,因為尋找妹妹需要花錢、花時間,他沒有那麽多時間用來浪費。
除去與警方保持聯系,許立翻閱了大量關于拐賣兒童的資料,據說嬰兒失蹤案中,販賣男嬰的概率要大于女嬰。14~18歲時就完全相反,太多女孩雖然活着,卻身處人間地獄,被毒打,被逼着賣/淫,甚至被拿走器官。
一想到這些,許立就夜不能寐。
他在楊家得到庇護,能夠順利長大,那妹妹呢?
他不敢想。
如果妹妹還活着,今年應該才15歲。由于妹妹許岚丢的時候,不到一歲,許立對妹妹現在的長相完全沒有概念,但他記得媽媽的樣子,妹妹一定長得很美。
警察同志跟許立提議:“孩子丢的時候小,除去被拐賣到外地,本地的福利院也要找一找。”
正是因為如此,只要一有空許立就會去福利院,他書包裏收集了一堆有關福利院的資料。
不過院長見他還是個大學生,态度十分堅決:“這裏的孩子很敏感,如果你只是表達你的同情心,麻煩你不要來打擾這些孩子。”
許立語氣誠懇:“我妹妹不到一歲的時候丢了,想來問一問您,有沒有跟她年齡、特征相似的孩子。”說着,許立拿出一張嬰兒的百日照,還有其他資料,“她脖子後面有一個胎記,指甲蓋那麽大。”
女院長五十多歲,戴着一副全框眼鏡,神态嚴肅,正準備說什麽,院子裏響起鈴聲,孩子們一哄而出,年齡各異,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四五歲。
操場距離這間辦公室很近,一擡頭就能看見院長和一個青年站在拐角處說話。
孩子們叽叽喳喳——
“這是誰啊。”
“今天有沒有來送玩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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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沒有收到鉛筆盒,書包也是破的。”
稍微大一點的孩子,面色老成,“得了吧,別想着能出去,又是一個做表面功夫的。”
“可是我還想吃肯德基,上次那個姐姐好溫柔……”
“蛋撻也好吃。”
還有坐在秋千上,一言不發的孩子,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好像失去了童年。
院長擡了擡下巴,“你自己看,你一來,就惹得這些孩子心存期待。”她頓了頓,仿佛對像許立這樣的人習以為常,“你尋親心切,我可以理解,但我們這裏真的沒有你說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想從福利院裏找,麻煩通過官方方式。像今天這樣,孩子們的生活會受到打擾。還有,你千萬別覺得孩子們都是天使,受過傷的孩子,遠比正常小孩更難相處,所以,請你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了。”
許立面色沉靜,點了點頭,“好,抱歉打擾了。”
順着樓梯往下,院長見他背影寥落,忍不住多說了一句:“我也是為孩子們着想,請你多擔待。”
許立擡起頭,笑意很淡:“我知道。”
院長又問:“你妹妹是怎麽丢的?”
“是小時候和奶奶一起出門時丢的,”許立目光平靜,補充道:“奶奶有老年癡呆,當時保姆阿姨去廣場上買氣球,回來的時候發現奶奶和妹妹都不見了。”
院長神色沉寂,“你稍等一下。”說着,她進了辦公室,沒過多久拿出一疊名片出來,語氣緩和了一些:“這是其餘的福利院,上面有聯系方式,下次去之前先打電話,或者發個郵件。”
“好,謝謝。”許立用雙手接下那疊名片。
回去的路上,光線暗沉,把影子拉得狹長,空氣幹燥,行走間帶起灰塵。隐約聽見身後有清脆的說話聲,許立卻沒敢回頭。
正式跨年這天,楊振華一家提議外出聚餐,楊嘉羽小孩心性,還買了不少煙花爆竹。上回外婆做的青梅酒也被她帶上了,一起放在後備箱。
徐瑛說:“嘉羽,爸爸要開車,不能飲酒。”
楊嘉羽坐在後座,一邊剝桔子,一邊說:“那我們喝啊,外婆說了,度數不高。”她擡了擡下巴,揚聲問哥哥,“是不是?”
此時楊嘉佑坐在妹妹和許立中間,心不在焉地點頭,他感覺許立情緒有些低落。
父母沒多想,由着他們去。
晚餐時,飯店人潮湧動,楊振華碰到了幾個老朋友,免不了多聊幾句。現在孩子們大了,不比小時候,徐瑛跟女兒說:“要是覺得無聊,就去附近轉一轉,晚點爸爸這邊結束了,我們再來找你們。”
這麽說着,楊嘉羽拉着兩位哥哥一起放煙花。
臨近跨年,街上年味正濃,梧桐樹上挂着紅燈籠,順着人行道往前,是一個開放式的公園。
園內明亮開闊,還有賣小玩具的商販,楊嘉羽抱着一捆煙花,跑在前面。
楊嘉佑忍不住囑咐道:“走慢一點,小心跌倒。”
許立側過臉看他,發現楊嘉佑的注意力全在楊嘉羽身上,再看向楊嘉羽時,許立好像出現了幻覺,只看見一個雀躍的少女在沖他招手,來不及細看她的長相,楊嘉佑的聲音響在耳畔:“手怎麽這麽冷?”
說着,楊嘉佑習慣性地握住許立的手,放在自己口袋裏,“青梅酒暖身子,怎麽你喝了,還像個冰窟窿。”
許立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我酒量不好,喝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楊嘉佑摸了摸下巴,“是啊,誰當初跟個酒蒙子似的,跟我告白來着。”
許立的耳朵紅了,有點不好意思。
去了開闊的地方,楊嘉羽把煙花放在地上,蹲下來一根一根地數着,神情很認真。
這裏來往者少,楊嘉佑也不打算避諱,牽住許立的手還沒松。
楊嘉羽已經在不遠處點煙花了,好像是火樹銀花,跟鋼琴的調音器差不多大,倒三角狀,引線一燃燒,楊嘉羽便捂着耳朵跑到對面去了。
楊嘉佑看着妹妹,心中湧起陣陣暖意,她今天穿了件羊絨大衣,頭戴針織帽,耳朵兩側的毛線絨球晃來晃去,怎麽她一笑,煙花好像都失色了。
面前的夜空仿佛被點亮,閃着淺藍、深紫、粉紅的光芒,像一把火光雨傘,還有層次分明的點綴。‘突突突’的煙火聲回蕩在空氣裏,新年好像真的來了。
見許立默不作聲,楊嘉佑從他背後抱住他,偏頭問:“怎麽了,今天話這麽少。”
許立怕楊嘉羽發現他們異常,試着推開楊嘉佑的手,不料被他抱得更緊了。
“你躲什麽?嘉羽知道我喜歡男生。”楊嘉佑的聲音裏透着不悅,“我跟她提過。”
許立愣了片刻,側過臉瞧楊嘉佑,見他神情認真,覺得有些奇怪:“嘉佑,你在開什麽玩笑?”
“我怎麽開玩笑了,這件事她遲早要知道的,”楊嘉佑吻了吻許立的面頰,神色舒緩,“家裏的事,我會想辦法去面對,你不要顧及那麽多。”
許立心跳加快,搞不懂楊嘉佑在說什麽,聽這話的意思,怎麽感覺楊嘉佑要向家人公開性取向了?
腦子裏有點亂,還沒來得及多想,許立被楊嘉佑轉過來,撞上他炙熱的目光,“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許立近乎脫口而出,好像在為找妹妹的事情感到心虛,從小到大,他有心事向來逃不過楊嘉佑的眼睛。他不希望這件事打擾到楊叔叔一家,情急之下,似乎也不顧上楊嘉佑剛才說的話了。
楊嘉佑只當他是不好意思,瞧見妹妹玩得正開心,他低聲說:“快到新年了,你不準備什麽禮物給我嗎?”
“禮物?”許立詫異地擡起頭,眼睛睜得圓圓的,就差把問號寫在臉上。
楊嘉佑笑了,嘆氣道:“哎,我吓你的。”
許立悶不做聲,面帶歉意,半晌才說:“這段時間有點忙。”
“沒事,”楊嘉佑收回手,在口袋裏掏着什麽,“我有禮物送你。”
許立的心髒顫了一下,很快湧起一陣暖流,他看見楊嘉佑取出一個東西,是一款卡西歐運動手表,“我買了一對。”他露出自己的手腕,黑色的表盤近在眼前,“用之前競賽的獎金買的。”說着,他要幫許立戴上。
“嘉佑……”許立的眼眶有些濕潤。
楊嘉佑回避他的目光,專心幫他戴好,認真地說:“往後我工作了,給你買更好的。”
許立吸了吸鼻子,有點哽咽。
“別哭,”楊嘉佑推了推他的袖口,轉着他的手腕,“你戴白色的好看。”說着,楊嘉佑笑了笑,握住許立的左手,給他呵氣取暖:“小孩子才哭鼻子。”
許立心裏仿佛經歷一場潮汐,最近他比較忙,後續再找機會陪楊嘉佑。
煙花放了一大半,楊嘉羽看見不遠處的哥哥們在說什麽,她連忙湊上前,眼尖地發現了新東西,“手表!我也要,我也要。”
楊嘉佑沒好氣地說:“我平時給你買的東西還少了?你那零花錢用完了嗎?”
“你兇什麽兇。” 楊嘉羽又開始翻眼睛,不過心裏還是挺開心的,因為哥哥平時給了她好多零花錢,她都攢着了。
許立斂住情緒,忍不住笑了,很耐心地問:“嘉羽,你想要什麽新年禮物?”
楊嘉羽手裏拿着一只細細的煙花棒,輕敲腦袋,若有所思地說:“我想想——”不知為何,此時瞧着許立,她想起那個叫孫繁君的小女孩,還沒得及說話,手機響了。
“是媽媽,說等在路邊,讓咱們回去。”楊嘉羽簡單轉述着。
三個人往出口方向走,也許是喝了青梅酒的緣故,一路上許立覺得暈暈乎乎的,既幸福又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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