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空氣中充斥着血腥味, 所有人圍站在床榻前,看着荀大夫給白少琴診脈。

荀大夫皺眉不語, 一分一秒過去, 手指依然搭在手腕動脈上,除了按壓的力道有所變化,沒有挪開過分毫。

白少琴的脈搏有條不紊,緩慢卻有力,若不是親手處理了她的傷口, 荀珂無法相信,白少琴的脈搏會如此正常。

正常得像是沒受過任何傷。

掀開被子, 輕薄的蠶絲被下, 是白少琴包紮得讓人看一眼就心疼的殘破身體。

奇怪, 宮主用了什麽辦法, 讓白少琴活了過來?

白酒見荀大夫表情怪異, 舉止反常,忍不住問道:“大夫姐姐,我師父她……”

荀大夫收斂思緒, 回頭說:“你師父沒事, 好好休養就可以了。”放下被子,蓋好, 起身說:“我回妙春堂抓藥, 辭雨,你跟我一起去。”

臨走時回頭深深望了眼床榻。

姜晴心思缜密,聯想之前荀珂對她們搖頭表示少琴沒救了, 對白酒囑咐道:“白酒,你好好照顧少琴,師伯去去就回。”離開屋子,去追荀珂。

人一走,白酒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惹人心疼,南宮謹上前摸了摸白酒腦袋,開解她說:“白酒,你師父沒事了。”

是啊,師父沒事了,可她就是想哭,白酒低下頭臉頰貼着師父手背蹭了蹭,冰涼的身體汲取師父僅有的溫度,漂浮慌亂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師父,白酒以後都聽你的話,不會再任性了。

白酒始終認為,白少琴出事,是因為她沒有聽話回九白山。

丫鬟送了清水過來,要為白少琴清洗身上斑駁的血跡,小白酒拒絕了。

接過水盆放在床榻前矮桌上,将毛巾浸濕,擰幹,細致溫柔地為師父擦拭臉頰手臂。

被子下面的情況,在荀大夫掀開被子的時候,白酒看得一清二楚,白酒回頭,南宮謹還在,略猶豫,歉意說道:“謹姐姐,白酒要為師父擦身子,謹姐姐能不能回避片刻?”

“嗯,好。”南宮謹離開屋,順手帶上了門,一轉身,看到白朦站在白前輩房門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白朦。”南宮謹叫了她一聲,向她走過去。

白朦轉頭,四目相對,南宮謹看見白朦眼眸裏布滿憂愁,問道:“怎麽了?”瞥了眼房間,試探地問:“是不是白前輩她出事了?”

白朦沒有回答,南宮謹動唇還想再問,白朦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說話。

南宮謹駐足片刻,轉身離開,回西廂房。

一踏入屋,想起了被白酒打斷的表白,之後又因白少琴出事,到現在還沒給姜辭雨回答。

到底要不要答應?

思索良久,笑了笑。

讓小狐貍再追求一段時間吧,說不定她又是一時興起戲弄自己。

烏雲壓城,一個電閃雷鳴,稀稀疏疏的雨滴從天而下,轉眼間,變成了滂沱大雨。

白朦立在門前,看着大雨,聽着嘩嘩雨聲,心慢慢沉靜下來,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慢慢變得清晰。

最後,是師父救了師伯,連荀大夫都無能為力了,師父如何救得了師伯?

只有一個可能,用了長生藥。

沒人知道長生藥是真是假,有沒有長生不老的功效,更不知道它有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師父完全是賭一把的心态給師伯吃下了長生藥,恐怕,不止是吃下長生藥那麽簡單……

白朦輕輕叩響了門,門內沒有回應,推門,門應聲而開。

昏暗的屋內,靜谧得只有湧入屋的風聲,白朦關上門,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

落地的大屏風,擋住了她視線,床榻上有個模糊的人影,師父睡着了。

走到床榻邊坐下,向來警覺的師父竟然沒有睜開眼睛看她一眼,白朦伸手撫摸師父臉頰,白皙的臉龐,蒼白的唇瓣,呼吸微弱不可聞。

眼眶中的淚落下,打濕衣襟。

“師父……”白朦上床,側身抱住師父,埋頭在她肩窩裏悶聲哭泣。

白惜璟很累,全身無力,緩慢地睜開眼睛,察覺脖頸處濕漉漉的,抱住白朦說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

輕輕撫摸白朦的後背,聰慧如小徒弟,白惜璟知道,自己不說,白朦也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過了許久,白朦還抱着她不說話,白惜璟故意一副戲谑口吻,說:“白朦,你都多大了,還哭?小時候也沒見你哭成這樣,受了委屈最多就是悶着不理為師……嘶……”

脖頸處傳來一陣刺痛,小徒弟竟然又咬她。

白朦松開,心疼地舔了舔剛剛被她咬的地方,說:“師父,我心疼。”

心疼什麽,心照不宣。

過了三天,昏迷不醒的白少琴終于醒來,白酒一直守候在床前,小手抓着她的手,她一動,處在睡夢中的白酒立刻清醒。

“師父,你醒了嗎?”白酒雀躍,笑容掩蓋住眼眸裏的疲憊。

這幾天,都是白酒在照顧白少琴,喂她吃藥,為她擦拭身體。

白少琴眼睛睜開了,意識卻還沒清醒,木愣地看着床頂,受傷的記憶湧現在眼前。

她去風月樓找夏煙兒,讓她去調查青衫男子的背景信息,沒有多作停留,便離開了風月樓。

回姜宅的路上,突然出現四個月白勁裝男子,攔住了她,二話不說拔劍攻擊她。

她以為只是普通的江湖人,一過招,發現他們武功高強,一招一式狠絕淩厲,分明是要致她于死地。

刀劍無眼,周圍的百姓一看這種熟悉的打架鬥毆場面,紛紛躲避,別說幫忙,連個報官的都沒有。

很久沒有遇到這種強勁的對手,白少琴很興奮,渾身的血液沸騰,劍越使越暢快。

以一敵四,小意思。

就在她以壓倒性的優勢打敗四個勁裝男子的時候,嗖嗖嗖,幾支羽箭破空而來,猝不及防被射中了肩膀,手頓時失力,強撐着打落其他幾支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幾個男子又攻了上來。

轉瞬間身體上多了好幾道口子,看來是要交待在這裏了,白少琴無奈笑了笑。

心裏剛冒出這個念頭,又一支箭射中了她,直直射入胸口。

噗,吐血,劍拄地,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白少琴看着逼近的四人,揮劍砍斷箭杆,握緊劍,她還沒調戲夠宮主師妹,還沒等白酒長大……

絕不能死在這裏!

忽然,一抹玄黑出現在眼前,握刀背對她而立,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舉刀對上四人,刀法詭異霸道,隐隐泛着嗜血紅光。

竟不知,司離武功如此厲害。

還以為只會輕功呢。

白少琴看着司離為保護她而戰,心如琴弦被撥動了下,有種奇異的感覺從心髒位置蔓延至全身。

“少琴!”不遠處傳來呼喊聲,白少琴聞聲轉頭,看到姜晴,對她微微一笑,在姜晴跑到她身邊之時,直直跌入姜晴懷裏。

看來是不用死了。

回憶結束,白酒軟糯的呼喊聲傳入耳中,白少琴轉頭看向床榻邊的白酒,無力說道:“白酒,我想喝水。”聲音嘶啞幹澀。

“師父等等,白酒這就去倒水。”

看着白酒捧着滿滿一杯茶小心翼翼靠近,白少琴擡手想要接過茶杯,白酒卻伸手繞過她脖子微微扶起她,茶杯放到她唇邊,喂她喝水。

看這熟稔的動作,白酒一定喂過她很多次了。

清水入喉,猶如幹旱的大地逢雨,頓時濕潤舒坦,白少琴輕舒了口氣,問道:“白酒,我睡了幾天?”

“三天。”白酒在床榻前站好,扯了扯衣角,說:“師父,你好好躺着,白酒去叫宮主過來。”

說完,小跑離開。

這是怎麽了?白少琴看着白酒背影,總覺得這孩子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

白惜璟就在隔壁,聽到師姐醒了,立即跟着白酒過來,“師姐,你覺得怎麽樣?”在床沿上坐下。

宮主師妹的聲音清冷,眼眸裏卻是滿滿的關切,白少琴眨了眨眼睛,回答說:“傷口疼,渾身無力,要宮主師妹親親才能好。”

“會調戲宮主,看來是好利索了。”姜晴跨入屋中,身後跟着荀大夫。

白少琴轉頭看向姜晴,正想回嘴,看到荀珂,愣了下,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像霜打的茄子。

荀珂若無其事地放下藥箱,在床邊凳子上坐下,伸手為白少琴把脈。

把完脈,掀被子。

“你想做什麽?”白少琴想也沒想脫口問道,擡手捂住胸口。

荀珂淡定回答:“看你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瞥了眼紗布,仿佛有透視眼一般,掃過之後,說:“恢複得很好。”

起身,向宮主大人告辭,提起藥箱頭也不回地離開。

姜晴送荀大夫離開,白惜璟好奇問道:“你和荀大夫有過節?”

“沒有。”白少琴翻了個白眼,心裏暗罵,變态大夫!

白惜璟不相信地看着她,白少琴扭頭躲開宮主目光,白惜璟見狀,轉頭說道:“白酒,你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是,宮主。”

白少琴以為宮主把白酒支開是想問她荀大夫的事情,心裏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說。

沒想到,宮主只是和她說受傷的情況,以及:“師姐,我給你吃了長生藥。”

吃了長生藥!

白少琴唰地轉頭看向白惜璟,驚愕道:“你給我吃那東西!別說我是第一個吃的!”

是不是看她快死了就拿她試藥啊!混蛋宮主!

白惜璟沉吟,臉上看不出情緒,淡淡說道:“給你吃之前,我先試了一顆。”

這……這是打算和自己同生共死?

白少琴愣怔,随即樂呵呵笑了起來,忍住傷痛伸手抓住宮主手腕,說:“竟不知宮主這麽愛我,宮主,你不如甩了白朦師侄,跟我在一起啊!”

“師伯還真是會抓時機。”白朦握劍走了進來。

她剛從外面回來,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師伯在撬牆角,賊心不死!

白少琴看到白朦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立刻松手,虛弱地笑了笑說:“哎呀,我在和宮主開玩笑呢!”

開玩笑?白朦走到師父身邊,陰測測問道:“師伯身體好了?竟然能和師父開玩笑。”狀似無意地提了提劍。

很明顯的威脅。

“哎哎哎,胸口疼。”白少琴柔弱捂住胸口,閉眼說:“我要休息了,你們自便。”

白惜璟無語搖了搖頭,看了小徒弟一眼,轉身離開。

白朦并沒有立刻跟上,俯身在白少琴耳邊說了一句話,看她臉色大變,唇角上揚,心情愉悅地去追師父。

“查到了嗎?”白惜璟抿茶,清亮的茶湯,香氣四溢,入喉微苦,提神醒腦,放下茶盞,看着茶湯中上下漂浮的茶葉,淡然一笑,擡頭看向白朦。

白朦站在她跟前,說:“那天圍殺師伯的四個人,全被司離殺了。”

“司離?”白惜璟皺眉,她記得,司離的武功并不高,她擅長的是輕功。

“嗯。”白朦點頭,把那天發生的情況詳細複述給師父,說道:“徒兒從裝束兵器和武功入手,只查出他們是殺手,在之前,已經對數門派弟子下過手,至于是誰指使……”

搖了搖頭,“沒有半點眉目。”

白惜璟思忖,拿出從師伯身體裏取出來的箭簇,遞給白朦,說:“那四個人死了,射箭的人,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金主的包養,唔,只有一位小金主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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