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離世
白鷺在機場候機廳裏面,她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醒後她睜開眼睛,臉上濕了一片。
即将登機時,她被移動顯示屏上面的新聞吸引住了:恒遠集團未來接班人婚期将至。白鷺伸手摸了下包裏面的那支驗孕棒,然後從包裏面拿出手機,找到林薇的電話,編輯短信: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是否知道,煞費苦心的算計,義無反顧的撞上,是要付出代價的。寫完後按了發送鍵,然後取出手機卡,扔進了垃圾桶。接着站起來開始登機。
坐在開往帝都的飛機上,眼淚順着下巴滴答滴答的落下來,白鷺眨了下眼睛,身邊有人遞過來幾張餐巾紙,并小聲安慰:“沒哭了,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
白鷺沒有伸手去接,那個人又問她:“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嗎?”
白鷺點點頭,聲音沙啞得厲害:“終究還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從此以後,或是溪水流淌,或是翻湧怒江,都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邊走邊唱。”
……………………………
外婆離開的那一天,枝桠市刮起了巨大的風。白鷺頭一天去了醫院,回來時看到許默然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手裏抱着狗蛋,眼睛盯着電視機,電視屏幕上面咿咿呀呀的播放着體育新聞。
白鷺将鑰匙放在鞋櫃上,關上門邊換鞋子邊問許默然:“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許默然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聲音聽不出情緒:“有事情就提前回來了,你剛剛去了哪裏?”
白鷺頓了頓,接着笑着說:“去外面花卉市場逛了一圈,外婆一直都在睡覺,我想買點花回來放在外婆的房間,人也要新鮮一些。”
“是嗎?”許默然似笑非笑,白鷺聽他口氣就知道這人又不對勁了,她挪到沙發邊坐下,有些郁悶的問他:“怎麽了?哪裏不對嗎?”
許默然懷裏的狗蛋汪汪叫了兩聲,許默然将它放到地上,看着白鷺一本正經的說:“我已經打電話跟醫生約好了時間,就這周六,我們去醫院檢查下。”
白鷺眼睛赫然睜大,許默然将她的反應看着眼裏,看來電話裏面那人告訴他的事情是真的。他眸子裏染上了一層郁結,白鷺眼神有些閃躲,她說:“你……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許默然搖搖頭,兩人僵持住,過了一會許默然又提醒她:“我剛剛跟你說的事情你都聽到了吧,本周六。”
“我,我。”白鷺緊咬住下唇,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許默然似乎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複。很快許默然只覺得右眼皮突突的跳動了幾下,然後是杯子打翻在地上的砰砰聲,狗蛋在屋裏到處亂竄。白鷺心有感應,她立馬朝着外婆的房間跑去,許默然反應過來跟在她的後面,外婆徹底的閉上了眼睛。
白鷺哇的哭了出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外婆的床前。許默然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他做不到白鷺那樣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也跪在外婆的床前,然後趴在外婆腳邊,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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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在哭,一個是發洩似的大聲痛哭,另一個是壓抑似的小聲抽泣。白鷺雙手緊緊的握着外婆的手,那雙手布滿滄桑,粗糙羸弱,最開始握着的時候還有丁點的溫度,漸漸的越來越冷,白鷺使勁的搓揉那雙手,眼淚掉在手上,濕噠噠的。許默然這才伸手去拉白鷺的手,白鷺一把推開許默然,歇斯底裏到:“你走開!外婆她只是睡着了,早上我還跟她說話,她還對着我笑來着。你走開,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看到別人對我笑了嗎?你每天回來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樣,我已都快要忘記了你笑的時候是什麽樣子!!醫院,醫生看着我也是,愁眉苦臉的。沒有人對着我笑。只有外婆,她才會對着我笑。她怎麽可以離開,她離開了我怎麽辦?”白鷺異常激動,許默然緊緊的抱着她,白鷺伸手捶他的肩,捶他的背,許默然也瀕臨崩潰邊緣,狗蛋在旁邊汪汪汪的叫喚着。整個屋子裏面除了外婆是安靜的,大家都在說話,都表現着盎然的生命力,白鷺哭得太多後來直接暈了過去。
白鷺醒來時,她的第一反應是立馬起床跑到外婆的那個房間,床上空空的沒有了人,她又在屋子裏面到處找,還是一個人都沒有,連狗蛋都不在。她連忙回卧室找到自己的手機,給許默然打電話,那邊接的很快,她立馬問他:“外婆呢?你把外婆弄到哪裏去了?”
“殡儀館,外婆在殡儀館。”許默然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累,白鷺癱坐在地板上,許默然也不說話,就拿着電話站在那裏,很快白鷺又從地上坐起來,這才想起問他具體位置到底在哪裏。
她從衣櫃裏面找出黑色的T恤外套,黑色的西褲,黑色的鞋子換上,出門時頭暈得不行,站在電梯裏面搖搖欲墜,到了十六樓時電梯門被打開,林桐進來了。
白鷺扶着額頭,眼睛看着地面,林桐進來時看到白鷺的衣着怔了怔,然後有些艱難的開口問她:“你這是?”
白鷺聽到林桐的聲音,她将手放下來,輕點了下頭,接着一個不穩差點栽到地上,林桐趕緊扶住她,然後有些哀求的口吻:“你現在這樣子确實不太适合一個人出去,你要不介意的話,我跟你一起去行麽?正好我也想去送外婆最後一程。”
白鷺想了想,還是搖了下頭。林桐并不是外婆的親人,更何況她也不想許默然為難。林桐也表示理解,他又說:“那麽我送你到那邊吧,你現在這樣子我确實不太放心。”
白鷺一直都沒有進食,現在大概是中午,意思就是說外婆最起碼已經離開一天了。想到這裏她又難過起來,眼淚逼到了眼眶,這種傷心欲絕的疼痛自幾年前媽媽離開後就再也沒有體驗過。她慌忙的蒙住眼睛,不想讓林桐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可是無論怎樣都止不住,電梯到了一樓,她幾乎都忘記了要出去,林桐趕緊将她半拖半抱着拉出電梯,然後将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白鷺額頭抵着林桐的胸膛,林桐的胸前很快便濕了一大片。
法國梧桐是這個小區常見的植被,秋天一到,梧桐的樹葉便紛紛揚揚的開始散落,大風刮過,滿地的梧桐葉子便鋪成了一地的荒涼。林桐扶着白鷺從梧桐葉間走過,沒有人知道,此刻這個女人正在承受着怎樣的錐心之痛,也沒有人知道,此刻這個男人又在承受着怎樣的壓抑之苦。
林桐小心翼翼的扶着白鷺,白鷺眼神空洞,絕望的看着虛空的某處。她腦子裏面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林桐将她安放在副駕駛座,彎腰将其扣上安全帶,最後問白鷺地址時她就搖頭,林桐沒轍只得将她外套裏面的手機拿出來,最後找到命名為老公的電話撥了出去。
那邊一接通,他就将電話放在了白鷺的耳邊,白鷺聽許默然在叫她的名字,她才又想起來問他:“到底在哪裏啊。”
“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麽?”許默然又将地址重複了一遍,白鷺說知道了後挂斷電話,林桐問她:“在哪裏?”
“XX路。”
“哦,那個地方啊,我知道了。”林桐說完踩動離合,将車子咻的一聲開了出去。
在離目的地五百米處,林桐将車子靠邊停下,白鷺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她轉了轉身看了眼林桐,說了聲謝謝後就拉開車門,腳剛踏出去就被林桐叫住。白鷺轉回身來看着林桐,林桐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搖搖頭,什麽都沒有說。
白鷺出去關上車門,顫顫巍巍的朝着大門走去,林桐癱坐在座位上,眼睛死死的盯着白鷺背影消失的方向,很久都沒有收回視線。白鷺走到門口,許默然穿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一邊,另一邊是梁鳴,梁夢苑,她對着他們兩兄妹點點頭,然後站在許默然的旁邊,給每一位前來的人表示感謝。
人其實很少,來的都是許默然公司的同事,大多也都是過來意思一下,然後離開。
許默然說,外婆火化後他就準備帶着外婆的骨灰回老家去,葬在外公的旁邊。
林桐看了白鷺很久很久,他最後還是将車子掉了頭,沒入車河。
回家的日子定在了一個星期後,許默然抱着外婆的骨灰盒,白鷺抱着狗蛋。兩人選擇的是坐火車,白鷺明白,許默然希望将外婆送走的這條路,走慢再走慢一些。
一路上都是蕭瑟凄涼的一片,許默然就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眼睛盯着外面飛馳而過的風景。白鷺的眼睛裏面再也擠不出一滴淚水了,她也順着許默然的視線,眼睛盯着外面,晝夜更疊,兩人都沒有合過眼。
支撐到一下火車,就有老家的遠房親戚過來接他們。白鷺身體虛弱,一到老家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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