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7

維克托從車上下來,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裝一絲不茍,他雙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是黑手黨出行最正式的着裝。

他剛剛陪同唐從美國和墨西哥的邊境回來,此行他身當唐的貼身保镖的任務,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放松。

他們才同墨西哥最大的黑手黨之一,加拉多布家族達成一個互惠互利的約定。雙方的會面并不輕松,各有防備,維克托不得不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關注唐的安全問題。

回來的路上,和他同在一輛車的唐突然問他:“你不高興?”

維克托性格內斂沉默,他并不是一個會把情緒寫在臉上的人。但是大概由于是唐撫養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的緣故,他在唐面前很難掩蓋住最真實的想法,他總是覺得,唐的那雙眼角早已布滿皺紋的眼睛那樣一掃,總讓他無端生出敬畏來。

“……是。”維克托猶豫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唐半靠在車座上,雙目微合,看似在閉目養神,他慢慢地說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那些藥品生意,所以我也很少讓你在那一塊替我清道。”

“對不起。”維克托低聲說道。

車廂裏很安靜,坐在前方開車的司機和副駕駛上的其他人都一言不發,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

“那沒什麽,”唐仍然是那慢悠悠的語調,“我一直知道你對那些藥品反感,索性我們主要不做藥品生意,也沒有必要非讓你接觸那一塊。”

幫派裏等級分明,核心成員同時包括“執行者”和“戰士”。執行者替唐分管幫派的産業和生意,他們手下也有自己的戰士,一層又一層,保證其中一個出事,不會牽連上面的人。而維克托這樣的核心戰士,則是直接受命于唐,替唐直接處理事務。

作為戰士的維克托,他除了在唐出行的時候擔任保镖的職責,其他的時候則是為唐處理他要清除的人——無論是家族裏還是家族外。因此,他接觸的産業往往比“執行者”們要多,不過在此之前,家族裏藥品的那一小塊生意,在需要人手的時候,唐從來沒有派遣過維克托。

“但是現在不同了,”唐的話鋒一轉,“你應該也清楚,西海岸的那些家夥,不滿意我們很久了,墨西哥華雷斯市可是離那邊更近。”

他睜開眼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維克托:“沒有家族,那麽就什麽都沒有了,明白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維克托神色一凜,不由地挺直了脊背,堅決地說道:“我是布亞諾家族的一部分。”

唐盯了他一會兒,像是在确認維克托的言辭不似作僞,過了會,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車廂裏又是一片安靜,維克托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他們正行駛在國家公路上,外面是大片的,毫無人煙的綠野。

跟随唐回到紐約的住處後,維克托交接了手中的工作,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公寓中。

他的公寓非常小,入門就是一張小床,床邊擺放着衣櫃。幾個月的外出,房子裏落了不少灰塵,除了竈臺邊擱置的一只燒水壺和一個透明的玻璃杯,這屋子的面積明明非常小,但是卻無端地讓人覺得非常空曠。

維克托徑直走到床邊跪下來,他已經非常疲倦了,但是第一件事情卻不是打掃床鋪和鋪上被褥。

他從床底拖出一個破舊的旅行箱,鍵入密碼然後打開。旅行箱裏面是個不大不小的保險箱,質地堅硬,表面卻光滑無比。

維克托從随身帶着的手提箱裏取出了一個嚴密封口的牛皮紙袋,撕開縫線口,露出了裏面的紅絲絨首飾盒。

他用手指輕輕一撥,蓋子彈開,底座上的粉鑽挂飾項鏈即使在這昏暗的小屋中也顯得那樣光彩奪目,就如它的主人一樣。

維克托托起項鏈,放在自己臉頰邊輕輕蹭了蹭。冰涼的硬物貼上了他的右臉,然後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許久,他才放下帶着他體溫的項鏈,依依不舍地放回到首飾盒中。

他将首飾盒仔細地固定在保險箱內,小心地關好保險箱,放入旅行箱,又将這個旅行箱推到了其他的紙質箱後面,然後才放心地站起來,打掃久未居住的屋子。

他的手腳非常快,清潔工作是他的工作內容中最常見的一項,維克托往往要處理帶血的兇器,被污染的地板,甚至是目标人物的屍首。長久的訓練和次數不少的任務,維克托在清理一項上可以說是極富才幹,他甚至有一個“清道夫”的稱號。

維克托飛快地收拾好了落滿灰塵的屋子,然後在小床上鋪上柔軟的被褥。屋子看上去幹淨多了,也終于有了人氣的樣子。

但是困頓的維克托沒有急着躺上去,他從衣櫃的最底下,又取出了一個造型別致的玻璃瓶。這是一個密紋浮雕彩繪的香水瓶,維克托在一次陪同唐視察百貨公司的時候看到它的。

瓶身上有大寫的兩個交彙着的C的紋樣,價值不菲。但是維克托并不關心這個品牌是多麽得讓女士們趨之若鹜,他記得在都靈的那個晚上,他在那家酒店的套房化妝桌上見過這個造型華麗的玻璃瓶。

他買下了這瓶香水,并且驚喜地發現,其中的味道和海蒂維希身上他曾經捕捉到的非常像。

為了安全起見,維克托沒有噴灑那些香水,他只是輕輕地擰開瓶蓋,小心地嗅了嗅,陶醉地閉上眼,假裝還是在那個晚上,海蒂維希還坐在他的身邊。

他躺到柔軟的被褥當中,覺得自己像是沉浸在天堂中。

回來的路上,希洛曾壞笑着問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放松放松”。希洛還和父母同住在小意大利區,他可不想回到家中面對唠叨的母親,也許維克托在他眼裏不僅僅是同伴,還升級成了玩伴。

維克托拒絕了他,那一晚上的事情于他而言就如同是慢慢沉底池塘砂石,早就不能再在他的心上留下絲毫的漣漪。

他現而如今,早已找到了排遣思念的方法。蓬松的被中像是沾染了那夢幻般的香味,維克托的氣息有些喘,他剛剛沉醉在芬芳之中,回神過後整個人都懶洋洋地不願意動彈。

他的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帶着滿足後的欣悅。再豪華的酒店、再火辣的女郎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他這小小的屋子。

他重新蓋好被子,枕着蓬松的枕頭,任由睡意将疲倦地自己拉入到夢中。

像是最虔誠的教徒,維克托恪守着心裏最深處的感情,他的生活并沒有任何明顯地變化,他仍然是幫派中最得唐信任的戰士之一。

但那些微小而隐秘的變化,只有維克多自己知道。他懷揣着只有自己知曉的愛戀,卻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更具有勇氣了,就像是胸口上挂上了暖暖的護身符。某一段靜止的時間又再次活泛了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能力在那樣的鼓舞下,又有了長足的進長。

直到他再次見到她。

維克托僵立在城中大劇院的拐角處,他看着一幅巨大的海報發愣。

上面一個女子的側臉,黑色濃密的卷發滑溜地梳在兩側,打成大卷的樣子,堪堪觸在肩頭。她半仰着臉看着眼前低下頭的男子,神色莫名。人物肖像的邊上是鮮紅色的大字《熱帶女士》。

他認得那個男人,電影作為新興的事物,逐漸讓人看到了它美妙的前景。唐當然不會錯過好的投資機會,幫派的勢力也有所觸及,唐除了資助電影的拍攝,米高梅等電影公司的背後也有唐的手筆,即使并不怎麽喜歡看電影的維克托,他也認識了不少被捧紅的明星。

而海蒂塗滿丹寇的指甲撫摸着的,正是好萊塢的某個著名的男明星的側臉。

“你也來美國了嗎?”維克托輕輕地低語道,像是一陣微不足道的微風,很快消散在紐約繁華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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