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街市人聲鼎沸, 趙仲安置若罔聞,眼裏只有白惜璟一人。

第一次見到宮主, 便為宮主的風采傾倒。

那時, 他才八歲,跟在爹爹身後,看着眼前俊俏的少俠哥哥,心生羨慕,想做個和她一樣的俠客, 仗劍走江湖。

後來,爹爹告訴他, 這位少俠哥哥是無鳳宮宮主, 是他們酒樓的真正主人, 又傾佩不已。

如此年輕, 便是一宮之主, 掌管偌大的無鳳宮,他渴望能靠近宮主,于是努力學習打理酒樓的手段, 取代哥哥成為酒樓的掌管者。

若是有一天能讓宮主青睐有加, 他便死而無憾了。

趙仲安難抑心中欣喜之情,失神地凝視着白惜璟, 直到她第二次發問, 才回過神。

羞赧地低了低頭,回答道:“她離開了。”聲音有些顫抖。

“離開了?”白惜璟的心頓時從天墜入深淵,她一路緊趕慢趕, 就是想快點趕到酒樓見到白朦,沒料到她竟然會離開。

趙仲安點了點頭,不是他不想攔,是少宮主那脾氣太可怕,他明明沒做什麽,少宮主卻一直對他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少宮主眼裏隐忍的殺意,他瞧得真真切切。

白惜璟皺起眉頭,冷聲問趙仲安:“什麽時候走的?”

趙仲安見宮主似乎不開心了,趕緊回答說:“未時末走的。”想起少宮主離開的方向,又補充道:“她朝北去了。”

白惜璟在心裏勾畫出地圖,秦州城向北而去,應該是錦州。

如她當初所料,白朦要去錦州。

正說着,商末走了進來,見白惜璟在和酒樓掌櫃說話,不敢靠太近,只遠遠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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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仲安看到商末一直看着他們這邊,心生警惕,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白惜璟:“宮主,那個人,是無鳳宮的嗎?”

白惜璟聞言順着趙仲安的視線轉頭,見是商末,微冷的眼眸中頓時流露出一股殺意,想到這裏是在秦州城,還是在她的酒樓,收斂起殺意,回頭說:“不是。”

緊接着說:“給我備一間房,我在這裏住一夜。”

城門已經關閉,即使知道白朦往哪個方向離開,也追不了,若是翻牆,可以出城,但天黑尋人不易,考慮須臾,還是決定在這裏留宿一夜。

反正知道白朦要去哪裏,明天追也來得及。

趙仲安聞言宮主要留宿他的酒樓,欣喜不已,興奮得親自帶白惜璟上樓,商末見狀,立即跟了上去,對趙仲安說:“掌櫃的,也給我開一間房。”

趙仲安回頭,看了眼商末,又看向白惜璟,白惜璟給他遞了個眼神,他立即會意,對商末說道:“不好意思,本店客滿,沒有空餘房間了,客官您上別處看看吧。”

兩人低估了商末臉皮的厚度,即使這樣說,商末還是跟着她們上了樓,在白惜璟房門前站定,轉身抱劍而立,猶如門神守衛一般,守在白惜璟房門口。

他打定主意,要半步不離地跟着白惜璟,直到主人過來。

白惜璟進屋,轉身看了一圈,房間布置簡雅大方,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趙仲安說:“你下去吧。”

趙仲安有些害羞,拽了拽手,說:“我就住在隔壁房間,有什麽吩咐,随時可以叫我。”

他的小小心思,白惜璟半點沒有察覺,白惜璟冷淡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趙仲安拱了拱手,轉身告退,一出門,看到商末站在門邊,不由皺起了眉。

這人,一直跟着宮主,到底什麽目的?宮主的反應也是奇怪,明知被人跟着,也沒有多說什麽。

想到上樓時宮主給他遞的眼神,趙仲安走上前對商末說道:“這位客官,不好意思,您不可以站在這裏。”

正閉目養神的商末,睜開眼睛看了趙仲安一眼,聳了聳肩膀,閉上眼紋絲不動地繼續站着。

這是逼人動武?趙仲安轉身走到欄杆邊,扶着欄杆對大堂的店小二喊道:“阿城,帶幾個人上來。”

商末聞言睜開眼睛看向趙仲安,對上他厭煩的眼神,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無奈說:“我自己出去。”

他武功高強,是主人身邊護衛裏武功最好的一個,幾個打手根本不放在眼裏,但在這裏起了沖突,終究不利。

加上主人讓他跟着的那人武功深不可測,只怕他敢動手,那人立即借機除了自己。

門外的對話,白惜璟聽得一清二楚,想到商末一直跟着自己是受那個僅有過兩面之緣的女人指使,心裏頓生說不清的煩躁情緒。

因為她自己才會耽誤了那麽些時間,如果馬不停蹄地趕到這裏,即使白朦離開了秦州城,她也有時間追出去。

現在城門關了,她想追只能等到明早開城門之後。

長長嘆了口氣,解下背上的劍囊和弓囊,挂到床榻邊的架子上,轉身走到窗戶邊,打開窗透氣。

不想,一低頭,就看到商末對她咧嘴笑。

商末離開酒樓,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個正好能看到白惜璟房間的位置,靠着牆壁,仰頭看着。

他也沒想到,自己一仰起頭,正好看到白惜璟打開窗戶,尴尬得只好用笑掩飾。

白惜璟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擡頭看向深邃的天際。

銀河橫隔在天空中,周圍挂着數不清的星星,這裏的視野和九白山頂比起來,差遠了。

在九白山頂,仰頭看到的星辰浩瀚如海,猶近在咫尺,觸手可摸,而這裏,卻是光輝黯淡,看起來遙遠,可望不可及。

白朦,為師下山了,你知道嗎?

白朦離開秦州城,向北而行,走到天黑,終于看到了一個小鎮,畔溪鎮。

這小鎮靠近秦州城,比一般的小鎮要繁華許多,入夜後燈火通明,各種小攤販在路邊叫賣,街上的路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除了師父,什麽新奇玩意兒都無法得到白朦的注意,白朦順着熱鬧的街,随意找了家客棧住了進去。

此刻,白朦和白惜璟做着一樣的動作,倚窗看着如墨深邃的夜空。

她無時不刻不在想念師父,此刻看着和九白山截然不同的夜景,暗問自己,離開九白山到底是對還是錯?

她賭師父對自己有情,她相信師父會下山找她,可一想到師父對感情極不開竅,很怕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瞎折騰,白白失去了那麽多相處的時間。

想到趙仲安喜歡師父,又擔心,萬一喜歡師父的人不止趙仲安,還有別人,該怎麽辦?

師父耀眼奪目,舉手投足盡是風華,被師父吸引的人,定不只自己,如果師父在找她的途中遇到了喜歡的人,該怎麽辦?

想到師父的榆木,又稍稍安心了一些。

對師父的清冷淡漠,真是又愛又怨。

白惜璟正失神地想着白朦,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白惜璟回頭,聽到趙仲安說:“公子,我給你送了些清水過來。”

白惜璟關上窗,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的趙仲安,見房門打開,揚起笑容說:“我送了些清水給你漱洗,沐浴用的熱水一會兒就送上來。”

“清水就夠了。”白惜璟伸手要接過水,趙仲安身子一側,說:“我幫你拿進去。”逮着機會獻殷勤。

白惜璟猶豫了下,側身讓趙仲安進了屋,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起了白朦。

如果白朦知道有人這麽盡心服侍自己,恐怕又要生氣了。

她身為無鳳宮的宮主,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但白朦不高興別人接近她,尤其不高興別的弟子進入她的房中,送水之類需要進入她房間的活,全被白朦搶了。

“宮主,在想什麽?”趙仲安放好水,轉身發現宮主愣神,走到她跟前輕聲問道。

“沒什麽。”白惜璟不想多言,走到臉盆架前,取下毛巾浸入水中。

趙仲安很想和白惜璟說說話,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宮主每年都會在九白山三道關召見各産業掌管人,每次召見,他都是去得最早的一個,不是因為他離九白山最近,而是因為他想見到宮主。

可每次召見,說的都是正事,半句閑聊都沒有。

趙仲安心裏暗暗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白惜璟洗了臉,吹滅燭火,躺到床榻上,不過片刻,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白惜璟便醒了過來,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夢裏都是白朦的身影,點點滴滴相處的過往,全跑進了夢裏。

聽說,一個人很想自己的時候,就會夢到那個人,白惜璟心想,小徒弟一定很想念自己,自己才會一直夢到她。

一定得趕緊找到她。

什麽歷練只能一個人,她的徒弟,她想怎麽教就怎麽教,等找到白朦,就帶她一起在這江湖上轉悠,等轉夠了,再回九白山。

白惜璟翻身起床,梳洗好後,将弓和劍重新負在背上,踩着不緊不慢的步子下了樓。

此刻大堂裏只有幾個店小二,沒有半個客人,天色尚早,沒有多少人會在這個時辰起床,但趙仲安起得卻比白惜璟還早。

趙仲安想到心心念念的宮主就睡在隔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天一亮,就起床做早飯去了。

“小二,給我來碗粥。”白惜璟吩咐完沒片刻,趙仲安親自端了粥過來。

店小二不知道白惜璟的身份,但看掌櫃的對他細致入微,凡事親力親為,連送水做早膳這些活都親自動手,便知道他的身份不簡單。

想到那個龍陽之好的傳聞,再看看清秀俊朗的白惜璟,還真像那麽回事。

白惜璟心念白朦,沒有注意旁人異樣的目光,吃完早飯和趙仲安交代了兩句,便離開了酒樓。

小尾巴商末,在街頭露宿了一夜,看到白惜璟離開酒樓,立馬跟了上去。

此刻街上沒有多少人,一路暢通無阻,白惜璟騎馬很快到了北城門,剛出城門,身後一騎馬追上了她,和她并駕齊驅。

白惜璟轉頭一看,見是那個女人,忍不住皺起了眉。

上官清側頭看着白惜璟,放下所有的清冷高傲,淺笑說:“我叫上官清,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這低眉順眼溫柔的态度,吓得後面的商末差點從馬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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