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當天中午, 當村民飯後又圍着涼亭拉家常的時候，突然村頭熱鬧起來。

“哎呀,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咱們村來了大領導啦！”

“什麽？什麽大領導？在哪？”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中央來的人，應該是很大的官，聽說是來找紙的。”

“走走走，咱們也去看看！”

村民一聽說有大人物來, 紛紛争先恐後的前往村頭看熱鬧。

靳木桐接到電話, 也去村頭接人。剛到的時候便看見紀教授被村民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麽散播開的, 一聽說有大領導來，村民們非常熱情, 也問東問西的。

“領導, 你來咱們村是找啥紙呢？”

紀松柏一點架子也沒有，再說他雖然在業內非常有名，出了故宮也就當自己是個普通人, 一點特殊都沒有。

“聽說你們村有桑皮紙, 我特地過來看看。”

有機靈的村民得到消息已經從家裏拿出了桑皮紙。

“領導你看看，我這種紙符不符合要求呢？這是我兒子自己在鄉裏開辦的工廠生産的，這紙不錯吧？”

紀松柏接過一看, 搖搖頭：“不是這種, 你這種很明顯就是機器做出來的, 我們這次來是找純手工的桑皮紙。”

衆人面面相觑, 純手工的……

如今機制的要比手工效率高很多, 做出的紙又白又好，這大領導特地找來村裏，竟然是來找純手工的桑皮紙。

Advertisement

這村裏，不，是整個鄉，還在堅持做這手工桑皮紙的，可就只有一家了……

他們的表情微微有些變了。

靳木桐走了過去：“紀教授。”

紀松柏看見她，非常高興：“木桐，你說的那家作坊在哪呢？”

“在這邊呢，這村裏就一家造紙手工作坊，我帶你去。”

“好。”

靳木桐帶着紀教授和考察團隊一起來到了曹俊生家。

其他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也都跟上了。

此時曹俊生和耿露也沒出去湊熱鬧，正在将今天煮好的桑樹皮撈起來放進桶裏。

已經有村民搶在靳木桐的前頭跑了過來。

“俊生媳婦，快別忙活了，趕緊出來，有領導要來你們家看紙呢。”

耿露微微一愣，不明白對方說什麽。

“哎呀，別愣住啊，你這圍裙取了出來待客吧。”

曹俊生和耿露對視一眼，迎了出來，剛好見到靳木桐帶着衆人走進來。

“木桐……這是什麽情況，這怎麽這麽多人啊？”耿露吓了一跳，趕緊拉過了靳木桐問道。

靳木桐拍拍她的手：“別急，這是教我修複書畫的老師，他是故宮的專家，來看看你們家的紙，他問什麽你們答什麽便好。”

曹俊生便陪着紀教授一起參觀自家的小作坊。

“你們這作坊幹了多少年了？”紀松柏問道。

“這可不記得了，整個村子都是明清時期就開始生産宣紙和絹紙，最開始種桑樹養蠶，專門生産絹紙，後來改進了工藝便開始生産桑皮紙了。”曹俊生答道。

“你們這作坊的工藝從那時候傳下來的？”

“嗯，這些都是我爺爺教給我爸，我爸又交給我的，流程、時間都沒有改變。”

紀松柏滿意點點頭，這個作坊雖小，可是勝在工藝非常傳統，完全沒有機械替代人工，做出的桑皮紙結實耐用而且拉伸度非常好，這樣的命紙用來保護亟待修複的通景畫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參觀完整個流程，又細致的看了看成品，跟故宮派來的專家又探讨了挺長時間，這才再次找到曹俊生。

“曹先生，我是故宮博物院康熙花園修複組的專家，我希望能跟你們作坊合作，一起開發一張巨幅桑皮紙，不知你們願不願意接受這個訂單？”

曹俊生完全傻眼了，故宮的專家……居然來他們家，要用他家的紙……修複紫禁城？

耿露也傻眼了，這可是國家級的專家，她雖然連省城都還沒去過，可是這些人都是北京來的領導，看中了她家生産的這種人人都瞧不上的手工紙？

這一刻，所有人都呆在了那裏。

紀松柏微微一笑，再次說道：“不知你們是否同意？報酬都好商量。”

紀松柏的這句話響起，這才讓石化的衆人驚醒。

從故宮來的領導，竟然來他們村，還看中了老曹家的手工紙，還要下訂單！

一時間，羨慕，眼紅的情緒都湧上來了，他們各個看着紀松柏，神色複雜。

而一直混在人群中的彬彬，眨了眨眼睛，它雖然不懂事，但這麽大的陣仗，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姑奶奶，造紙是不是超級厲害？你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學！”

周桂花一聽孩子開口，也從震驚中走了過來，掩蓋掉眼底的嫉妒，順勢走了過來：“妹妹，以前咱們之間有些誤會，你看嫂子和你哥平時對你也還不錯是不，反正然然現在上大學也不在家，以後彬彬想學就跟你們學手藝咯。”

她一開口，旁邊就有人撇嘴。

“這周桂花變臉變得可快呢，昨天還說這是不賺錢的營生，如今見人家發達了又馬上來抱大腿。”

“可不，不過話說，這都被故宮的大領導瞧上了，會不會這紙以後會火？要不讓咱們家的兒子也學這個？”

“他們的命也真是好啊，不過我之前就說，他們堅持下去說不定能賺大錢，看，這被我說中了吧！”

“老劉，你之前說的好像是人家堅持下去飯都不吃不上吧！”

……

周圍又有幾個人擠到耿露面前想要商量拜師的事情。

耿露哪裏有這個心思，家裏缺錢，女兒的實驗費還沒有着落呢。她下意識問道：“這訂單能有多少錢，能有五千塊嗎？”

其實曹俊生也想問這個的，只是覺得這話太那啥了，人家找來他家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他張口就問錢也太現實了。

紀松柏了然，爽朗的說道：“有，當然有，這個桑皮紙是特別定制的，你們現有的工具怕是不夠，不過你們只要生産出來，便有二十萬的獎勵，另外改造工具的費用也給報銷。你也別覺得錢多，我們的要求很高，可能需要你們幾個月的時間進行反複改進。”

衆人一聽，簡直要瘋狂了，不就是買張紙嗎，居然給二十萬！還有費用報銷！

而且對方是故宮哎，跟故宮合作，将來名氣打出去了，生意豈不是源源不斷的來？

賺大發了啊！

耿露一聽見二十萬，激動的簡直要掉眼淚，曹俊生也眼睛瞬間紅了，熬了這麽多年，可算是熬出頭了。

紀松柏又說道：“這是合作的合同，如果你們覺得可以合作，你簽下合同，便可以拿30%的定金，之後按照進度付錢。”

曹俊生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他沒有第一時間簽字，把剛才專家說的話想了一遍問道：“你們要的尺寸比較大，我們一直做的都是統一的尺寸，要是将來我們做不出來怎麽辦呢？”

紀松柏笑道：“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們技術支持，如果按照我說的方法還是生産不出來，這定金也是不用退給我們的。”

曹俊生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協助專家将紙生産出來，為故宮修複出一份力。

他鄭重其事的在合同上簽字，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當天，專家組離開了，紀松柏卻帶着團隊留了下來，這是重建倦勤齋最重要的一環，他必須親自盯着。

沒人的時候他對靳木桐說道：“木桐，謝謝你，這次你可幫了我大忙啊！如果不是你，尋找命紙的環節還不知道要卡我們多久呢。”

靳木桐笑道：“紀教授你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們院領導走之前跟我說，要給你申請一筆獎勵金，錢雖不多，也算是我們院的一點心意，大概兩三萬塊錢。”

靳木桐趕緊說道：“紀教授這錢我不要，你幫我找到修複的絹紙我還沒感謝你呢。”

紀松柏虎着臉：“給你就拿着。”

靳木桐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我在曹俊生他們家也叨擾這麽多天，這錢批下來的話就直接撥給他們，也算是我對他們堅持這項傳統技藝的心意。”

紀松柏聽她這麽說，也很是感慨，環顧這山村四周，嘆了一口氣：“你看看，這周圍大家都起了新房子，蓋起了幾層的小洋房，他們住的還是幾十年的老房子，看得出來生活很清貧。這種堅持的确很不容易。好吧，你的心意，我會幫你完成的。”

靳木桐見紀教授答應，心情不錯，回到作坊打算将今天的活幹完。

卻看見彬彬坐在作坊裏的小板凳上畫畫。

他拿着水彩筆往絹紙上畫，雖然只是一些幼兒簡筆畫，卻充滿童趣，十分有意思。

靳木桐饒有興趣的看着。

“啊，怎麽弄髒了！”耿彬不小心将畫掉在地上，作坊地面有污水，彬彬撿起畫心疼的叫道。

靳木桐趕緊遞給他餐巾紙，他擦了擦，懊惱的說道：“哎，擦不幹淨了。”

靳木桐本想安慰兩句的，卻見那孩子眼珠轉了轉，放下畫紙和畫筆一溜煙跑了。

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小團白白的東西，他拿起畫紙，用這團東西在畫紙上來回的揉。

“這是什麽？”靳木桐好奇的問道。

耿彬揚起小臉：“我姑奶奶揉面的面團，你可別跟我姑奶奶說我偷她面團了。”

靳木桐：“……”

她只能點頭：“好。”

她看着耿彬那面團在絹紙上來回滾動，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絹紙上用餐巾紙擦不掉的污濁，竟然一點點的變淡，而耿彬手上的面團卻一點點的變成了髒兮兮的灰色。

靳木桐：！！！

這是什麽操作？

面團竟然能用來清潔絹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