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7

海蒂維希離開後,又坐着車到了一家療養中心,她的父母親在上午抵達紐約後,被她安頓在了這裏。

幾個月的牢獄生活極大地損害了拉瑪先生和拉瑪夫人的身體,雖然比起剛接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身體狀況有所好轉,但是依然顯得非常虛弱。

海蒂維希為他們安排了一個離市中心較遠的療養院,并且讓他們帶來的管家和女仆也同樣留在療養院照顧他們。

“爸爸,媽媽,”海蒂維希抱了抱在後院曬太陽的父母親,“剛搬進來,感覺怎麽樣?”

“很幹淨,房間也很寬敞,”拉瑪先生笑着說道,“你不用太擔心。”

他正和妻子手拉着手坐着,兩人相視一笑:“能活着來美國見到你,我們已經很高興了。”

“爸爸……”海蒂維希看着兩人瘦弱的手臂,與她去年夏天收到的照片相比,兩人明顯老了很多。她原本保養得宜端莊大方的母親,此刻看上去終于像個年近五十的老太太了,而她原本精神飽滿,工作起來永不疲倦的父親,也蒼老了那麽多。毛特豪森不僅曾經禁锢了他們的自由,還奪走了他們的健康。

海蒂維希蹲下來,将額頭靠到父親的手背上,聲音又忍不住酸澀地哽咽起來,“我也很高興……”

“好了,真的用不着太難過了,”拉瑪先生和藹地笑道,把海蒂維希拉了起來,又握住了妻子的手,“我們能活下來,一家人在一起,就非常好了,過去的事情也不要想了,好不好?嗯?”他拍拍海蒂維希的背部,輕聲細語地哄着,拉瑪夫人在一旁微笑着看着。

自從海蒂維希離開維也納去瑞士上學以後,因為距離的關系,雖然還保持者一月一封的通信,但還是漸漸有了彼此生疏的生活。她成人後拍電影、嫁人、又離開歐洲去美國,更是與父母雙親沒有小時候那樣親近了。

這還是她成人後,第一次聽見爸爸用這樣的口氣哄她,海蒂維希有些赧然,她站起來,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對着父母親笑道:“對,我們能在一次就很好了。”

父女兩相視而笑。

拉瑪夫人在一旁坐着,她突然問道:“那幾位将我們從集中營救出來的朋友們呢?我們還沒有好好感謝他們呢。”

海蒂維希轉頭,沖母親笑了笑:“這個您不用擔心,伊斯利爾他們已經回去了,我也準備了點禮物給他。”

海蒂維希還是準備了一對從瑞士帶來美國的精工金飾挂表,送給伊斯利爾。她并不想通過金錢的形式感謝娜塔莎,雖然那些錢相對于娜塔莎的家財來說也并不能算多,她也不想那成為娜塔莎購置軍火的資本。瑞士的挂表價值不菲,足以表達她的心意,而以羅曼諾夫家目前的家境來說,也不存在讓他們家賣掉變現的可能。

“伊斯利爾已經回去啦?”拉瑪夫人笑着說道,“你安排了也好,但是還有一個小夥子,在倫敦就和我們分手不見的……”她征詢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是叫維克托,這個名字吧?你替我們感謝了他嗎?”

“他……”海蒂維希的喉中有些幹澀,她沖母親笑了笑,“我會的。”

“那就好,”拉瑪夫人沒有察覺到海蒂維希的異樣,她接着說道,“維克托幫了我們很多忙,你爸爸那時候不能走,我們從奧地利到巴黎的時候,上下車都是他幫忙背着。替我們找到管家,聯系醫生,都是他來做的。他比伊斯利爾要熱情多了。”

“當然,”她看了不言語的女兒一眼,“我知道能幫忙救我們出來,伊斯利爾肯定費了很大的力氣,只是提醒你一下,還有一個人也別忘了。”

“好。”海蒂維希低低地說道,“我會注意的。”

回到家的第二天,海蒂維希在家中迎來了訪客,希洛。

他的臉色陰沉,帶着毫無掩飾的憎惡,但是他依然彬彬有禮地站在玄關處向她問好,只是沒有了上一次碰面的油滑和輕浮。

“你現在想見他嗎?”希洛問道。

他沒有說是誰,不過他們都知道,他問的就是維克托。

“現在嗎?可以嗎?”海蒂維希立刻反應過來,對着希洛那張明明非常陰沉的臉,她還是笑了出來,“布亞諾先生同意了?”

“他沒有直接通知我,”希洛板着臉說道,“不過我想沒有問題,PAPA就是這個意思。”

“好的,”海蒂維希點了點頭,“勞駕你稍等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出發。”

“等等,”希洛叫住了,他看着轉過身不解看着他的海蒂維希,想了想,“你的家庭藥箱備有止痛藥嗎?”

海蒂維希睜大了眼睛。

即使在希洛向她要止痛藥的時候,海蒂維希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她站在卧室門口,看到趴伏在床上的那個身影的時候,仍然忍不住地倒抽了口涼氣。

“這是……他?”海蒂維希眼眶泛紅地看着希洛。

實際上,不用多問,海蒂維希依然知道那個一動不動地身影是維克托。他趴在床上,背上是觸目驚心的黑紅一片,遠遠地看過去,從肩胛骨往下,已經沒有完好的皮膚了。

“嗯,”希洛冷冷地應了一聲,“我給他清洗了身體,已經找醫生給他的傷口消了毒,也注射了青黴素。他受傷的面積太大,不大好包紮。”他指了指距客廳外的挂爐,“阿爾的房屋裝了暖爐,有足夠的暖氣,就借給我們了。”

“……謝謝。”海蒂維希壓下翻湧到咽喉的酸澀和哽咽,“謝謝你。”

“你用不着謝我,”希洛又是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開始發燒,一直迷迷糊糊在叫你的名字,我不會去找你的。”

“發燒了?”海蒂維希緊張地看向維克托的方向。

“低燒,現在還有一些,”希洛不滿地看着海蒂維希,他壓低了聲音,“聽着,我不管你和維克托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怎麽樣,也不管以後怎麽樣。

“不過他現在因為你受了刑罰,你必須留在這裏照顧他,直到他好起來。不然——,”他輕聲地威脅道,聲音近乎于耳語,“我可不是他。”

“我會的,”海蒂維希沒有因為希洛的咄咄逼人而顯示出任何的不悅,她只是平靜地說道,“我會一直陪着他,謝謝你的關心。”

希洛最後看了一眼維克托一動不動的身影,又飽含威脅地看了海蒂維希一眼,才轉身出了房屋的大門,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海蒂維希慢慢地走到床邊,坐到了床沿上。

她的動作讓床體微微一震,一角陷了下去,也震動了昏睡中的維克托。

他低吟一聲,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來:“海蒂?”

海蒂維希發現維克托一貫清亮的眼神此刻正朦胧地看着前方,眼神晃了一晃,才聚焦到海蒂維希的的臉上。

“海蒂?真的是你?”他虛弱地笑起來,“我還以為,我又在做夢呢。”

“不是夢,”海蒂維希柔聲道,她整個人坐到了床上,朝維克托的方向挪了挪。維克托立刻乖順地将腦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他的手伸出來,輕輕地碰了碰海蒂維希的手,才心滿意足地說道:“真好,我才夢到你,你就來了。”

“嗯。”海蒂維希輕輕應了一聲,手指輕輕拂過他的額頭,上面有細密的汗水,“很疼吧?”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坐近了之後,維克托的傷勢更加明白地展現在她的面前。發紅發黑的傷口,邊緣處不斷滲出的黃色的血水,還有帶着藥水的特有的味道……

維克托察覺到了海蒂維希打量的眼神,聽到她的問話,他身體一僵,将手反到身後,徒勞地想要遮住傷口,他含糊地說道:“別看……”

海蒂維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着,将維克托的手攔了下來握在手裏。

“這沒什麽,真的,”她細語地安慰說道,她伸手輕輕理了理維克托的頭發,“我不在意的。”

維克托不作聲,他的臉枕在海蒂維希的大腿上,從上往下看,海蒂維希只能看到他臉部的一小點輪廓。

半響,維克托的雙手卻輕輕地擡起來,然後顫抖着環抱住了海蒂維希的腰。

他的手先是虛虛地環繞着搭在海蒂維希的腰上,其後慢慢地加重了力氣,越來越緊。維克托挪動着身體,他小心地不要撕扯到傷口,緩慢地半跪了起來,然後将大半個身體都靠在了海蒂維希的身上。他的胸膛緊緊貼着海蒂維希的,呼吸吹拂在海蒂維希的耳畔。

海蒂維希轉頭親了親他的頸脖:“還疼嗎?維克。”

“嗯,疼呢……”維克托帶着點鼻音撒嬌般地說道,他閉着眼睛,深深吸着海蒂維希身上的香氣,這是他魂牽夢繞了很久的味道。

“是嗎?”海蒂維希關切地說道,“我帶了點治療牙痛的阿司匹林,我想也許有些用。”維克托的身體還有些發熱,他靠在海蒂維希的懷中,讓她在這充滿了暖氣的屋子中像是抱了個暖爐。

維克托的傷口面積太大,海蒂維希只得小心翼翼地摟着他的頸脖子,她繼續說道,“你先起來吧?我喂你吃一點,好不好?”

維克托輕輕搖了搖頭,“不要。”他環繞着海蒂維希的手臂收緊了,“只要能抱着你,我就不疼了。”

“……好”海蒂維希對死死抱着她的維克托有些無奈,她擡手一下又一下地梳理了梳理着維克托的頭發。大概是希洛替他清理過的緣故,他現在的頭發松松軟軟的。

“我爸爸媽媽現在都很好,”她在他耳邊說着,“看到他們,我覺得非常高興。”

“是嗎?那就好,”維克托的腦袋靠在海蒂維希的肩膀上,他轉過來,湛藍色的眼睛裏滿是喜悅,“我答應過你會帶他們回來的,我做到了。”

“我知道,”海蒂維希側頭看着他,“你一定很辛苦……”

得到海蒂維希的贊揚,維克托有些高興,又有些羞澀。但随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疑惑地看着海蒂維希,低聲問道:“我本來是要……是你找了PAPA……對嗎?”

雖然沒有說完整,但是海蒂維希大致猜到他想說的內容,她只是沖維克托笑了笑:“唐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她裝似輕松地說道,“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跟喬治有個合作的實驗吧?實驗成功了,在跟喬治商量過後,我買下了屬于他的專利的一部分,然後交給了唐。”

她沖維克托眨了眨眼睛:“我總算不用再琢磨那些東西了呢。”

“是嗎?”維克托有些猶豫地看着海蒂維希,“可是你已經為了那項實驗工作了那麽久。”維克托有些唾棄自己,他明明知道海蒂維希為了那項實驗花費了多少心血,可是當他聽到海蒂維希為了他将實驗成果交給了唐,他心底又有止不住地喜悅。

“那沒關系的,”海蒂維希沖他安撫地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還沒來得急感謝你呢,能用實驗的成果換回你,怎麽算都是我值了吧?對了,我爸爸媽媽還說……”海蒂維希還有些高興地告訴他她和父母親在重逢後的交談。

感謝?維克托的注意力卻放到了一個詞上,将這個詞在唇齒見默念了一遍,臉色卻微微暗淡了下去,輕聲說道,“海蒂……”

“嗯?”

維克托擡起頭看着海蒂維希那張時刻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的面容,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關切地看着他。

“海蒂,我……”維克托抿了抿唇,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我不想要你的感謝,我只想你愛我。”

“我愛你,海蒂,”維克托有些難過地垂下了眼皮,垂下的眼睫毛抖得像是遇上了雪天的蝴蝶翅膀。“我愛你啊……”他帶着點點的顫抖和微不可察的哭音,他将酸澀的眼睛壓到了海蒂維希的肩膀上。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維克托也環抱着海蒂維希的腰身沒有放手,兩人胸口中的心跳依然重合着。

他只聽見海蒂維希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氣息吹拂到了他的臉上,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撥弄着他的臉頰,微微擡起了他的下巴。柔弱的東西碰觸在了他的嘴唇上。

維克托睜開眼睛,看着海蒂維希目光流轉的碧眼,她輕聲說出了讓維克托欣喜若狂的話語。

“傻孩子,我也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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