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雖然不斷說服自己應該要相信淩拓,但藍舒雲從婆婆家離開後,心情就一直處于抑郁的低潮狀态,幾度又要開始鑽牛角尖,可在看到兒子健康活潑的模樣時,又強迫自己壓住那股不安的騷動。
重活了一次,她不應該再執着于自己的情緒,要努力讓自己客觀的去判斷才對。
等她靜下心來細細回想,她發現淩拓并不像她以前認為的對她及這個家漠不關心,也沒有和戴杏華暧昧不清,他反而處處在維護她,不但默默把她煮的超難吃菜肴吃完、替她張羅工作室,甚至不忘在應酬時幫她宣傳,還吃了他最不愛吃的橘子為她解除難堪。
若是以前的她,應該只會看到婆婆怎樣排斥她,怎樣撮合他們,還有老公竟然
沒有反駁婆婆,還答應送戴杏華回家吧。
換個角度,心境就會不同,以前的自己還真是個讨人厭的偏執狂,而且只會往壞處想,換作自己是淩拓,應該也不會想回家吧。
藍舒雲自嘲的扯扯唇,一旁的兒子早玩累睡着了,她悄悄退出兒子的房間,踱步到客廳,看了眼壁鐘,都已經七點了,淩拓怎麽還沒回家?
她不想讓自己陷在等待的煎熬裏,索性拿出設計圖開始塗塗改改,不知不覺便沉浸在自己最喜愛的工作中,竟也真的暫時忘記時間,直到院子中傳來狗吠,她才猛然回神,居然已經晚上十點了。
藍舒雲在屋內繞了一圈,并沒有看到淩拓的身影,不知怎地,她又開始覺得煩悶。
來福的吠叫聲雖然衰老卻依然響亮,很難想像一年後牠就會病逝,她打開門走到庭院,來到角落的狗屋前,蹲下身對着朝門口吠叫不已的來福安撫問道:「乖來福,怎麽了?」
以前她從來沒親近過這只狗,但想起在自己忽略兒子的這段時間,都是來福幫忙陪伴兒子,也是唯一可以讓他真心笑出聲的朋友,她對來福自然有種不同于以往的感激之情。
來福仿佛沒料到她會接近,愣了愣,随即低俯下身子發出了撒嬌的聲音,尾巴則搖得像朵花似的,興奮不已。
看到牠這麽開心,藍舒雲的內疚更深了,伸出手拍拍牠的頭,輕聲道:「好孩子,以後我會多跟你玩的,你可要活久一點喔!」
來福仿佛聽懂她的話,坐正了身子咧開嘴笑着,可下一秒,耳朵一豎,又朝門口處吠了幾聲。
奇怪,來福通常不會亂吠的,難道是外頭有人?
藍舒雲暗忖了幾秒,又摸摸來福的頭,站起身往大門走去,輕輕推開鐵門上的窺探孔往外望了望。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門外來回踱步,還不斷撥打着手機。
藍舒雲垂眸想了想,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青川。」
她重生一次,本想漸漸疏遠他的,畢竟上一回她就是因為想要阻止馮青川為了得到她而大肆收購藍淩集團的股票才趕着出門,因而害得兒子發生意外死亡。
其實她并沒有太過責怪他,畢竟那時的自己把青梅竹馬的他當成落水的浮板一樣依賴着,對老公的懷疑跟不滿全都找他傾訴,某種程度來說,她也變相利用了他,試圖引起淩拓的妒意,才會讓他以為自己有機會。
唉,始作俑者還是她自己啊。
「舒雲,你沒事吧?我一直聯絡不到你,真是快急死我了。」看到她秀麗的身影,馮青川喜出望外的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想将她看個仔細。
「我很好。」藍舒雲微微一閃,不着痕跡的甩開了他的碰觸,刻意跟他保持着距離。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又跟他吵架,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吃不喝,沒事就好。」馮青川沒發現她的異狀,伸手撥開她掉落在頰邊的發絲,溫柔的道:「不過你怎麽都不接我電話?害我每天都好擔心。」
他實在忍受不了煎熬,才會這麽晚過來,甚至想說要是再聯絡不到她,他就要直接按門鈴了。
「不要這樣。」藍舒雲覺得自己該講清楚了。
「舒雲?」他納悶的看着她撥開了他的手,心中閃過一抹失落。
「青川,我想,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她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他受傷的神情,狠下心拒絕。
「你怎麽突然說出這種話?不對,這絕對不是你的本意,是淩拓不許你跟我聯絡對不對?他憑什麽?!」馮青川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激昂。
「不是這樣的。」藍舒雲趕緊搖頭,懇切的道:「我知道你一直很關心我,但是我總不能依靠你一輩子,老是要你聽我吐苦水……」
「我不在意,你要依靠我幾輩子都可以,從小時候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發誓生生世世都要保護你、照顧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眸底仿佛燃燒着兩把火焰。
她慌亂的撇開視線,不想面對他的感情。「我、我知道你一直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我……」
「舒雲,我不是你哥哥。」他最恨的就是他等了這麽久,竟是等到她愛上別人,成為別人的妻子。
好險老天爺待他不薄,他們的婚姻并不幸福,讓他還有機會奪回她,不至于判他出局。
「青川,但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就算親哥哥也不會比你對我更好了,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兄妹情誼,真的!」藍舒雲不得不徹底毀滅他的期待。
「不過我也該長大了,我不該把自己的煩惱加諸在你身上,我自己的婚姻得自己挽救才行。」馮青川的滿腔熱情因為她的話而逐漸變冷,斯文的臉龐瞬間刷白。
「現在,我決定把全副心力放在我老公和兒子身上,青川,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好好交個女朋友結婚了,我知道伯父伯母都很急着想抱孫。」她硬着頭皮将話說完。
「舒雲,你不是認真的吧?他明明背叛你,對你毫不關心,你怎麽還可以容忍他、原諒他?這種婚姻早該結束了,我會好好照顧你跟靳靳,你別擔心,我會把靳靳當成自己兒子一樣疼愛的。」
上次他們碰面,明明她還哭着說恨死淩拓,再也無法相信他,想跟他離婚,怎麽一轉眼,事情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我以前說的都是氣話,愛越深,恨才深,其實我心底是希望他好好愛我,多陪陪我跟兒子的。」藍舒雲知道他的困惑,輕嘆口氣解釋,「而且我發現其實我自己也不好,從來不聽他解釋,不相信他,才會把我跟他之間的關系逼到懸崖邊。」
「不對不對,不是你的問題,明明就是他跟戴杏華暖昧不清,是他對不起你,他不配擁有你,他只不過是個什麽都不是的家夥,若不是你,今天他也沒辦法當藍淩集團的總裁。」馮青川不喜歡眼前這個口口聲聲把老公挂在嘴邊的藍舒雲,尤其當她提到淩拓時,眸中晃過的溫柔流光,更讓他的心陣陣刺痛。
「青川,我不許你這樣說我老公!」她正色輕斥,「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都是他自己的實力跟努力,若不是他,藍天早就破産倒閉了,是他救了藍天,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有資格當藍淩的總裁。」
「好好好,我不說他,你別生氣,是我不好。」見她板起臉,深怕她真的不再理他,他趕緊拉下臉來道歉。
他那小心翼翼的低姿态讓藍舒雲的心一緊,緩下語氣道:「你是我認識最好的男人,一定會有懂你的好女人出現的。」
馮青川真的很優秀,外表斯文俊秀,又是駿泰集團繼承人,溫柔體貼,是個貨真價實的黃金單身漢,不過她從小就把他當成哥哥,怎樣都激不起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我不要別人,我就要你!」馮青川只覺得有什麽在胸腔中漲得滿滿的,幾乎要自體內沖出,忍不住大吼出聲。
空氣瞬間沉滞,藍舒雲只覺得耳朵嗡嗡曝響,充斥着他用盡力氣嘶吼出來的聲音。
「我、我該進去了,你也快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她不想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一旦馮青川道出了他對她的感情,他們之間的情誼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真的不想這樣才不見他,可有些事情似乎已經注定好了,再怎麽避免也一樣會發生。
難道兒子……不,不會的,她跟淩拓之間的關系不就改善很多了嗎?所以那場意外肯定不會重演。
藍舒雲的腳步因為心驚而踉跄,還來不及閃進門後,手腕已經被拉住,随即身子被往後一帶,撞進一堵有別于淩拓寬厚的單薄胸膛中。
「舒雲,我不知道他又給你灌了什麽迷湯,才讓你改變心意,對他又心存期望,但是相信我,這一切只是短暫的假象,不久之後你還是一樣會受傷的。每次看到你為了他落淚,我的心就像被刀割般痛着,你知道嗎?」他将唇瓣靠在她耳畔低喃。
溫熱的氣息一陣陣噴在她的臉頰上,讓她下意識抗拒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放開我,別這樣。」她掙紮道。
「我不放,我從你小時候就等着你了,論先來後到,你應該是屬于我的!你知道當我聽見你嫁給他的消息時,我幾乎無法承受嗎?後來好不容易我才調整心态,說服自己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可那個男人卻不懂得珍惜你,只會傷害你,我發誓我再也不會松手,一定要把你搶回來,讓你一輩子幸福快樂。」他不但沒有松手的打算,雙臂還縮得更緊一些,語氣更加熱切了。
「不可能,只有在我老公跟兒子身邊,我才會覺得幸福跟快樂,青川,我一直把你當大哥哥一樣喜歡,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其他的感情,你放開我,否則以後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藍舒雲努力讓自己冷靜,希望他也可以跟着平靜下來。
果然,馮青川的身子僵了僵,沉默了下來。
他的手臂一松,讓藍舒雲緊繃的情緒也跟着放松了些,正要伺機脫離他的掌控時,那雙手臂又大力的收緊,幾乎要将她的骨架都給勒散了。
「難道你不知道,跟你當朋友,比得不到你更痛苦、更折磨人?!」他幾乎是在嘶吼,「如果不能當你的男人,我寧願連朋友都當不成!」
她的心驀地一震,原本淡忘的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前世他也曾經這樣對她說過,寧願變成仇人,也要賭上一次得到她的機會。
一陣寒栗倏地爬滿全身,讓她的血液冰冷凍結,血色自臉上褪去。
淩靳倒卧血泊中的景象如鬼魅般竄入她的腦海,讓她整個人陷入恐慌,無法動彈。
「舒雲,我相信我們從小到大的感情絕對不是假的,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已,只要你願意試試看,我保證你一定會愛上我,我們絕對可以過得幸福快樂的!」他誤以為她的停止掙紮是因為被他說服,臉上逐漸露出喜色,這才意識到她柔軟的身
軀緊貼着自己,鼻息間充斥着她香甜的氣味,心神一蕩,低下頭便親吻了下她的臉頰。
藍舒雲還來不及反應,箝制住自己的雙手突然松開,讓她得到了自由,她猛地回神,轉身望去——
只見淩拓正陰鸷的瞪着因他拉扯而踉跄倒地的馮青川,英俊的臉龐籠罩着一層寒霜,讓人驚顫。
「拓……」藍舒雲才開口,就被他眸中射來的冷淡疏離給震住。
「這裏是我家門口,你們要親熱請去別的地方。」淩拓方才的怒氣仿佛只是幻影,藍舒雲才一個眨眼,他的臉上已經平靜無波,口氣淡漠,連看都沒再看她,便轉身走向随意停在一旁、還來不及熄火的車子。
「淩拓,你給我站住!」馮青川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大喊。
可淩拓卻置若罔聞。
「你既然不愛她就放了她,把她還給我,反正一開始你們之間就是個錯誤,你們離婚後,你可以盡情去愛你的戴杏華,我也會把舒雲捧在手掌心呵護,至于靳靳,你放心,我保證會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看待……」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淩拓驟地停下腳步,朝後斜睨的黑眸冷芒如刃,的擁青川自主的住了口,
過了幾秒,淩拓才又邁開步伐,坐上車,将車駛向緩緩升起的車庫門前。
「淩拓,你這妄想腳踏兩條船的混帳,有種給我滾出來說清楚!」看着車庫門緩緩落下,馮青川才又找回聲音,咆哮着下戰帖。
「不要再說了!你走吧!」藍舒雲再也受不了他的一廂情願,忍不住朝他大吼了聲,随即沖回家中。
淩拓剛停妥車自車庫穿過庭院走向內門,瞥見藍舒雲的身影,仍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
「拓,聽我說……」她着急的扯住他的手臂想解釋。
他睨了眼她的手,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讓她的心慌得直亂跳。
「剛剛……剛剛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跟他之間沒有……你不要亂想。」老天,怎麽搞的,原來這就是被人誤會的感覺?想解釋又怕對方不相信,真恨不得把心髒掏出來讓對方看個究竟。
「我從來不亂想,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淩拓淡淡的道,一語雙關,亂想的是你,而看到的是我。
藍舒雲微微一愣,咬咬下唇道:「亂想未必是假的,看到也未必就是真。」
他微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剛剛他抱你親你,而你卻完全沒有抗拒,只是我的幻覺?」想到那一幕,他的手憤怒地在身側緊握成拳。
「那是……」藍舒雲不知要怎麽解釋,她是因為預想到未來事情發展的可能性而膽顫心驚,所以才一時怔愣,沒有意識到要反抗。
見她語塞,讓一向沉穩的淩拓也失了冷靜,用力甩開她的手,森冷地道:「無話可說了?如果你真的覺得跟我在一起這麽痛苦,用不着勉強自己改變什麽,我可以成全你們。」
她的臉瞬間刷白,然後又迅速漲紅,心痛得失去了理智,朝他吼道:「你才是想要跟戴杏華雙宿雙飛就說一聲,用不着說得這樣冠冕堂皇,一副好心的模樣。」
淩拓的眸光驟然一沉,臉色臭得像副棺材板似的。
「用不着這樣瞪我,你以為擺臭臉就贏了嗎?我至少光明磊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像你,說的跟做的都不一樣。」藍舒雲氣炸了,她的努力在他眼中竟然這樣微不足道?
「我什麽時候言行不一?」他的聲音自齒縫迸出。
「你這麽容易就把我讓給別人,根本不在意我,心裏就是想要擺脫我。既然如此,何必答應讓我努力改變?你混蛋!」淚水充斥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錯過了他眸底閃過的心疼。
「我如果不在意你,今天這場争吵就不會發生了。」他輕嘆了聲,終于冷靜下來。這傻丫頭,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懂?
「明明就是……」等等,他剛剛說什麽?藍舒雲的氣只提起了一半,正想搞清楚他剛剛的意思時,眼角卻瞥見了一道嬌小身影僵直的站在客廳一角,俊秀的小臉蛋顯得蒼白,她直覺不對,快步走上前。「靳靳?」
淩拓眸光微動,也跟了上去。
「媽咪……」淩靳渾身輕顫,神色恐慌。
「怎麽了,你不舒服嗎?」藍舒雲心急的将額頭抵上兒子的,探測他的溫度,但并沒有擔心中的高熱,反而是一片讓人心驚的冰涼。
「作惡夢了?」淩拓也察覺異樣,上前想将兒子抱起。
「不要!」淩靳反抗的不讓他碰觸。
淩拓的手僵在半空中,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爹地走開,我要媽咪。」淩靳的臉倏地漲紅,焦慮不安的道。
「好好好,爹地先走開。」藍舒雲安撫兒子,一邊懇求的看了眼淩拓,雖然他很疼兒子,但一家之主的威嚴還是擺在那,兒子真有心事還是會找媽媽的。
淩拓點點頭,暫時先離開,把空間留給兒子跟妻子。
「現在可以說了,你到底怎麽了?」藍舒雲輕哄着兒子道。
淩靳的表情難堪又困窘,小嘴動了老半天,就是吐不出半個字。
「沒關系,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給媽咪聽,媽咪陪你回房間睡覺好嗎?」現在小孩都有自己的主張,勉強不來。
「媽咪……」淩靳抿緊唇,突然眼淚一流,哽咽的道:「我尿床了。」
藍舒雲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他方才的局促不安所為何來,連忙心疼的拭去他的淚水道:「沒關系,小孩子有時候會控制不了,別哭,乖。」
「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他咬緊下唇,小小的拳頭懊惱的握緊。
「在媽咪心目中,你永遠是小孩子。」才五歲,離長大還久得很呢。
「媽咪,你不覺得我很丢臉嗎?」他有點擔心的看着她。
「怎麽可能?你是媽咪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耶,誰敢說你丢臉,媽咪就跟他拚命。」藍舒雲佯裝生氣的卷起袖子道。
「媽咪。」淩靳軟糯糯的喊了聲,随即撲進她的懷裏。「太好了,媽咪沒有因為靳靳尿床而讨厭靳靳。」
她的心一酸,回抱住兒子道:「傻瓜,媽咪怎麽可能讨厭靳靳,你是媽咪的心肝寶貝,就算媽咪讨厭全世界的人,也絕對不可能讨厭靳靳,知道嗎?」都怪自己以前對他太壞,才讓他随時擔心自己又會不理他。
淩靳埋在藍舒雲的懷中,用力的點點頭。
「走,媽咪陪你去換褲子,順便整理床單。」藍舒雲揉揉兒子的腦袋,随即故作輕松的笑笑,牽着他回房去将那一團糟整理乾淨,然後再陪他躺在床上輕哼着歌哄他入睡。
一直等到兒子睡得沉穩之後,她才悄悄起身,怎料她的一只腳才剛踩到地面,兒子稚嫩的嗓音又傳來了——
「媽咪。」
「嗯?媽咪以為你睡着了。」藍舒雲坐回床沿,低頭輕撫着他滑嫩的臉龐。
「媽咪,不要讨厭爹地好不好?」淩靳突然怯怯的道。
她微怔,好笑的問,「你怎麽會這樣覺得?」
「因為我夢到媽咪跟爹地在吵架,我一緊張就……」他又羞窘的漲紅了臉,無法再将尿床兩個字說出口。
藍舒雲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心髒就像被什麽狠狠掐住一樣疼痛,難怪他會突然尿床,肯定是睡夢中聽到他們争吵的聲音,所以害怕擔心得失禁了。
老天爺,她怎麽可以又讓自己的孩子陷入這種恐懼之中?這不是她重生的目的。
「不會的,媽咪愛爹地就跟愛你一樣,媽咪不會讨厭爹地的。」藍舒雲忍住激動,柔聲道。
「那媽咪不會再跟爹地吵架了吧?」淩靳期盼的等着她的答案。
她含笑點頭,安撫道:「當然啊,我們剛剛也沒有吵架,只是說話比較大聲而已。」
「嗯。」淩靳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乖乖睡吧,我的寶貝。」她輕柔的撫着他的發。
「媽咪晚安。」說完,他終于滿意的閉上眼睛。
「晚安。」藍舒雲輕聲應和。
确定兒子這次是真的睡沉了,她才悄悄起身,轉過身正要走出房間,卻正好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她的心猛地一突,低垂着頭走了出去,将門輕輕帶上。
兩人面對面站着,卻沒人先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卻又同時開口——
「你……」
「我……」
「你先說。」他嗓音平靜地開口。
「不,你先說。」她慌亂的道。實在不知道他剛剛站在那邊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淩拓沉默幾秒,才緩緩道:「對不起。」
藍舒雲猛地揚睫,剛好捕捉到他眸底的柔情,原本的怒意全随着這句道歉而煙消雲散,霧氣迅速在陣中彌漫。
「我知道那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剛剛我不該不聽你的解釋,原諒我好嗎?」
她搖搖頭,紅着眼眶道:「其實換作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也很難相信這樣的兩個人會沒什麽。」她肯定會更抓狂。
「不生氣了?」他柔聲問。
藍舒雲搖搖頭,真切的道:「我跟他真的沒……」
「我知道。」淩拓打斷了她的解釋,眼眸黝黑如夜,閃爍着星芒。
就這樣簡單一句,讓她的心化成了一灘柔水,難以言喻的情感充斥胸臆,是從沒停止過的愛戀。
「你今天辛苦了,去休息吧,我還要去書房處理一些公事。」他舉起手揉亂了她的發,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邁開步伐,走沒幾步,他又突然頓住,「對了,」他
回頭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我以後不會再大聲說話了。」說完,才又轉身離開。
他都聽到了?藍舒雲看着他高壯的背影,臉龐一熱。
話說,剛剛大聲說話的好像只有她……
激昂的樂聲在鋪滿隔音棉的練習室中恣意的流瀉回蕩,站在練習室外的戴杏華,情緒也跟着高昂起來。
透過玻璃,她的眼中只看得見淩拓彈着貝斯的修長身影,宛若鎂光燈只聚焦在他身上,讓其他人相形失色。
藍舒雲肯定還不知道,自己的老公除了是個威名遠播的成功經營者之外,還是個樂團不可或缺的貝斯手吧?
其實若不是他不想出風頭,将主唱的位置讓給別人,否則今天樂團主唱非他莫屬。
憑他英俊挺拔的外表及深厚的音樂才華,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制作人想替他制作專輯,只不過當年為了實現母親望子成龍的心願,他才會拒絕來自四面八方的邀
約,專心在職場打拚,将音樂轉為樂趣消遣,每周固定撥出兩天參與樂國的練習,偶爾會在地下樂團的駐唱點露露臉,過過乾瘾。
當然,每次他一露臉就引起衆多女人的熱烈歡迎,紛紛打探他的背景隐私,可全都被樂團其他人給擋了下來,只因這一切都是個秘密,連藍舒雲都不知道的秘密。
可她卻從頭到尾參與了淩拓歷經掙紮、放棄最後重拾的心路歷程。
若要說這世界上誰最了解淩拓,她敢打包票,除了她找不到第二人。
但是為什麽老天爺偏偏要派那個啥都不懂的千金小姐來折磨他,破壞她的幸福?
想到藍舒雲那張驕傲的臉蛋,戴杏華就恨得牙癢癢的,眼神也跟着陰沉下來。
「華姐,你心情不好嗎,怎麽表情這麽恐怖?」樂團練習方歇,剛走出練習室的吉他手小蔡,好奇的問。
「沒事,只是在想公事。」戴杏華表情一換,露出粲笑道:「你們練完新歌啦?」
「其實早就0K了,不過拓哥一直不滿意,所以我們才又多練了一會兒。」小蔡在椅子坐下,把吉他小心翼翼的收回硬盒中。
「拓就是要求完美。」除了老婆人選之外,她在心中補充。
「應該是變态的完美。」鼓手小張也跟着出來,邊說邊甩手,看樣子快「鐵手」了。
「我的嗓子快啞了,杏華,這家夥在公司也這麽機車嗎?真膀你受得了他。」主唱羅大用手掐住了脖子,一副快斷氣的樣子。
「少羅唆,我已經放水了。」最後走出來的淩拓倒是神采奕奕,濃密的黑發因為汗水而微濕,輕貼在額際,一向深沉穩重的神情此刻卻被狂傲飛揚所取代,讓人很難将此刻的他和掌控一間大集團的總裁聯想在一起。
「這樣還放水?要是再讓你認真一點,我看我們都不用回家了。」小蔡受不了的哇哇叫。
「啧啧啧,咱們級數不同,你可別用自我要求的那套來要求我們啊。」小張故作恐懼。
淩拓咧開唇笑笑,跟着在一旁坐下,拿下背在身上的貝斯,瞟了他們一眼道:「這麽多抱怨?本來我還打算請你們去吃好料的,看來可以省下來了。」
好料?!他們練了這麽久,精疲力竭,正是肚餓口乾的時候。
所有人瞬間眼睛一亮,最快反應過來的是羅大,他馬上見風轉舵道:「拓,你們真沒用,要不是拓這樣鞭策我們,我們這個團早被後浪沖死在沙灘上了,哪還有今天?你們做人要知道感恩啊。」他訓了幾個團友一頓,又朝淩拓笑道:「老大,我的表現你還滿意吧?」
「靠,不知道誰剛剛罵人家機車,還耍賴說再唱下去要吐血,死都不肯再唱,所以拓才決定今天到此為止的?」
「厚,從學生時代就是牆頭草啦這家夥。」
「馬的,超賤的。」
其他幾個人馬上一擁而上,一起攻擊羅大。
羅大邊嚷嚷着救命,邊雙手抱頭到處逃竄,惹得淩拓忍不住笑了出聲,也加入圍毆的行列。
戴杏華癡癡的看着淩拓如此爽朗豪放、宛若大男孩的模樣,一方面得意于這樣的他只有她知道,一方面又期盼時間能夠就此靜止。
「華姐,你在看誰看得這麽着迷啊?」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促狹的響起。
戴杏華收回視線,瞟了眼羅大的女友兼樂團助理徐惠滿,嬌嗔道:「你明知故問。」
「啧啧啧,真不害臊。」徐惠滿用手刮了刮臉皮。
「別虧我了,我心情不好。」戴杏華嘆口氣,朝正在吵鬧的幾個人招呼道:「別鬧了,我帶了一些吃的還有飲料,你們要不要吃?」
原本打鬧成一團的幾個男人立刻轉移目标,朝桌面蜂擁而上,不客氣的搶食。
「別急別急,每個人都有啦。」戴杏華安撫道。
「還是華姐最棒了,每次來都不忘關照我們。」小蔡搶了只烤雞腿跟一杯珍奶,邊說邊退到角落去享受。
「那還用說,華姐不只長得美,而且細心體貼,娶到她的人絕對有福氣。」小張不遑多讓的搶了炸雞排及一杯檸檬綠茶大快朵頤。
「要我說,都是多虧了拓哥的福,不然你以為喔,可惜拓哥使君有婦,這福氣輪不到他……」羅大正要拿起鹽酥雞跟烤雞胗時,卻被徐惠滿用一串烤丸子塞進嘴裏。
「吃就吃,這麽多話,怪不得被打。」徐惠滿看了戴杏華黯然的神色一眼,不忘再補男友一拳。
「哇靠,你謀殺親夫啊!」羅大哇哇大叫,可發現大家都停下動作,責備的瞪着他時,才發現自己真的說錯話了,趕緊乖乖閉上嘴巴,跟着女友縮到角落不敢再開口。
「這些家夥就是口無遮攔,別在意。」淩拓走上前,毫不在意的朝戴杏華道。
「不會,早習慣了。」她壓下那股被說中痛處的不悅與難堪,拿出另外替淩拓準備的便當跟咖啡,擠出抹笑,小聲道:「我做的。」至少在這裏,他們是大家公認最合适的一對。
淩拓看了她一眼,淡淡扯唇道:「謝謝,我不餓。」
戴杏華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有種沒來由的慌亂在胸口蔓延,這不是她第一次特別為他準備東西,但卻是他第一次拒絕得這麽直接。
「那喝咖啡吧,我照你愛喝的比例泡的。」她努力維持鎮定,拿出保溫瓶,一邊倒咖啡,一邊故作漫不經心的道:「舒雲最近還好嗎?」
淩拓的眸光加深,沒有回答。
「其實上回淩媽媽也被她氣得不輕,要不是我在一旁緩頰,真擔心淩媽媽血壓又升高。」戴杏華沒察覺他冷凝的神色,自顧自的繼續道:「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與其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折磨,不如放彼此自由,就像我和周和裕,單方面的愛情只會造成對方的負擔,當年若不是她死纏爛打,又設計你跟她上床……」
「杏華,你失态了。」他的語氣淡淡的,但戴杏華卻聽得出其中的不悅。
「呃,對不起,我只是太關心你,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糟糕,她一急就說過頭了。
淩拓緩緩漾起淺笑道:「我很好。」
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前提到這個話題,他雖然沒多說,但總是神色沉重,從沒像現在這樣,露出燦亮的笑容。
戴杏華怔了怔,不知為何,這三個字讓她突然呼吸困難,好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似的,難受極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反應。
「哇,華姐不公平喔,每次都只給拓哥吃好料的。」小蔡吃完雞腿,上前來準備繼續覓食時,發現了菜色豐富的便當。
「拓哥真是好運,華姐不只是拓哥工作上的好幫手,連私生活都照顧得這麽無微不至。」小張跟着湊上來看。
「要是不知道內情的人,真的會以為華姐是拓哥的老婆。」羅大忘了之前的教訓,忘情的發表意見。
不過這次徐惠滿倒是沒阻止他,反而補上一句,「拓哥跟華姐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什麽好訝異的?」
「你們別瞎起哄了,傳出去不太好。」戴杏華得到團員的支持,心情總算稍微平複了些。
沒有枉費她在他們身上下功夫,常常假裝不經意的透露藍舒雲惡劣的事蹟,加上淩拓從沒帶老婆出現過,更讓他們對淩拓夫妻不和的事深信不移,況且她也沒說謊,他們的婚姻本來就不幸福,不是嗎?
「怕什麽?大不了拓哥離婚娶華姐啊,反正他那個老婆比起華姐真是差多了。」羅大越說越嗨,道出了大家藏在心中卻不好說出口的想法,霎時氣氛又沉滞了下來。
戴杏華的心小小雀躍了一下,偷偷觀察着淩拓的反應,正要故作窘迫的板起臉斥責羅大亂講話時,淩拓冷冽的聲音已經先一步揚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