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為孤寂帝王播撒智商

這一夜乾祁翻來覆去也睡不安穩, 他的腦海中總浮現起那雙明明脆弱得一塌糊塗, 卻偏偏寫滿倔強和無畏的眼睛, 然後心頭便是一陣無法自已的悸動。

他又回想起之前,當看到那個人倒在雨中, 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舉動,以及驚慌不已的心境,便更加覺得匪夷所思。

他當時甚至還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寝宮之中, 直到太醫診脈之後,說他只是受了風寒, 将養幾日便能痊愈,自己才從那股濃烈到幾乎要将他淹沒的心疼和擔憂中轉醒。

雖然之後他努力壓制住了心頭來勢洶洶的占有欲和保護欲,将那個人送回了自己的小院,但他卻無法否認, 即便是在那之後, 自己的思緒也一直牽挂在那個人的身上。

“小順子……”乾祁不自禁地低聲呢喃着這個名字,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他已經叫了許多年,但這次的感覺卻與以往全然不同。

仿佛這個名字的另一端, 連着的是他的心,每叫一聲,他的心都會被牽動着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

正如此迷惘着, 龍榻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皇上可醒了?您是時候該起身了。”

乾祁的心被牽連着猛地跳動了幾下, 隔着厚重的床幔,那個人就立在近在咫尺之處,如同從前他每一次服侍自己起身時那般, 但這一次,乾祁卻實在無法如從前那般從容地應付一句。

僅僅只是不到一日的時間,一切似乎都變得完全不同了。

聽不到裏面人的回應,蘇钰又小心翼翼地喚了一句:“皇上?”

乾祁的心又是一咯噔,他勉強壓下心頭的異樣,故作平靜地道:“小順子?”

“正是奴才,奴才來伺候皇上更衣。”蘇钰的語氣是模仿着原主來的,恭敬中帶着幾分的笑意。

乾祁從榻上坐起身,目光死死盯着床幔上投下的那一片陰影,喉結處不受控制地滾動了兩下:“你不是染了風寒嗎?朕這裏無需你伺候,你且回去養好了身子再來見朕。”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之前之所以剛一回過神來,便立刻将小順子送回了自己的小院,其中最為主要的原因,便是因為不知該如何繼續面對這人。

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不能,卻偏偏已經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且這份感情來勢洶洶,他就算想攔,也根本阻攔不住。

更可怕的是,他其實根本不想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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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沉穩成熟的乾祁,在面對這件事、這個人的時候,唯一能想到的竟然也只有逃避。

但蘇钰又怎麽可能留給他逃避的機會?他站在龍榻前頓了一下,帶着點委屈道:“皇上縱然要趕奴才走,好歹也讓奴才服侍了皇上這一次?不然的話,奴才豈不是拖着病體白跑這一趟了?”

乾祁并不是優柔寡斷會猶豫的人,而且這件事要拒絕起來也是十分名正言順,一個得了風寒的奴才,哪有資格往主子跟前湊?也不怕把病氣過給了主子?

但偏偏說出這話的人是小順子,明知道這樣于理不合,乾祁卻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憋了半天,最終也只憋出幾個字來:“服侍朕更衣吧。”

“是。”蘇钰動作利索地把厚重的床幔挂起來,在床幔被掀起的瞬間,一裏一外兩人的目光匆匆相接,而後各自移開。

乾祁僵着手腳讓蘇钰幫他更衣,明明是擺過無數次的姿勢,這次卻頗有種手腳完全不知該往哪裏放的窘迫感,幸虧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因為要應付滿朝文武百官而練就出滿級的面癱功夫,才不至于讓自己的心思露餡兒。

蘇钰的神态倒是自然得很,手指還有意無意地頻頻落在乾祁的身上,帶着點惡意吃了不少豆腐,弄得乾祁渾身都快僵硬了。

最開始乾祁還覺得十分不自在,但是慢慢的,他的目光和心思便都被蘇钰蒼白的面色吸引了去,明明得了風寒,身子弱得要命,還非要起這麽個大早,跑來這裏折騰自己,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他心疼的嗎?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把乾祁自個兒吓了個夠嗆,他對這人的心思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乾祁心頭又是震驚,又是掙紮,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竟又是難得地慌亂起來。

因此身上的龍袍一穿好,乾祁甚至沒讓蘇钰再幫他整理一番,便冷聲開口道:“好了,你且回去歇着吧,這幾日都不必過來伺候了。”

“奴才領命。”這次蘇钰格外聽話地行禮退下,甚至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反倒是主動把人趕走的乾祁,在看到蘇钰離開後,反倒控制不住地失落起來。

“宿主大人,現在可是攻略男主的關鍵時刻,你怎麽就答應了呢?”圓球又開始為自家宿主幹着急了,剛剛攔着蘇钰過來的人是它,現在阻止蘇钰離開的人也是它。

蘇钰玩味一笑,目光微微閃動:“他不是已經被我攻略了嗎?”

“啊?男主現在喜歡的不還是女主嗎?”圓球有些懵逼。

蘇钰冷眼瞥過去,圓球吓得渾身一抖,連忙改口:“我我我……我是說現在男主的智商畢竟還是零嘛。”

“放心,一切盡在掌握。”蘇钰輕笑一聲,慢慢閉上眼睛,方才醒得太早,是時候睡個回籠覺了。

自這一日起,蘇钰便當真安心養起病來,整日裏連小院的門都不曾跨出過,小日子過得與世無争,別提多悠閑了,但有些人卻沒這麽自在了。

明明下令讓蘇钰別來伺候的人就是乾祁,但這幾日他卻覺得格外難熬,能見到人的時候,乾祁只想逃避,但真正見不到人的時候,他又恨不得把人放在眼前,時時刻刻地盯着。

乾祁有些煩躁地放下朱筆,滿腦袋都是那個人的身影,他揉了揉眉心,再次覺得自己好像是魔怔了,且這次的魔怔比起這幾年來對秦怡然的癡迷來得更加猛烈,也更加讓人無法自拔。

明明近在咫尺,卻偏偏無法得見,這感覺真是要命的折磨人!

乾祁正掙紮着要不要主動過去看一看蘇钰,卻聽外頭來報,說是怡然居的掌事宮女月紅求見。

正煩躁着,還偏有人不長眼地湊過來,乾祁正要揮手把人趕走,卻見月紅已經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帶着些哽咽道:“奴婢自知如此強闖進來,沖撞了皇上,罪該萬死,但求皇上看在奴婢一心為主的份上,寬恕奴婢這一次!”

說罷,月紅挺直脊背趴伏在地,一副即将慷慨赴死,卻又不卑不亢的模樣。

乾祁本就異常煩躁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煩躁了:“既然不懂得該怎麽守宮裏的規矩,那便直接出宮去吧,如此也算是對你從輕發落了吧?”

月紅聞言頓時一臉懵逼,這和設想好的場景不一樣啊,皇上在聽到自己這番話後,難道不應該因為太過關心自家娘娘的情況,而忽略自己強闖進來這件事嗎?為什麽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怎麽?是對朕的決定不滿意嗎?”乾祁俯視着月紅,将她的那點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月紅縱然心中震驚哀嚎,面上卻是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忙拼命搖頭道:“奴婢不敢,皇上願意從輕發落奴婢的罪責,奴婢心中感激不盡,只求在奴婢離宮前,皇上肯再聽奴婢一言。”

為今之計,也只有先提起自家娘娘的事,等皇上去看望娘娘的時候,再讓娘娘想法子留下自己了。

乾祁往龍椅上一靠,神色莫名地看着月紅:“你說吧,只是你可要掂量着些,若是說出的話讓朕更加不悅,朕或許會收回之前對你的懲治。”

收回之前的懲罰,重新加諸的肯定是更可怕的懲罰。

月紅渾身顫抖了一下,心中也有些打鼓,但如果自己什麽都不說的話,便要直接被送出宮去了,既如此,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月紅一咬牙,語氣悲戚地哽咽着道:“皇上,自那日您離開之後,娘娘便一直郁郁寡歡,不過幾日功夫,竟已消瘦不堪,卧床難起,娘娘心中對皇上甚是思念,日日盼着皇上能過去,卻偏要暗自捱着不肯開口,奴婢勸了也是沒用。此番奴婢也是實在憂心娘娘的身子,這才背着娘娘鬥膽前來,還望皇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能去看一看娘娘。”

說完這番情真意切的話,月紅再次趴伏在地,等着乾祁給出回應。

然而她再一次設想錯了,在聽到這番話後,乾祁既沒态度急切地詢問秦怡然的身體狀況,也沒直接起身,奔向怡然居,他反倒在靜默片刻後,突然冷笑一聲。

這聲冷笑激起了月紅心底濃濃的不祥預感,但她此刻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繼續趴跪在那裏,只是背後已經出了一層的冷汗。

乾祁微微眯着眼睛,眸中滿是冷冽的諷刺:“你說讓朕看在往日裏的情份上,去看一看秦怡然,你倒是說說,朕與她又有何情份可言?”

月紅被這話吓得全身都僵住了,之前皇上對自家娘娘不是還一副情深意濃的體貼包容模樣嗎?這才過了幾日,怎麽便突然變成這樣了?這簡直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再想到自己說出這番話前,皇上說過的話,月紅只覺得心頭一顫,渾身都開始往外冒冷汗了。

“回答不上來了?既如此,便該朕來說了,”乾祁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椅子扶手,每一下都敲到了月紅的心裏去,“看在你為你家主子說了這麽多話的份上,便不必遣送出宮了,直接打發去慎刑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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