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覃皓之哪裏想到趙恒的快到了,起碼有一個半時辰,行駛到山中的一片竹林之中才停下,裏頭竟然還有一處木屋。
“這就是你說的風景極好的地方?”
趙恒搖搖頭,眉眼彎着,“還要再往山上走,那處騎馬上不去。”
覃皓之深吸一口氣,冷靜問道,“到底還有多遠?”
“來都來了,你就随我去看看~先進屋裏小坐片刻,我收拾點東西一會一起山上,不遠的,以你的行程估計得三刻鐘?”趙恒邊說着邊将人拉進木屋裏。
木屋子雖小但一應俱全,兩間隔間,一處卧室,一處廳堂,整理的一塵不染。
瞧見覃皓之打量的神色,趙恒笑道,“小時候經常在這山裏玩,差人蓋的,我不在的時候也會有人定期來打掃。”
趙恒整理好行囊,示意覃皓之跟上。
山林秀麗、路途陡峭,覃皓之有些意外,沒想在這深山之中還修了一道蜿蜒向上的山路,臺階踩着平緩結實,倒是沒怎麽累。
“這山上有人住?”
也不怪他這麽問,他看過戶口統計,這處地方劃屬于無人區,山上草木茂盛、野獸衆多,一般也只有獵人會來、或者是作奸犯科之人為了躲避追捕而藏身于此。
趙恒搖搖頭,“你上去看就知道了。”
這山道沿途的景色其實也不錯,灌木叢上綻放的野花散發出自然幽香,兩道排開的高大樹冠伸展出綠色的屏帳,偶有一聲聲鳥鳴清脆婉轉,仔細一聽似乎還能聽見水流緩緩流動的聲音,山中氣息清新好聞,讓人心靈平緩不少。
不知不覺,覃皓之臉上便揚起笑意,淡淡的好似溫暖地清風拂過,吹落冷冽之氣。
趙恒為這美景微微怔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覃皓之好似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明明是正當青年,卻好似個老頭子似的恪守律己嚴肅古板,完全沒有年少時一點就怒的率直痕跡,歲月當真能将一個人改變的這麽徹底?
再往上走,山道到了盡頭,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可惜這季節不對桃枝上只有翠綠色的葉子,覃皓之能想到花開時是怎樣豔美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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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趙恒拽起覃皓之一角袖子,穿梭進桃林裏。
未走到桃林的盡頭,遠遠的就望見幾棵參天大樹,淡紫色樹冠,異常絢麗,像紫色煙霧彌漫在桃林的盡頭。
趙恒牽着他走近,他才發現,這樹上開着一朵朵紫色的花,樹幹很是高大,周圍飄着一陣陣幽香,土地松軟,好多彩蝶争相飛舞,似乎在引着人往裏探去,隐隐能聽見瀑布擊石的聲音,
走了十幾步,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天然湖泊驚現于前,好似一個閃閃發亮的圓形翡翠,從石洞裏奔湧而出的瀑布,随着光線映着淡淡的七色彩虹,拍打着石頭蹦濺出水花來,湖岸由淺入深,清澈見底,能瞧見湖裏大小不一的鵝卵石,一條墨色的魚跳出水面,覃皓之才驚覺這湖裏還有魚。
趙恒在一旁笑道,“不騙你吧,這不僅風景極好,在灌木叢後還有一處暖泉。”
覃皓之又被他拽到一旁,越過灌木叢,還真看見冒着暖氣的泉水,似乎是個活泉,能瞧見它微微蕩漾的波紋。
二人又坐到一處巨石上歇息,覃皓之問道,“你是如何尋到這地方的?”
趙恒邊整理着手上的行囊邊道,“少時年輕氣盛,跑到這山裏想和二哥比試誰狩到的獵物多,誤打誤撞瞧見的這處,外面的桃林是我二哥差人種的,原先還是荒蕪的灌木矮林,我是遠遠的瞧見這紫霧色的樹,走進來才發現此處別有洞天,這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是個好地方。”
“你是京城人士?”覃皓之問。
趙恒的身世據說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小時候就到處流浪,直到參軍,成為萬人敬仰的戰神。
怎麽和他知道的不太一樣,“你謊報朝廷了?”
趙恒今日戴的面具只遮住到鼻翼,露出線條完美的下颚,他點點頭,薄唇輕揚道,“家中江湖人士,不便于外人所知,覃大人莫不是要告發我?”
覃皓之眨了眨清澈的眼眸,平淡的道,“沒那個閑工夫。”
“那大人又是哪裏人?”
“洛河郡桂和村。”
“好似在哪裏聽過?以後帶我去玩玩?”趙恒仔細想了想,真覺得有些耳熟。
“不必去了。”覃皓之冷淡的道。
“覃兄你沒必要這麽排斥我吧?”趙恒皺着眉。
覃皓之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終于開口道,“兩年前,一場大火已将桂和村燒個幹淨,村裏七十六戶人家,除了外出打拼的,無一人存活。”
趙恒沉默,覃皓之面色平淡的接着說,“官府事後給出的回複是流寇搶劫屠村。”
“兩年前桂和村二百八十三條人命,一夜之間全沒了,只留下一片廢墟,燒焦的屍身。”
“兩年後也沒能将兇手繩之以法的我,又有什麽顏面去故地重游?”覃皓之歪着頭說着,漆黑的眼珠子黯淡無光,他輕輕的笑了,“我不敢帶你去。”
趙恒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疼,覃皓之的面色蒼白,顯得眼睛異常漆黑,唇色異常鮮紅,他突然懂了為什麽覃皓之會變成這副冰冷的模樣了。
趙恒心疼的将覃皓之摟進懷裏,也不管覃皓之猛然睜大的眼睛,輕輕拍着他的背,“桂和村的事我日後也幫你查查,我現在去給你抓魚吃,出來閑游,你別想這些傷心事了。”
說完拿着剛剛組裝好的魚叉就往河裏走去,走幾步路還不忘頻頻回頭看靜坐在石頭上的覃皓之。
覃皓之低頭良久,背上似乎還留着趙恒手掌的溫度,剛剛若不是趙恒突然抱住他,他都沒意識到他的身體如此冰冷,趙恒是身體又是如此溫暖。
這個朋友似乎挺好的……
覃皓之愣愣的望着湖泊裏那個已脫去長袍,正挽着褲腳正認真盯着湖裏動向的男子。
兩年前他被調任進京,進京前想着回一趟桂和村,與許久不見的爹娘說說話,見見那裏從小就待他很好的鄉民們。
他怎麽也沒想到,回去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崩塌燒焦的廢墟,村口擺着一排排白布掩蓋住的屍體,還有壓倒在廢墟下的屍體沒有清理出來……
當地縣令跟他說這案子是二日前發生的,聽說火光燒了半邊天,隔壁村的人驚覺事情不對勁,才找縣令報的案。
如果他能早點到,事情會不會就有轉機……覃皓之閉上眼,又能如何呢?那時的他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縣令,當時的他也只能無能為力的看着這案子以疑案結案,一場大火将所有的蛛絲馬跡都燒沒了,只知道兇手先殺了人再放火燒村,如此多的村民,一個人是不可能殺死這麽多人,想來是一個組織團體,桂和村怎會召來如此惡怨?只能将過錯推到目無王法的流寇身上。
覃皓之見縣令草草結案,心中悲痛,卻也無可奈何,埋葬了鄉親們的屍體,帶上爹娘的骨灰,只能上京任職後再暗中派人調查。
打探出事發前那幾日頻頻出現外地來的人曾路過隔壁村,只能描繪出其中幾人的樣貌并且還不能确定就是犯人,兩年來的搜查更是一點消息也沒有,無名無姓如大海撈針又談何容易。
說到底是他太無能……
趙恒不一會就抓了三只又肥又大的魚,拿着把匕首給它們開膛破肚弄幹淨了,魚叉剛好有三個尖刺,趙恒直接将魚插在魚叉上。
擡頭瞧見覃皓之不知從哪裏撿來一些樹枝,對他道,“不知夠不夠用?”
“夠用的,你坐着我來生火。”趙恒從行囊裏掏出火折子,手法熟練的點了火。
待火燃起來,趙恒站起身道,“我去将我埋了好久的美酒挖出來給你嘗嘗,你看着火。”
覃皓之瞧見趙恒使了輕功飛出去,湖邊的風輕輕吹過使火堆燒的更旺,發出“噼啪”的聲音,他緩慢的往火堆裏添樹枝,趙恒不一會又提着兩壇酒回來了。
覃皓之輕聲道,“天色似乎不早了。”
湖面好似染上一層金粉,波光粼粼,倒映着天邊的彩霞,已近黃昏。
“這的景色夜間更美,你說好了要陪我喝酒可不許走。”趙恒笑着将手裏的酒開壇,頓時酒香四溢,他倒了一杯遞給覃皓之。
覃皓之皺眉接過,“待到夜間回去太晚,明早上朝會精神不濟。”
趙恒哈哈大笑,“其實我已經安排了人,若你今晚回不去,自會有人向你家裏捎信,替你向陛下禀報你忽感身體不适不能上早朝。”
覃皓之被他這話驚得岔氣,被酒嗆得激烈咳嗽起來,吓得趙恒趕忙走過來,邊替他順氣邊問他怎麽了?
覃皓之咳得滿臉通紅,像上了一層胭脂般俊美異常,他顫抖着手推開趙恒,“我無事,你也太胡來了。”
“我聽說你自從上早朝無一日缺席,整日埋頭勞作,替你告了假又如何,皇帝都有不上朝的時候呢,你這麽辛勞,過得還這麽清苦,為了什麽?”
“我想變得更強大。”因為太過弱小,面對很多事時他都無能為力,他只有比別人加倍努力判決更多案子立更多的功,才會在皇帝破格升他時無人在背後說他資歷尚淺,辦事無能。
“我還第一次瞧見你這種拼命往上爬卻不為榮華富貴的人。”趙恒失笑,拿起魚叉放在火上烤起來,“你今日就歇息一次,國家也不可能因為你一日不上朝就滅亡。”
“你如此口無遮攔,早晚會惹出事。”
覃皓之颦眉訓斥他,面色卻柔和得緊,趙恒低頭失笑,“我不管,反正今晚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若急着想一個人回去,估計天亮了你都走不回京城裏。”
“趙恒,有時候真覺得你像個地痞流氓!”覃皓之氣極反笑,卻是低頭喝酒不再反駁。
趙恒輕輕轉動着手裏的魚叉,來回移動烤着叉子上的魚,被火舌烤爆的魚皮露出焦黃的肉,滋滋的冒油,散發出醉人香味,他灑上配料,粘合着魚肉自身的油脂像是淋上了一層汁液。
“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軍營裏的夥食常常供應不足,兄弟想開葷就去河裏抓魚,我跟着學了一手烤魚的手藝。”趙恒反轉了一下魚叉,瞧見一只烤得色澤可以了,便用油紙取下來,遞給覃皓之,“你先嘗嘗。”
覃皓之瞧着烤得焦黃色的魚,舔了舔唇,輕輕的咬了一口,肉很燙,滋味卻妙得不行,鮮味中還帶點魚肉本身淡淡的甜味,他捂着嘴,眼睛明亮。
趙恒瞧他這貓兒一樣滿足的神色,得意的笑道,“可算好吃?”
覃皓之點點頭,他很喜歡吃魚,小時候他們家幾乎每日都會上盤魚,他同二狗子做過最多的事就去河裏摸魚,在岸上烤着,只是當官以後,都很少吃烤魚了。
二人在湖邊飲酒暢談,有時清風拂面,相視一笑,似乎有什麽莫名的情緒,一點點烙印在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前陣子考試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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