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帶着不可捉摸的意味,“這一次,阿誠可是要把這批貨物無償轉給你們,讓你們運去西南前線,你說他有什麽實際的好處?你們給錢了?”

諸事太亂,然而明誠沒有叛變,一切就都可以繼續談。

明樓收起那張照片,“至于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相信閣下有方法查,只是只有一點,不要動我的人。”

回程的路上,明誠見明樓又開始揉腦袋了。

“大哥,車上沒有阿司匹林,怎麽越來越嚴重了?”明誠放慢了車速,“那家夥明明就是之前一直和我聯系的,這一次擺什麽譜?”

明樓想的卻不是這一件事。

照片被他放在貼身的口袋裏,上面的那人,看起來和方步亭關系不淺,不可能是易容的間諜,日本人的間諜——易容成阿誠?這是想不開還是怎麽的?

阿誠在軍統高層的內部,也是有名的人。

不,還有一種可能。

這種想法閃過明樓的腦海裏,驚得他再次一身冷汗。

明誠一直通過後視鏡觀察明樓,“大哥,您沒事吧?”

“沒事……”明樓閉上眼睛,“貨物處理幹淨一些,另外多給梁仲春一些錢,透露些口風給他,76號要好好清洗一遍了。”

明誠應是。

轉身一分錢都沒有多給梁仲春,明秘書長在梁處長的辦公室發了好大一通火,好大的威風。

梁仲春哪裏敢惹財神爺,差點把剩下的五成利也吐了出來。

明誠見好就收,旁敲側擊。

明樓在事情辦得差不多之後,問明誠:“我的錢、我名下的産業都是你管,大姐還讓你打理新合建的銀行的業務,你是缺錢還是怎地?”

“世上有人嫌錢多的麽?”

明誠嘩啦啦啦地打着算盤算賬,那雙漂亮的手像藝術品一樣。打算盤只是走個過場,明樓知道,明誠心算的能力也是一頂一的,能在幾千頁的賬目之中一眼算出誰欠了他多少,還有多少賬對不上,精确到厘。

明樓一直認為,撿了明臺回來就是撿了個包袱,光吃飯不幹活還讓他受氣。

他撿了明誠,才是撿到寶了。

明樓不動聲色,繼續讓明誠去和梁仲春合計76號走私的那灘爛事。明誠管起錢來向來認真,沒有發現他的大哥,越過他,找了別人去查事情。

明樓沒有動用兩黨或者美方的力量,這三條渠道都繞不開阿誠。家裏的下人,各地辦事的人等,明誠比他熟悉多了。

有一項明誠沒有染指。他不讓。

上海青幫。

幾日之後。資料就擺上了明樓的桌面。

青幫幹活,幹淨利落,也沒有多餘的話,沒有官腔。

幾張照片。

“明誠”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走在街上。

“明誠”和方步亭站在一起。

還有一張是舊照。全家福。年輕時候的方步亭和一個懷抱着兩個嬰兒的夫人。身旁站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看起來,很像小時候的明誠。

“查,方步亭二子方孟韋。時任重慶警察局偵查處副處長。謝木蘭,方步亭亡妹之女。方步亭有三子,幼子夭亡,長子方孟敖,為西南駝峰前線運輸大隊第三分隊隊長。”

幼子夭亡……

明樓想起以前他問明誠的話,是否想過要找找自己的生父生母。

那時候,他們剛知道了黎叔是明臺的生父。

明誠搖頭,“大哥,我沒有父母。”

“人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黎叔當年是不得已,為了革命又不能輕易返滬。我呢?我可是院長嬷嬷從大街上撿回來的。能有什麽別的原因?無非是窮苦人家,養不起孩子,又不忍溺死,扔在路旁,聽天由命罷了。”

在明誠看了,這和溺死并沒有區別,只不過是保存了一點虛僞的善心,想把殺子的罪名推脫出去。

“終究是一件憾事。”

“我在明家長大,沒有遺憾。大哥大姐就是我的父母。”明誠頓了一下,“不行,你不能當我的父親。”

“為什麽?”

明誠耳朵飛紅了一瞬間,“廢話。”

現下想來。方家斷不是窮苦人家。當年估計也有些苦衷,可是憑着方家的勢力,找個孩子很難麽?

明誠這些年跟着他出入,方家竟絲毫沒有找上門來。

明樓這時候才想起明臺來,他頓時有些咬牙切齒,明臺在重慶日子不短了,這件事估計也早就察覺了,竟沒有絲毫風聲。

算他小子聰明,知道發信回家,第一個知道的肯定是明誠。

明誠不像明臺,對着生父生母還留有眷戀。苦難的童年早就抹去了他對父母的最後一點幻想。說與不說,都難以抉擇。

而且家裏還有個大姐。

當初告訴明鏡,明臺找到生父之後,明鏡很長一段時間都恍恍惚惚的,一副愛子被奪走的樣子。生怕明臺跟了生父,再也不要她了。

後來明臺離開,明鏡無意間也和明誠說過,說是要不找個什麽日子,讓明誠上了族譜,也算是名正言順的明家二少爺。

明誠差點跳了起來,他不可能答應的。

和明樓成了真兄弟,那麽以後那點情意,真的天地不容,再無未來了。

“咋咋呼呼的。”明鏡也只是随口一說,“其實你也是……有父母的人啊……”

明誠卻少見的堅決,“我沒有那樣的父母。我是明家人,只有大哥大姐和明臺是我的家人。”

“傻孩子。”

現下想想,明樓不确定明誠知道真相之後,是假裝不知道不去認人,還是怎麽地了。

06

明樓不知道明誠是什麽時候對他有了那方面的感情的。

但是他知道他自己是什麽時候淪陷的。

明誠十六歲的時候跟着他去了法國,從零開始學法語,兩年後就提前高中畢業,直接進了明樓的大學。

明樓還差一年博士畢業,最後一年,跟着導師忙得焦頭爛額。

明誠彼時剛剛從少年長成一個青年,長身玉立,東方人柔和的臉龐,瘦削卻挺直的脊背,一雙眼睛和小鹿一樣,清澈見底。

“怎麽要輔修政治經濟學?”明樓看明誠的課表,明誠進的是藝術系,一手好油畫,着實在藝術系風光了好一段時間,“我聽說音樂系的教授很喜歡你。”

明誠的鋼琴和油畫一樣好。

“大哥也學經濟,我想知道大哥學的東西。”明誠站在明樓的面前,聲音清亮,午後的陽光從窗戶斜着透進來,在明誠的臉上鍍了一層金芒。

大白日,他在明誠的眼裏看見了星辰,海一樣的星辰。

明樓在那一瞬間,想起了無數以前讀過的野史稗記,想起了那些隐隐約約說不出口的,百般顧忌的感情。

長兄如父。他不能這樣做。他不能做這樣的罪人。當日裏他救下明誠,對那個女人說,要她看着,他會讓阿誠成才,成為人上人。

明鏡常說,明誠是家裏最乖巧的孩子,從來不用她操心。

“随便學學就行了。”明樓合上明誠的課表,“藝術系挺好的,都十八歲的人了,交幾個朋友,別總是獨來獨往的。”

那個時候的明誠,一點也沒有學會日後那種八面玲珑的本事。一人來,一人去。

明誠在國內的時候永遠都去跟明樓的尾巴。到了巴黎,明樓不讓,要他自己去交朋友。

明誠确實也交過幾個朋友,一起學畫的或者一起彈琴的。真的交了朋友,出去玩了幾次,回家晚了一些,或者明樓找他的時候他不在,明樓又要生氣。

如是幾次下來,明誠也明白,明樓不是想他真的去交朋友,說到底,明樓既不想對他內疚,覺得束縛了他,又不願意在找他的時候不見人。

“學藝術的,大都這個樣子,我也不想上趕着去貼別人的冷臉。大家都這樣。”明誠說道。

兩人在巴黎的日子就這樣過着。

漸漸地明誠在大學裏也出了名。東方人,又有才華,自然引人注目。他常來找明樓,于是大家也就知道了兩人的關系。

明樓自打清楚自己那點不能見人的心思之後,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自己不能總是像以前那樣對待阿誠。明誠年輕,從小跟着他長大,很少有自己的主見的時候。

他不能把明誠帶到這樣的路上去,因為他知道,明誠不管心裏怎麽想,也絕對不會拒絕他。

明樓留校任教,是風雲人物。明誠果真就去選了他教的每一門課,然後每一門課都是第一。

他看明誠的文章,常常感慨,這樣毓秀的人,真不敢相信是那樣可憐的身世。這樣的人,哪怕沒有明家,也遲早是一棵參天大樹。

明誠的政論不像他自己,他是一個最溫和不過的人,行文處卻處處可見機鋒。邏輯缜密,帶着血性,和諸多的,不該這個年紀有的想法。

“阿誠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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