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小姐
陳姑看着那踏實卻不憨傻的丫頭離開之後,這才轉身進了屋,看着那坐在書桌前練字的清雅少女說:“小姐剛才瞧見那丫頭了吧,覺得如何?”
蕭婉瑩一身淡淡的粉色坐在桌前,烏黑的發間別着兩只粉寶石眼睛的金蝴蝶,透白幾乎無血色的臉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力氣倒是大,瞧着也挺沉穩,乍一看也不像是打掉姐夫門牙的性子。”
陳姑一笑:“在竹子街,這丫頭可是出了名了。”
蕭婉瑩倒也笑了,放下了筆:“那姑姑決定吧,何時叫她來身邊伺候,直接叫來就是了。”
“知道了,那小姐洗洗歇吧……”
忙完後回到住處,阿秋脫了鞋襪,上了床,找了一根細繩,将兜裏的那二十來個銅板穿起來,打算明日得空了,出去買點醬牛肉,再喝二兩溫熱的酒那多舒坦。
小虎牙瞅着她手裏的錢,鄙夷哼了一聲:“顯擺什麽?好像誰沒得過賞錢似的!”
阿秋懶得搭理她,脫了外衫便躺下了,小虎牙見狀更是氣的直咬牙,這段日子她想了不少主意,撕過她的衣裳,弄濕過她的床鋪,給她的枕頭裏塞過針,可無一例外都得到了更重的報複。
撕了這小丫頭的衣裳第二日,她包袱裏的衣裳從裏到外連個肚兜都不剩下,全被剪成了碎片。
同屋的丫頭都笑她就不說了,光是回家要錢買布做衣裳,就被娘狠狠罵了一通。
弄濕了她床鋪的第二日,那一晚她掀開被窩要睡覺,差點沒被那鋪天的尿騷味給嗆死過去,害得她那一晚沒有被子蓋,擠別人的床上睡夜裏着了涼,吃了好幾天的苦藥才好。
最後實在是氣不過,給她的枕頭裏塞了針,打算給這賤丫頭個痛徹心扉的記憶,她睡覺前更是仔細的檢查了自己的枕頭床鋪,确定那丫頭并沒有藏針之後,心中得意的想着,這個賤丫頭是認輸了!
可第二日一早起床,腳剛踩進鞋子裏,腳底板就被狠狠戳上了三根針!
痛得她差點魂歸西天。
打那一回過後,她是徹底不敢惹這個長得幹瘦,話不多,心裏卻蔫兒壞的賤丫頭,最多也只敢在言語上損幾句,別的是萬萬再不敢了。
第二日午後天氣陰沉,刮着狂風像是要下雪的樣子,阿秋穿着厚重的棉襖,放下手中的斧頭拍了拍手,摸了摸兜裏的那二十個銅板,唇角一勾向後門走去。
看守後門的兩個婆子盤問了她幾句便放了行,她悠哉的在這巷子裏走着,沒一會兒繞到了街上,稱了二兩牛肉,又拐了彎兒去酒鋪裏要了二兩溫酒,便坐在了酒鋪的大酒缸後頭,一塊牛肉一口酒,在掌櫃的老頭那稀奇的眼神中,酒足肉飽,潇灑而去。
回到府裏,便瞧見田大嬸在那柴房處東張西望,她走了過去還沒開口呢,田大嬸就高興地抓住她的手:“小秋啊,你剛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一會兒呢,有大好事兒來了!方才竹園的陳姑姑派人來了,說相中你了,叫你去大小姐院兒裏伺候呢!”
阿秋面上平靜無波,眨了眨眼,淡淡的笑了一下,心裏卻嘆道,果然,該來的總是躲不過。
田大嬸倒是激動的不得了:“你還愣着幹啥?趕緊進去收拾一下你的衣裳,這就到竹園去,到了竹園那邊兒,自有人安排你。以後若得空便來這裏找大嬸說話,可別忘了大嬸才是!”
阿秋笑笑:“田大嬸這是哪裏的話,都在一個府裏走動,怎麽會忘了大嬸呢。”
“那是最好了,你這小丫頭啊,是個有福的……”說着她卻眉頭一皺,看着阿秋的小臉困惑道:“你身上哪裏來的酒氣?”
阿秋:“……有嗎?”
……
這是阿秋第一次見到蕭婉瑩。
十二歲的少女靜靜地坐在那裏,烏黑的長發散落在純白的衣服上,那張細白的臉上沒有幾分血色,那雙眼瞳黑漆漆的,卻沒有什麽光。
她笑着,卻沒笑到眼底。
就好像……魂兒不在,只剩軀殼……
她說話聲音也好聽,柔柔的,嫩嫩的,更帶着幾分孱弱之氣,令人心憐。
想到她再過不了幾年,便會從這世上消失,阿秋心裏邊對這位高貴的大小姐,也不禁多了一些同情。
“你是叫金秋吧?”
“是。”
她一笑,笑容裏怎麽看都有一絲凄涼之意:“秋……我喜歡這個名字。”
秋風蕭瑟,悲涼,多像她這具沒救的身體呀……
她剛來竹園,還近不得大小姐的身前伺候,每日就做些掃掃院子,擦擦桌子,提提水,洗洗衣服的活。
阿秋一點也不喜歡做這些活,這些活太瑣碎了,也不能練體,在這裏呆了幾日,她越發懷念在柴房拿着斧頭劈柴的時光。
又一日下了初雪,她剛把庫房裏送來的炭火歸置好,小姐身邊的大丫頭寧丹便尋來了,手裏拿着小姐的枕套,氣呼呼的攤開在她眼前,聲音氣憤嚴厲:“阿秋,你瞧瞧你,你把小姐的枕套給洗的脫絲了一大片你,補都沒法補了!”
“瞅着你是機靈靈的,怎麽做起活來這麽沒分寸?這個是宮中禦賜的錦緞,就被你這麽糟蹋了,真是氣死我了!”
阿秋無奈的看了看她手裏的枕套,眉頭微微一挑,嘟囔着:“丹丹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做慣了劈柴掃地那些粗活,手上力氣難免大了些,魯莽了些,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原諒?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這可是宮中禦賜的東西,要是不給你點懲戒,你怎記得住這物件的金貴?也叫別的小丫頭都好好看看,輕慢大小姐屋裏東西的後果!”
寧丹從那枕套底下翻出了一根戒尺,眉頭一橫:“伸出手來!”
阿秋低着頭,慢慢的将雙手伸了出去,下一瞬冷硬的戒尺便狠狠的打在了她的手心。
“啪…啪……啪………”
一共十下,自第一尺落在手心裏,她倒吸了一口氣之後,後面她便一直抿着唇,連哼都不哼一聲。
寧丹打完了,收了戒尺,看着她這個連眼淚都不掉的倔樣子,想到她也才來幾日,還不懂小姐這裏的規矩,終究是有些于心不忍說道:“行了,以後記住這次教訓,別再犯了,趕緊去把手裏的炭灰洗一洗,去找葉青上藥。”
“是……”
寧丹回到屋裏,将那戒尺放在了架子上,進了內室,蕭婉瑩笑盈盈的看着她:“不過一個枕套,你何苦打她那麽重。”
寧丹輕輕搖了搖頭:“做奴婢有奴婢的規矩,錯了就要罰,且她早晚要來近身伺候,若随小姐去了別處,再犯了什麽錯,豈不是落了小姐的面子?”
蕭婉瑩聞言苦笑了一下:“就我這雙腿還能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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