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可或缺

許立好像沒聽進去,聲音有些遲疑,“嘉佑,你是不是記錯了。”

在許立看來,他們不是戀愛關系,盡管他慣着楊嘉佑,但真正的戀愛不是這樣。

真正的同性戀愛需要面對父母,面對真實的生活壓力,代價太沉重了。

而且那天許立主動吻他,說了不要他負責,他都不願意接吻,只是親了額頭,答案已經很明确了——楊嘉佑走不過來。之後楊嘉佑吻他,或者有親昵行為,在許立看來是默認陪伴彼此一段時間。他想讓楊嘉佑安心出國,根本沒有想過倆人要長久在一起。

楊嘉佑氣昏了頭,仰着頭喘氣,想起許立最近一段時間的舉動,好像明白了什麽,難怪他經常沒有及時回複消息,有時候還不知去哪裏了,親吻的時候會心不在焉,有時候很敷衍。原來許立沒覺得他們在一起,或者說壓根兒沒對這段感情抱有任何期待。

他待不下去了,再看見許立他會崩潰,楊嘉佑沒多想,抄起桌上的手機往門口走。

許立連忙擋在他面前,聲音發顫,“嘉佑,你要去哪裏?”

“我去哪兒你管得着麽?”楊嘉佑咬緊腮幫子,把手機的手電筒關了,幽藍色的屏幕光芒反照在他臉上,室內一下子又恢複昏暗,他的聲音聽起來寒意十足,“麻煩你讓讓。”

許立站在門口不動,楊嘉佑現在情緒不好,不能這麽讓他出去,他還有話要跟楊嘉佑說。

“我說,麻煩你讓一下。”楊嘉佑陰沉沉地說。

許立伸手去攔他,楊嘉佑反感極了,揮開他的手,“得了,別勉強你自己。”他找到答案了,覺得許立其實沒那麽愛他,虧他還以為是自己給許立的空間太少了,原來都是他自我感動。

楊嘉佑握住房門手柄,用了幾分力氣,走廊上的光線照進來,許立快要攔不住了,只好用背抵着防盜門,不讓他走,“嘉佑,你冷靜一下,聽我解釋……”

楊嘉佑被這句話刺激到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冷靜一下?先不提你28個小時聯系不上的事——”他呼吸發燙,整個人都冒着火:“聖誕節那天我跟你說,許立,我們在一起吧。你答應了。到現在,多的不說,快六個月了吧?六個月,整整六個月,我覺得自己跟你談了六個月的戀愛,你現在跟我來一句,‘嘉佑,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了’,你他媽怎麽不說我跟你是一夜情?!”他頓了頓,無力地搖頭,“不對,咱倆還沒睡呢,連個一夜情都算不上。”

許立竭力思索之前發生的事情,好像沒有聽見楊嘉佑這句話。真正在一起要考慮長久,要面對楊叔叔和徐阿姨。如果只是他們私下鬧一鬧,随着楊嘉佑出國讀書,心思放在學業上,長輩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怎麽不說話?你啞了?”楊嘉佑深呼一口氣,難受至極,“好,我現在知道了,你就盼着我走呢,是吧,我走了就萬事順意了,你也不用勉強自己了,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許立的聲音裏帶着鼻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情急之下只好說:“我找到我妹妹了,之前一直在忙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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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嘉佑一聽這話就窒息,擡高音量:“我十三歲認識你,到今年都有九年了,我連你的牙刷都認識你!你他媽找哪門子的妹妹?!”說到這裏,他呼吸不穩,“你要糊弄我,麻煩找個好點的借口。”

眼看着他要出去了,許立抱住楊嘉佑,不料楊嘉佑失手推了他一下,忍無可忍,聲音裏透着憤懑:“我說了,你別勉強自己了!你沒聽明白是嗎?”

許立被推得後退了一步,背脊撞上防盜門,空氣裏回蕩着沉悶的撞擊聲,很快,刺痛感從後腦勺傳過來,許立彎着背脊,有點難受,好像磕到了什麽。

楊嘉佑慌了,意識到了什麽,聲音嘶啞:“你、怎麽了?”

“沒事……”許立站直了一些。

楊嘉佑拿出手機,看見許立摸着後腦勺,臉頰蒼白,他不管不顧地往許立臉上摸,手指穿梭在他的短發中,确認他有沒有受傷,“哪兒疼?”

許立按住他的手:“沒事,嘉佑,我沒事。”

楊嘉佑摸着他的後腦勺,還好沒有發現傷口,又打開手電筒檢查房門,門後竟然粘着一個塑料挂鈎,挂了一副羽毛球拍。楊嘉佑把手機扔在鞋櫃上,光線照亮了牆角,他騰出手給許立揉腦袋。

幸好只是個塑料挂鈎,萬一是金屬的……

楊嘉佑不敢往下想,呼吸忐忑:“抱歉,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許立吸了吸鼻子,“沒關系。”

楊嘉佑摸了摸許立的臉龐和脖頸,再三确認他身上沒傷才收回手,語氣僵硬:“行吧,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先走了。”他現在不想跟許立多說一句話。

許立抱住楊嘉佑,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顫,“嘉佑,我剛剛沒抱你,是因為有點害怕,你一生氣我就很怕。”他閉了閉眼,竭力保持語氣平穩,“我沒有盼着你走,照片的事不是我跟你置氣,也沒有玩字謎游戲。我妹妹不到一歲就丢了,當時奶奶有老年癡呆,經常忘事,保姆阿姨買完氣球以後,發現老人和孩子都不見了。奶奶後來對氣球有執念,經常在廣場獨自坐很久,後來家裏就發生了煤氣洩漏。”

“這都是我13歲之前的事情,這些事太沉重了,我就沒跟你說,”許立停頓了片刻,接着說:“我也喜歡氣球,因為看着氣球就想到妹妹和奶奶。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把你的名字寫在氣球上,我跟你道歉。”

“至于聖誕節你說‘在一起’的那句話,我真的沒聽見。之前跟嘉羽一起演出完,其實我想跟你說來着,想跟你在一起,但是當時我主動吻你,你拒絕我了,我知道了答案,以為是你不願意在一起——”

楊嘉佑打斷他,語氣很不好:“你什麽沒聽見?聖誕節那天,我湊在你跟前說的,你說‘嗯’!”呼吸又變得急促,他接着說:“我們那天還接吻了,你自己說,誰會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接吻?我是那種随便對你動手動腳的人嗎?跨年那天我是不是送你手表了?是不是讓你好好在國內讀研,說要給你寫明信片,還跟你說再等一等?我會情不自禁地擁抱你、親吻你、給你帶你喜歡吃的……”

說到這裏,楊嘉佑委屈到了極點,淚水奪眶而出,指着自己的心口:“怎麽這些付出在你眼裏,讓我連個男朋友都排不上號?你在侮辱我,還是在侮辱你自己?認識這麽久,我是怎麽教你的?人要自立,要挺起脊梁,正面應對挫折,你還叫‘許立’呢,你他媽‘立’哪兒去了?爸媽那邊我會想辦法去面對,你看看你是怎麽對我的?!”

“就你猶豫,我不猶豫嗎?”楊嘉佑的聲音沉悶至極,“我妹妹情況特殊,往後婚嫁未必順遂,我做好了照顧她一輩子的打算。那天吻你的額頭,是因為我覺得自己真的沒辦法自私地占有你,我是爸媽的兒子,是嘉羽的哥哥,我有我要承擔的責任。不能辜負你,也不能傷害家人,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嗯?”

他喘着氣,簡直傷心到了極點:“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我要你過得好,要你走在光芒裏,哪怕這條路上沒有我,我也心甘情願!你是除去親人以外,我生命裏最珍視的人,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你現在跟我說,嘉佑,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了,我的心都要裂了!”

“28個小時聯系不上你,我都報警了你知道嗎?”楊嘉佑深呼一口氣,呼吸顫抖着:“好,就算你要找妹妹,我攔着你了?哪一次原則問題上,我沒有尊重你的意願?”

空氣凝滞了片刻,透着輕微的哽咽聲。

半晌,許立輕聲說:“嘉佑,對不起。”他頓了頓,竭力保持平和,“我知道你不會攔着我找妹妹,但岚岚幼時就失散了,我從大一起就開始留意兒童拐賣的事情,尋親這種事,基本上是大海撈針,一輩子找不到也極有可能。所以最開始找岚岚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你。”

“我是無意間發現有個女孩可能是岚岚,多番打聽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她過得不太好,養父母本來開了一間餐館,維持正常生活沒問題,但岚岚的養父,也就是孫叔叔,前段時間被撞了,很可能終身不能正常行走。李阿姨把店鋪盤出去了,還是不夠給丈夫看病,他們借了20萬的外債。我昨天下午五點接到他們社區的電話,說岚岚家裏被砸了,好像是之前借他們錢的親戚,人家等着收回錢,李阿姨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錢,兩家人吵了起來,鬧得有點大。”

“民警當時也在,協調完工作以後,我跟那個遠親談,答應幫他們還那20萬。”

“你哪兒來那麽多錢?”楊嘉佑餘怒未消,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爸爸卡上的錢,”說到這裏,許立有些哽咽,“嘉佑,你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我沒有侮辱你,我怎麽舍得。這麽多年以來,因為受到楊叔叔和徐阿姨的照顧,爸爸那張卡還有二十多萬。也許這些話在你聽來很俗,但我真的受到了太多照顧和恩惠,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找妹妹這件事,可遇不可求,我怎麽能讓他們再操心?你馬上就要出國了,要安安心心地讀研究生,不是還說想讀博士嗎?這些都需要時間,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事情影響到你。”

“說起來,能找到岚岚,還得感謝嘉羽,是她心善,發現了一個跟我很像的女孩。”許立抱住楊嘉佑,深呼一口氣,“嘉羽不僅是你的責任,她和岚岚一樣,是我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愛你們,想照顧你們,對你們好,也許有時候方式不對,但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請你原諒我消失的那28個小時,因為岚岚家裏當時情況緊急,我不能不管她。”

“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陪岚岚,她雖然還是不肯跟我多說幾句話,至少不會像之前那樣避之不及。因為成長經歷的緣故,岚岚性格內向,有點孤僻,不太容易接近,又很好強。之前為了照顧孫叔叔,她缺課了很久,我怕她因此辍學。李阿姨不想失去岚岚,一直對我有很大敵意,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

許立頓了頓,接着說:“我中午陪岚岚在學校吃飯,陪她說話,緩解她心中的壓力與郁結,讓她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等到她放學後,跟她一起回李阿姨那裏,家裏很亂,我幫着他們一起收拾。昨天離開KTV時好像沒有發生火災,我拿好背包就出來了,想到很快就會回來,沒顧得上看手機,手機充電線之前還放在王雲飛那裏。”

楊嘉佑喘着氣,心裏好受了一些,問:“那你昨天晚上也沒回來,住在哪裏?”

“在李阿姨家附近的旅館,因為我怕刺激到李阿姨,又不想來回折騰,幹脆沒回來。”許立吸了吸鼻子,“我本來打算等事情處理好後,再跟你說岚岚的事。如果不是昨天事發突然,我會跟你聯系的,不會讓你擔心這麽久。但不管怎麽樣,讓你擔心又焦慮是我不對,我跟你誠懇地道歉。”

楊嘉佑眼眶潮濕,想起自己對妹妹嘉羽的感情,怒氣消散了,“那你之前精神恍惚,也是因為岚岚的事嗎?”

“嗯。”許立悶悶地應聲,語氣懇切,“對不起,嘉佑,是我壓力太大了,心裏老在想其他的事情,忽略了你的感受。”說到這裏,許立抱着楊嘉佑,輕輕推着他往後走:“今天回來的時候,我在甜品店看見一個蛋糕,是海綿寶寶和派大星。我覺得很可愛,想起……你生日是7月29日,雖然那時候你已經出國了,還是想陪你一起過個生日。蛋糕我買回來了,準備明天和你一起吃,現在你來了,你提前看看吧。”

說到這裏,許立的眼淚落下來,哭得很安靜:“你送我的手表我很愛惜,也沒有不當回事,你給我的愛,我都存起來了,從小到大的事我都記得。嘉佑,我愛你,我心裏一直有你。”他頓了頓,字字清晰地說:“你說,這樣的感情,是不是遠超過了‘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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